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樑這些天上班都很悶悶不樂,莫莉終於受不了了:“你天天擺個死魚臉給誰看呢?”
“反正不是給你看。”邸樑煩躁地說。
“……”莫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然後憂慮地跟他說,“你這樣好像突然老了二十歲一樣,我很不適應啊。”
邸樑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這幾天邸樑整個人都不對勁,晚上反反覆覆地做夢,夢見他前妻,罵他沒有好好教育兒子,讓兒子走上彎路。
他一想到邸稼騫就胸悶氣短,腦仁發疼。
最讓他絕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結果他心煩意亂地工作時,突然一個同事表情古怪地走進來,手裡抱著一大捧玫瑰花。
“哇,豔福不淺啊,是哪位美人送你的?”同事們紛紛揶揄起來。
那個同事徑直走到邸樑面前,把話塞到他手:“剛纔我去門口幫你接收下來的,是送給你的。”
邸樑刷地白了臉。
“哦哦!”辦公室裡立刻炸開了鍋。
“可以啊小智,真人不露相,年紀輕輕就有這麼熱烈的追求者。”
“等等,小智是個男的啊,難道是款姐?”
“現在這年頭男的女的不都一樣,說不定是位款爺!”
大家紛紛上來逗邸樑,邸樑的臉從慘白變到漲紅,他抱著玫瑰花,莫莉湊過來看:“嘖嘖,這有多少啊?九十九朵?這一把好幾百吧?”
“哎喲呵,還有卡片。”莫莉說著就要上來拿。
邸樑一把把花裡的卡片抄在手裡,瞪了她一眼。
莫莉哼了一聲:“小氣。”
邸樑拿起卡片看了一眼,上面寫著:“對不起,回來吧。”
頓時他覺得一股子熱血涌上他的腦袋,邸稼騫你這個渾貨,你真是要氣死你老子!
他把卡片撕爛了丟進垃圾桶,把那把花拆了分給所有的同事。
“哎,這好歹是人家的心意啊。”大家也看出來邸樑其實並不高興,但是這花多可惜。
邸樑抿著嘴脣不說話,鐵青著臉,大家知情識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這天邸樑還是沒有回去邸稼騫那裡,歐陽媽媽看見他一張臭臉,把他罵了一頓。
又過了幾天,這次門口傳達室直接給邸樑辦公室打電話,叫他下去拿東西。
邸樑走下去之後,過了一會抱了一罐子東西上來。
Wωω ?ttКan ?C O
同事們又好奇地湊到一起,邸樑把那罐東西狠狠地砸在辦公桌上,衆人這纔看見是一個大透明塑料罐子,罐子裡是一顆一顆包裝精美的糖果一樣的東西,每一顆都不一樣,但都花花綠綠的,包的很可愛。
女孩子一定喜歡。
但邸樑不是女孩子,他又氣得冒煙,把糖掏出來再次分給同事,自己一顆都不留。
莫莉剝開一顆,驚訝道:“裡面是麥芽糖。”
“哇,真的是耶,好久沒吃到麥芽糖了。”
邸樑聞言皺著眉頭一看,果然在漂亮的糖紙裡面包著淡黃色的麥芽糖塊,邸樑年輕的時候吃過很多這個東西,麥芽糖並不是那麼甜,有時候他抽菸抽得很了,喜歡含一塊在嘴裡。
以前街頭巷尾總有人挑著扁擔在那裡賣,幾毛錢買幾塊,吃著好玩。
後來漸漸的,這種手工製作的廉價食品消失了蹤跡,現在邸稼騫喊快遞送了一罐這個給邸樑。
怕是外面包的糖紙都比裡面的糖貴。
“現在的孩子可能沒吃過這東西了。”一位年長的同事丟了一塊過來,邸樑一把接住,“嚐嚐吧,不膩。”
邸樑猶豫了一下,剝了一顆,放在嘴裡。
到了週末的時候,傳達室又打來電話,大家直直地盯著邸樑,邸樑硬著頭皮跑下去,這次拎上來兩瓶酒。
清澈可愛的梅子酒,拔開蓋子,立刻酸酸甜甜的香氣溢了出來。
圍觀的同事們讚不絕口,邸樑看著那兩瓶子,怔怔地發呆。
他本來不喜歡喝這種清淡又甜又酸的東西,但是前妻的老家喜歡自己釀這種梅子酒,每年過年前妻都會從老家帶上幾瓶回來,邸樑喝著喝著也就習慣了,甚至後來還挺愛。
可自從他離婚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這種待遇了。
邸樑聞著熟悉的酒香,嘆了口氣。臭小子,連他姥姥壓箱底的東西都翻出來了。
後來邸稼騫又送了很多東西來,傳達室一有動靜,同事們就等著起鬨。
最後,莫莉作爲領導同志,跟邸樑進行了交涉。
“好歹我們這裡也是工作單位,一次兩次就算了,五次三番有人送東西來就有點過,干擾工作啊,影響效率啊。”
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誰來東西的時候吃得那麼高興。
莫莉彷彿知道邸樑在想什麼,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對人家沒意思的話,早點跟人家說清楚,省得人家破費不說,好心好意還被我們吃了。”
