對皇后而言,她與皇帝的多年夫妻之情,縱然存了恨,在皇帝死后,也終究該淡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天蘿雀,這是她從皇帝的寢宮里帶出來的。
這盆天蘿雀是長公主帶進皇宮給皇帝的,長公主死后,她先將這盆天蘿雀放進了地道,蘭晴萱和簡鈺發現地道之后,她就將天蘿雀從地道里取了出來。
那層層疊疊的葉子看起來是那么的蒼翠,她伸手拔了拔。
許是因為天蘿雀在皇帝的寢宮里放得太久的原因,枝葉上染上淡淡的藥香。
那藥香又和樹葉的清香夾雜在一起,透著讓人心寧的感覺,竟是極至的舒服。
皇后的心里不由得微安,有些貪婪的將鼻子靠過去貼在上面聞了聞上天蘿雀的味道。
皇后今夜不安,遠在三百里之外的簡仁此時心里也是極為不安的,他一路易容改裝而來,卻看到了嚴密至極的守衛,所有經過的人都需要畫雙眼之間的距離,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他們此時那樣做是為了什么。
他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些守衛用來比對的畫像,畫像之上的人分明就是他。
簡仁到達這個關卡其實已經有五天了,這五天來,任憑他想盡了法子找不到通過的辦法。
簡仁此時非常憂傷。
在跳虎峽呆了那么長時間之后,他的心智也成熟了不少,只是身體卻變差了不少。
那里的氣侯實在是惡劣,濕氣又極重,他如今身上已經落了風濕的病根,再加上之前身上就有傷,到那里之后一直都不能好好的休養,也沒有好的藥物醫治,所以他這一路狂奔過來,身體其實已經到了極限。
這五日來他固然是在想辦法通過,卻也是在養病,他的腿一遇陰雨天就痛得厲害,前幾日還有些發熱。
也是他身邊還有皇后派去的兩個侍衛守著,他都懷疑他很難撐下去。
但是他自己心里又很清楚的知道,他必須要撐下去!
若是撐到了京城,也許他就能得到一直想要得到的皇位。
如果撐不下去的話,他怕是就要死在這座不大的小城里。
因為有了這個信念,原本受不得一點苦的簡仁,如今也變得堅強了不少,只是那雙眼睛反倒比以前更加清冷了。
簡仁發誓,若是他這一次能活著回到京城,能登上皇位,他一定要將簡鈺等人踩在腳底!
因為他的心里有這個想法,所以他此時的眼里滿是怨毒。
只是怨毒完了之后,他卻還得去想,這一關他要如何度過。
最最重要的是,這進京的關卡到現在就是這樣了,越往京城的方向就會盤查的越嚴,他要如何才能通過那盤查的極為嚴密的關卡,這事對簡仁而言是個天大的難題。
簡仁帶著兩個侍衛住在一間不是太起眼的客棧里,因他在這里住了好幾日,又時不時喊身上痛得厲害,所以客棧的老板也對他的事情格外關注。
這天黃昏,客棧老板親自將洗腳水端進來后道:“這位公子不打緊吧?”
為了遮人耳目,簡仁此時的確如蘭晴萱預料的那般,臉上戴著一張人皮面具,那張人皮面具的膚色并不好,泛著磣人的黃,任誰看了一眼都想躲得遠遠的。
簡仁淡聲道:“無妨,你下去吧!”
客棧老板因他給的銀子不在少數,所以雖然心里擔心他會死在客棧里,卻也不好出言驅趕,而他此時的面色雖然不好,但是卻還是很有精神。
客棧老板心里略安,卻還是道:“公子進來可得好好照顧好自己,近來也不知怎么回事,前面的莊子里有人得了紅斑病,看起來像是疫癥,公子身子不太好,最好遠離那些人,莫要染上了。”
簡仁此時一門心思在想著回京的事情,此時聽到客棧老板的話后眼睛一亮,又問了一句:“那紅斑病會傳染嗎?厲不厲害?”
