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的話立刻得到了所有同伴的贊同,全都表示李老六絕對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況且李老六和掌柜在平日里的關系也比較融洽,即便是有所爭執,李老六也往往會先行退讓,絕不可能會發展到殺人的地步。
“那吳掌柜除了生意當中的競爭對手以外還和誰有關系不太好?有沒有和誰結過仇怨?”沈環接著問道。
伙計們一聽沈環這么問,連連擺手道:“這怎么可能!有道是和氣生財,做生意的最忌諱的就是得罪人,吳掌柜是最清楚這一點的了!平日里除了咱們哥幾個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他吵吵嘴以外,沒聽說他得罪了什么人啊。”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應和,證實了小廝的話。
然而就在這時,那小廝突然一驚,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公子,你要不這么說我還真想不起來,確實曾經有一個人和吳掌柜發生過矛盾!而且還曾經揚言要殺了他!”
“哦?什么時候?!”沈環連忙追問。
“就再前幾個月,從楚州那邊來了一伙人在我們這做工,其中有一個三十一歲的男人,天天來我們這找....嗷!你踢我干嘛?!”
小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人給打斷了,他剛想質問同伴為什么踢他,卻覺察到了同伴的使來的眼色,馬上會意了過來,對著沈環改口道:“嗨!公子,我這只是瞎說的,那個人確實和吳掌柜鬧過矛盾,也確實說過要殺了他,但也就不過是因為工錢的原因,吵吵嘴順口就這么一說而已,況且人都已經走了好幾個月了,工錢也已經全部結清了,八成和這事沒什么關系,況且這事也就是一些雞婆八卦,沒什么好聽的。”
見他這么說,沈環也沒繼續追問下去,雖說農民工討薪偶爾會鬧出一些流血事件,但在這連事情里糾紛已經結束,工錢也已結清,矛盾也就隨之消散,不可能有人為了一時之氣而專門從楚州跑到這來殺人。
沈環又問道:“那你們最后一次見到吳掌柜是什么時候?”
眾人想了想,說道:“那當然是在他和老六去蘇州進貨的時候,那天是我們親眼看著他們走的,在那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了,我們當時看到只有老六一個人回來的時候還覺得奇怪,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半道上到兄弟家去了,再后來官府貼出了告示,吳掌柜他媳婦去認尸以后,我們大家才知道他出事了。”
“哦……是這樣……那你們有沒有發現吳掌柜在走之前有什么異常沒有?有沒有和平時有什么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沒見著有什么不對啊……和平常都差不多吧……”
小廝撓了撓頭,實在是想不出吳掌柜有什么異常的地方,然而就在這時,旁邊有個伙計突然說道:“公子,您這么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點怪怪的!平日里吳掌柜的看我們干活稍微偷點懶他都會對我們罵罵咧咧的,可出事前的那幾天,他突然不罵人了!有一次我們把一匹杭絲錯放在湖絲里面了,本以為會挨一頓臭罵,可沒想到吳掌柜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只是讓我把東西重新抽出來就算過去了。我記得當時我們還覺得奇怪呢,難不成是這老摳轉性子了?”
“是啊,你不說我也忘了,那幾天吳掌柜確實感到有些怪怪的,有時候一整天都聽不到吳掌柜的聲音,要不是他坐在店里,我們還以為他沒來呢!”其余人附和道。
“哎!經你們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了一件怪事!”
小廝一拍腦袋,回憶了一下說道:“記得是吳掌柜走之前的幾天前吧,那天我在店里盤點,由于店里的生意太忙,等我盤點完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天晚上我好像見到吳掌柜背著一些東西匆匆忙忙地從后巷跑出來,我叫了他幾聲都沒答應,好像生怕被別人看見似的,當時天色太暗,所以我也就沒管他。這老摳是東家的小舅子,保不齊是在店里摸了什么東西想要撈一點油水,而且這事他以前也沒少干過,東家也是睜只眼閉只眼,所以我們也懶得去嚼那舌頭根子。”
小廝這話聽得沈環一頭黑線,他在來到這里以前,母親在家里是開煙草店的,自從談了戀愛以后,女朋友的哥哥就三天兩頭跑到他們家去拿煙,說是說記賬,以后一起給,可三年多以來別說是還賬了,到最后連賬都不記了,拿了就走,完全跟他自己家開的一樣!看來這裙帶關系不管到哪都還是一樣的……不過小廝的這段話卻引起了沈環的注意,以他的經驗來說,小舅子撈油水基本上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吳掌柜以前沒想躲著別人,為什么偏偏那次就怕被人給發現呢?
辭別了眾人,離開了綢緞莊,沈環直接轉到了那個小廝所說的后巷。綢緞莊的后巷不大,也沒有人家,一堵高大的墻壁坐落在巷尾,是個死胡同,在綢緞莊的后面有一扇門直接通往綢緞莊的柴房,平時除了一些收售泔水的驢車出入以外別無他人。
后巷似乎從來沒有人去打掃過,遍地的淤泥和一些已經腐爛的菜葉,夾雜著已經干涸的泔水水漬,不管是氣味還是外表,都十分地令人感動……
捏著鼻子仔細地看著地面,沈環發現了許多腳印,這些腳印都是相互重疊在一起的,并且在這些腳印的一旁還有兩輪驢車留下的車轍。除此之外,在那堵墻的墻角,有幾個泔水桶立在那里,一看就知道這應該是收泔水的苦力所留下的。
沈環小心翼翼地從墻根慢慢地走過去,生怕破壞了一絲一毫的痕跡,哪怕地上的腳印很多并沒有價值,但身為一個從警多年的法醫,他卻十分明白,往往十分微小的細節或許正是一件命案關鍵!所以他依舊保持著以前的習慣。
順著這些痕跡來到綢緞莊后門口附近,沈環果然找到了其中不一樣的地方!他發現了了幾個十分清晰的腳印,但腳印卻比較淺,不像是收泔水的苦力,也不像是從里面出來倒泔水的雜役所留,綢緞莊里面有二三十號人,每天消耗的糧食不在少數,拿著盛滿泔水的小桶出來腳步必定沉重,因此會深深地陷入淤泥之中!而這幾個腳印與之對比之下卻只有一半的深度,可見當時此人身上并沒有什么重物!