這話說到邸樑的心坎子裡面去了,他擡眼看了莫莉一眼,沒有吭聲。
邸稼騫這中途又沒給他打電話又沒發短信,只是時不時送東西過來,簡直跟哄小姑娘似的,可他送的禮物,邸樑客觀地說是越來越喜歡,但一想到兒子把他當做那種對象來追求,他就焦躁得不得了。
邸樑這些天回歐陽家住,又怕歐陽父母逮著他嘮叨,跑現場就跑得越發的勤,甚至還申請去外地出差,去省裡走了一遭回來之後,桌上又多了不少東西,他不在也沒人敢動,同事們就眼巴巴地看著他,指望他回來分了。
可是這次邸樑看著那些東西,一股腦全放進了包裡,一點都給同事留著。同事們紛紛表示失落的同時,想著邸樑是不是開竅接受人家了。
就這麼又過了一些日子,邸稼騫這追求,無聲勝有聲,勁頭一點都沒落下,邸樑也不說什麼,就等著他找上門來。
記者想加班實在太容易,邸樑耗到比較晚的時候,辦公室裡還有人。
邸樑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決定下班回家。
日子眼見著就往深秋裡走,天黑得早,空氣漸漸凜冽起來,呼吸在鼻子裡帶著寒氣。邸樑走出新聞大樓,就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車,邸稼騫靠在上邊,抱著胸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邸樑看見他就煩,轉身就走。
邸稼騫也看見了他,連忙起身,喊道:“小智。”
邸樑憤怒地扭頭,吼道:“叫魂啊!”
邸稼騫追上來,笑嘻嘻地問:“我送的禮物你都喜歡嗎?”
“喜歡個屁,我都丟了!”
“是嗎?”邸稼騫也不生氣,快步跟著他,“這麼多天沒見,有沒有想我?”
“想啊,我天天想揍你一百遍!”
“呵呵。”邸稼騫悶笑,“真的不回來住嗎?回來住又不會怎麼樣,我又打不過你。”
邸樑轉身,瞪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打。”
邸稼騫這才放鬆了身體,溫柔地看著他:“你終於轉過身來了。”
邸樑看著他,這才發現他似乎瘦了許多,在路燈的照射下,臉上的棱角似乎更加分明,眼睛深深的,專注地望著自己。
邸樑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兒子果然還是長得蠻帥的,但是怎麼瘦了這麼多,關心的話彷彿自己張著腳,從邸樑的嘴裡就跑了出來:“你沒好好吃飯嗎?還是又加班了?”
邸稼騫眼神一亮,邸樑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刮子,邸稼騫笑道:“小智,你還是關心我的。”說著他就走上前來,想靠近邸樑。
邸樑連忙後退幾步:“你要幹嘛?不要亂來,小心我打你。”
邸稼騫無奈地說:“大馬路上我能幹嘛啊,而且我不是說了嗎,我又打不過去,好不容易變瘦了,你一巴掌上來,臉又要腫半天。”他低聲說,“回去吧,真的,你就當那天我什麼都沒說。”
他苦澀地笑笑,說:“回去吧,你才住幾天呢,就要搬走了,太可惜了。”
邸稼騫知道事情還是轉圜的餘地,邸樑的東西還在屋子裡呢,說明他沒真想走。
邸稼騫總是存著一絲希望,小智對他的關心不是假的。
邸樑看著他這個樣子,深情得想電視裡的情聖似的,覺得心裡又難受又生氣,他想起莫莉說的,深吸一口氣,對邸稼騫說:“對了,我想我有必要正式回絕你,我們是不可能的,絕對不行,沒門!”
邸樑想好了,不能再總動手,他要試圖說服邸稼騫,他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以後我會結婚生子,會跟別人在一起。”
“會因爲家庭瑣事煩惱,會擔心孩子的奶粉錢。”
“會在單位好好工作,但回家之後當一個好丈夫好爸爸。”
“會擔心孩子的教育問題,擔心他學壞了,擔心他早戀。”
“會注意好好養生,別到了五十歲膝蓋肝臟一堆問題。”
他再次轉身,看著邸稼騫,說:“你也應該跟我一樣。”
邸稼騫沒有跟著他走,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回望著他,眼裡有著動容以及隱忍。
他沙啞地開口:“對不起,我做不到。”
邸樑覺得很難受,邸稼騫怎麼就不明白他描述的生活是多麼可貴呢,這是他死過一遍才悟出的最美好的人生。這孩子怎麼這麼倔,非要往不平坦的路上走。
“反正你別瞎想了。”邸樑這次徹底地往前走。
“說實在的,你的想法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邸稼騫在他身後喊道。
邸樑身形一滯,就聽見他繼續說:“也就是說不管你怎麼想,我既然敢說出口,就不會放棄的!”
邸樑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