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搖翠環,涼露滴蒼玉。美人胡不紉,幽香藹空谷?!?
紅塵頂著黑眼圈,一臉憔悴,卻還是每天都抽出時間給自家的蘭花美人吟詩唱詞。
供養一株小苗竟然如此艱難,她每次感覺到身體中的熱流往花木上去,都像大病一場,休息好半晌,吃上一個參須才能恢復!
好在成果斐然。
有一株已經開了花,通體如墨,邊上飛著一絲金邊,簡直美如玉,就算是不懂蘭花的人看了,一顆心都砰砰亂跳,不忍釋手。
所謂蘭花之美,在色、姿、韻、香,它是樣樣都完美。
紅塵覺得自己這個大俗人,竟然也有那么一點兒舍不得。
而且這花還一天比一天美,天天按照她腦子里最完美的形象去改變。
有時,紅塵甚至能感到,它是真能聽得懂自己的詩詞,也能知道她的想法,會回應她,給她安慰,撫平她精神上的疲憊。
她天天累得要命,拼盡全力去點化蘭草,似乎變得沒有什么不值得,哪怕不賣錢,自己留著養都好。
那枚玉玨,紅塵私下里叫它玉玨空間,上面有個上傳影像的按鈕,點了一下,蘭花的圖像就出現在上面。
居然還真引來好幾個人稱贊,說是只看一下,就知道此花有靈性。
當然,也有某些大能說話她聽不懂,說什么在他們那兒,好好的蘭花都被炒成什么天價,弄得銅臭味十足,完全失去了蘭的本意,令人扼腕嘆息。
紅塵嘆氣,她不介意銅臭味,只要價高,賣給誰都行啊!反正高價買了花走,就不可能不好好照顧!
其實,她應該給它添一個好看的盆,再買上一支帶著香氣的花簽,寫一些美麗的詩詞來配,那樣肯定更能賣得更貴。
問題是這些都不現實,她如今連吃飯都是村里人接濟,還有蔣莊給她送些,買個花盆還是滿貴的,等花賣出去,賺了錢再說吧。
到是玉玨里有人留言,說想換幾盆有用,不急著要,等她再多培育些也不遲。
對方顯然不是為了看花,為了什么就不知道了,拿出來交換蘭花的是幾本舊書卷,看影像的話,保存得比較完好,有一些蒙學的,還有一本狀元文章集錦,一看名字就很大氣,其它的雜七雜八都是些雜學,還有話本小說,也頗有意趣。
因為這個版塊是很不正規的二手交易,根據信息來看,沒多大保障,‘做生意’只靠自覺和信譽,大部分都是拿來處理不值錢的閑置物品。
紅塵現在是第一次交易,能交易出去就算不錯了,就是有別人喜歡她的花,一時半會兒也不放心,便隨口答應下來。
她自己能培育,自然不缺花草,她還打算圍出個院子來,種上一片花草,再植上幾棵果樹,架上個葡萄架。
蘭花遍地的美景,離她可不算遠呢!
但在眼下,讀書卻是極為奢侈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些閑書,拿在手里也一定有用。
紅塵還對玉玨空間里的東西特別好奇,什么都想知道,這會兒自然是認認真真答應下來,等培育好了,由著對方挑選。
那人一高興,不光先給了本話本算預定,神神秘秘地說,對她肯定會有些作用,且很貼心地,主動送了她幾個造型雅致的花盆。
花盆是金屬質地,細絲纏繞而成,本身就雕琢出葉子和鮮花,藍光閃爍,渾然天成,和自家的蘭花特別‘般配’,她立馬決定,這盆花如果賣不出五百兩以上,誰也別想拿走。
一切都很順利,紅塵的心情不錯,隨手翻了下話本,可看了沒多會兒,卻不覺怔住。
話本里講的故事很眼熟,主角居然是她那個假妹妹蔣嬋,整個故事,就是蔣嬋如何壓過人家夏家真正千金,謀得富貴榮華的奮斗史。
她本來沒在意的,可里面一些東西,居然和自己記憶中沒多少差別,只是……
紅塵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下,深吸了口氣,冷笑——話本里的夏紅塵,是個狡詐陰險的壞女人,整日欺壓蔣嬋!