沈環用手比劃了一下腳印的大小,判斷這個腳印的之人穿的鞋大約在42-43碼之間,身高大約是一米七三至一米七六之間,按照腳印的深淺判斷這個人體型偏瘦,腳印平直,并沒有明顯的穹隆,顯然這個人還是個扁平足。
起身抬頭打量著后門邊上的圍墻,圍墻并不高,但卻也要有三米左右,沒有墊腳的東西是很難爬上去的。想著剛才那小廝所說的話,沈環覺得吳掌柜在那天應該是帶著包袱從淤泥里趟過去了,腳印的痕跡雖說不會與收泔水的苦力一模一樣,但是深淺應該是差不多的!可若是這樣的話,那門口的這些痕跡比較輕的腳印又會是誰留下的呢?
沈環如此想著,一時間也沒什么頭緒,于是便在四處張望著,忽然間他看到了一處不尋常的地方!那是在綢緞莊的后墻之上的一塊污漬,那塊污漬不同于墻根上的那些淤泥,雖然同樣是淤泥,但它卻上一人多高墻面上!看著那塊污漬,沈環眼睛猛得一亮!注意力瞬間就轉移到了門邊的泔水桶上!
那些泔水桶上雖然蓋著蓋子,但是卻依然散發著難聞的氣味,顯然是倒進去的餿水已經進行了十分充分的發酵……泔水桶就在墻根上,平日里基本上不會有人去碰,而正是因為如此,有些特別的痕跡也往往因此而留存下來……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沈環便沿著后墻邁開腳步仔細觀察著每一寸地面,果然在不遠處再次證實了自己猜測……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了這里的墻壁和地面上留存著泔水潑灑過的痕跡,這個特別的發現讓沈環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他覺得這里說不定還會留存著什么特別的發現!果然!在細細查看之下,一處特殊的泔水漬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了后巷,此次收獲不小,他能夠拼湊出這后院到底發生過什么,然而這一切卻并不能證明什么,更無法證明李老六和這件案子沒有任何關聯……
這里的事情先放一邊,沈環接下來打算去縣衙看一下尸體,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死者的尸體,其理由很簡單,不得干涉官府辦案!
此刻的沈環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法醫,現在他連進士沒考中,連半個官都不是,又何談斷兇釋疑申冤查獄呢?然而,要想查清楚這件案子,必須弄清楚吳掌柜的死因,以及死亡日期!所以無奈之下沈環只能另想辦法……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雖然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是看著兜里這十幾文錢,沈環卻覺得這條路八成也行不通,再者說他也十分反感行賄這種事……想著偷偷爬到縣衙里去,但看著那高高的墻壁,沈環可不認為自己臂力能夠把他給拉上去……想悄悄地溜進去,可再看看那渾身肌肉,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的捕頭,沈環頓時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躲過他的視線……
想到最后,沈環長嘆一聲,看樣子也能去找苦主了……只要吳掌柜的媳婦同意讓自己驗尸,相信知縣也不會多加阻攔。
又來到綢緞莊,打聽吳掌柜家在什么地方,小廝告訴他,平日里吳掌柜一家就住在后院,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家住,現在辦喪事肯定是在老家,倒也不遠,就在綢緞莊這條街上!
按照小廝的指點,找到了吳掌柜的家,由于刑部的批文尚未下達,吳掌柜的尸體還沒有被領回去,家里只設了靈位,掛了白幡,并未開喪。
“勞煩請通報聲,在下沈環,是吳掌柜生前的好友,進聽聞噩耗特來來吊唁!”
家丁并未去通報,而是直接把沈環給請了進去,這幾天來的客人比較多,并沒有懷疑沈環的來意。
走進院子,靈位擺在正堂上,煙霧繚繞,死者為大,沈環也并沒有直接說明來意,而是先恭恭敬敬地給死者上了炷香。
家里出了事,因此吳家的男丁都已經回來了,吳家兄弟三個,吳掌柜是吳家最小的男孩,而兩位兄長靠著妹婿的幫助到了外地置了產業,開枝散葉去了,所以他便留守在這祖宅之中。
吊唁完畢后,家丁便把沈環請入了偏廳,并告知了吳掌柜的兩位兄長讓他們代為接待。
與吳家的兩位兄長在偏廳里坐下,幾番寒暄感慨之后,沈環對著吳掌柜的兩位兄弟說道:“在下沈環,其實今日并非專程前來吊唁。”
吳家的兩兄弟面面相覷,不知沈環究竟是何意,長兄吳復疑惑地問道:“那先生此來是為了?“
“實不相瞞,在下與嫌犯李老六乃是同鄉好友,如今聽聞是他殺死了令弟,可我怎么也不信,所以想請二位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