“當然厲害!”客板老板答道:“據說和那些病患接觸過的人都染上了那種病癥,且來勢洶洶,極為厲害,估計和當年洛王治好的那場疫癥差不多。”
簡鈺和蘭晴萱當時南下治疫癥的時候,簡仁等都在京中,因京中把控得嚴,并沒有什么患者進京,所以京中對于那一場疫癥的厲害雖然有所耳聞,但是因為沒有親眼看到,卻也并不是太怕。
簡仁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又拉著客棧的老板細問了那邊疫癥的情況。
客棧老板倒也熱心,有問必答,認真的回答著簡仁的問題。
問完之后,簡仁的心里倒都有譜了,他覺得這是老天爺給他最好的機會。
他當即將兩個侍衛喚來,對他們細細吩咐一番。
當天晚上,便有侍衛尋來棺材,簡仁將自己裝扮停當之后,見自己的身上滿是銅錢大小的紅斑,心里很是得意,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他這般弄好之后,第二天城門一開,便由兩個侍衛并八個請來的腳夫抬著裝了簡仁的尸體直接就朝進城的關卡處走去。
他們走到那里之后少不得被守衛攔了下來,簡仁的侍衛道:“我家公子染上了疫癥,如今已經病歿,還請幾位大人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因簡鈺下了嚴令,所以那些守衛很盡責。
他們兇巴巴地道:“不管什么人,要過關卡都需接受檢查!”
為首的一個守衛直接就將簡仁躺的那具棺材的蓋子揭了下來,棺蓋一揭開,簡仁的臉便露了出來,上面的紅斑看起來很是可怕。
“大人,我家公子的這個病癥是會傳染的,就在前面的徐家莊已經有好些人染上這樣的病去了。”簡仁的一個侍衛抹了一把淚后道:“可憐我家公子是個命苦的,不過是要徐家莊販些膽礬回來賣,不想東西還沒販到,倒出了這樣的事情。”
徐家莊產膽礬,這事負責值守的守衛也都知道,且那邊最近有疫癥的事情他們也知道,此時眾守衛看了看,見簡仁那副樣子便打算放行。
正在此時,一個男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道:“我要進城,你們憑什么不讓我進城!”
他的聲音有些尖細,聽起來有些怪異。
他走路的樣子也微有些特別,有異于尋常人。
此時他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看起來有些瘋瘋顛顛。
那男子昨日已經來過幾回了,只是因為沒有路引,所以守衛在核對完他的樣貌之后發現不是簡仁,所以直接就將他轟了回去。
沒料到他昨夜里喝了一夜的酒,今日一早,他便借著酒意又來闖關。
那些守衛哪里會讓他闖,直接就將他攔了下來。
那男子意氣難平,少不得又罵罵咧咧了好幾句。
那些守衛天天對著這些要進關的人,每天類似于那男子這般的無賴都要遇到好幾個,此時又哪里還有什么好脾氣,被那男子些身上散發的酒意一沖,脾氣最暴的那個守衛直接就伸手把那男子推開。
那男子往后一退,身體一穩,就一頭撞在了簡仁的棺材上。
若撞那一下倒也沒事,只是他那一下撞的卻有些狠,他的手一個不穩,直接一下重重的朝簡仁的身上壓去。
他這一壓的部位也極為巧妙,竟壓在了簡仁的小腹上。
小腹是何等重要的部位,這般一壓下,簡仁又哪里還忍得住,直接就坐了起來。
他這般一坐起來,倒把四周值守的守衛嚇了一大跳,畢竟在他們的眼里簡仁已經是個死人,此時這般情況無異于詐尸。
恰在此時負責值守的巡防長看到了這邊的光景,大聲道:“什么人竟敢躺在棺材里混進關,快將他拿下!”
簡仁覺得他今日實是倒了十八輩子的大霉才會遇到這么一件事情!
他的眼睛睜開,知道今日的身份十之八九是要泄露了,當下直接就將藏匿在棺材下的劍抽出來。
只是當他看清楚那個喝得爛醉用手壓他的男子時,他整個人就幾乎暴起,他咬牙切齒地道:“顧染墨!”
那個宿醉的男子正是殺了初月公主后從皇宮里逃出來的顧染墨。
只是這些年來他為了逃避皇后的追殺,所以一直都隱姓埋名,在城里的一家私塾里教一些孩童為營生,前些日子他興致一起到附近的一處山林游玩,一不小心丟了路引。
而他又不是本地人,雖然有些人是認得他的,他自己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提供身份證明,所以一直被抿拒在城外。
而城里的私塾館也是他教了多年的,里面還有一些銀兩。
他不想再像剛從皇宮里逃出來那般過苦日子,所以心心念念想著要進城將東西取回來。
因為之前的那些經歷,所以他的膽子并不是很大,昨日過來的時候也不也鬧事,只是此時喝了酒,又哪里還有所謂的理智?
所以才會有了此時的事情。
顧染墨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聽到有人喊他之前的真名了,此時聽到心里還覺得有幾分好奇,而簡仁的那張臉因為易過容,所以他也沒有認出來。
他有些好奇地道:“你是誰啊?怎么認得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