原來親娘給她多做幾身衣服,親爹疼她幾天,得了先帝愛惜,多了幾樣嫁妝,就是欺壓?
整本看完,呆愣良久,紅塵頓時覺得喉嚨里像堵住了什么東西,干嘔半天,卻吐不出來。
她終究還是略帶幾分傷感,釋然一笑。
書里細節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人知道了這個故事,自己編寫……不過已經無所謂,故事不是她的故事,她也不是故事里的夏紅塵。
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她從不是什么惡毒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人,不過一奮力掙扎求存的女子罷了。
她有心追問話本的來歷,只是想了想,重生都重生了,連這般神奇的事兒也遇得上,玉玨本非凡物,有這么個話本出現又由何稀奇,不問也罷。
只是這書到底不好讓外人看到,紅塵干脆找了個黑罐子把東西藏好,塞到床下,隨即就努力把自己看到的故事拋在腦后。
活了一輩子,紅塵別的沒學會,至少學會一件事,一步步走自己的路,決不去想任何想來沒用的東西。
如今,改變生活要緊。
第二日就是個大晴天,
紅塵把蘭花裝在箱子里頭,又換了身兒蔣莊過年的時候給買的新衣服,雖然是麻布的,不值錢卻干干凈凈,沒有補丁,也是她帶出來的,唯一一身好衣服,這才從塞在一個破瓦罐里面,翻出十二個銅錢收好。
這幾個錢是她拿雞蛋換來,給自己準備的路費。
從蔣家莊去縣城,要過一條淘金河,要是走橋那就太遠了,往返一次要將近兩個時辰,有急事的一般坐船。
河里有三條船,一條大船,還有兩條小船,大船反到便宜些,一個人要兩個銅子即可。
正好村里的獵戶趙大叔駕著驢車去集市,路過渡口,她就坐了一回順風車,只說是做了點兒繡活兒貼補家用,去縣城看看。
老趙笑瞇瞇讓紅塵坐到背風的柴火和幾張皮子后面,還給她兩把瓜子。
村里人現在都知道,二丫頭的身世可憐,現在沒爹沒娘了,村子里的鄉親,左鄰右舍住著,在事不關己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有點兒同情心,這會兒幫個小忙,老趙很樂意。
再說了,他到覺得這丫頭不是一般人,能交好那是福氣。
渡口離蔣家莊非常近,走了有小片刻就到了。
老趙想了想,直接送紅塵到渡口去,領著她走到大船邊上。
“高師傅,還有座兒沒有?”
“滿了,沒看這么多人都等著?!?
船夫也有點兒累,汗水淋漓,抹了把臉,搖了搖頭道。
大船能裝的人多,不過,不只是蔣家莊,附近好幾個村子去縣城都要坐船,到時常要等上幾回。
老趙無奈,扭頭看過來:“二丫頭,要不你在這兒等等?”
這一等,怕是要等不少時候。
“趙大叔且去吧?!奔t塵四下張望了半天,一笑,眼珠子轉了轉,“我坐小船?!?
老趙一愣,皺眉道:“可別,小船的船資貴二十倍呢?!彼麄冃¢T小戶的,哪有如此浪費的道理,“你如今出來單過,年齡又小,以后用錢的地方多得很?!?
紅塵笑了下,擺了擺手,溜溜達達走到正準備上小船的一個客人身前。
“大叔。”
一回首看到紅塵,見是個五官漂亮,干干凈凈的小姑娘,那客人頓時愣了愣。
他也就三十四五歲,看裝扮應該是商人,不過并不暴發戶,除了穿的棉布料子的衣服,裁剪很精細,針線也好,除了腰上掛著個香囊外,并無太多裝飾。
紅塵看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笑瞇瞇地道:“恭喜你啊大叔,你媳婦要生了?!?
那人大吃一驚:“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媳婦懷著身孕?”
他可不是本地人,媳婦是三十里外王家莊的,他這次帶著妻子回家省親,沒成想妻子居然有孕,他們成親二十年,才有這么一個孩子,自然要慎重,干脆就沒走。
今天出門,還是媳婦說想吃縣城桂園樓的點心,說是二十來年沒吃過,想的厲害,他才親自出門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