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抿唇不語。
教舍前面是一片空地,也是學生以前玩耍的操場。
此時停著一輛直升飛機。
一身便衣的向啟和兩名身穿警服的警察從機上躍下。
他原本側身和兩個警察講著話,扭頭看見笙歌的腳步一頓償。
向啟揉了揉眼睛,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容瑾昨天晚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只說了二李村有些不對勁,讓他帶兩個警察過來,可一個字都沒提到笙歌還活著的消息攖。
所以,他現在有種被雷劈的感覺。
他再次睜開眼睛,笙歌還在原地,目光淡淡地看著他,跟原來似乎有些不同了,但是他無比肯定面前除了顧笙歌再無他人了。
好啊,容大少瞞得夠結實的!
他欣喜地小跑過去,圍著笙歌左右轉了兩圈:“大妹子,真是你啊?”
笙歌扯了扯嘴角:“向警官,能換個稱呼?”
“不能!”向啟打了個響指:“長相沒變,聲音沒變,記憶沒失。賓戈,身份確認!”
“……”
村長此時終于回過神來,他震驚地看向向啟:“你們是?”
向啟目光從笙歌身上移開,瞬間一臉凝色,他猶疑地打量著村長:“你是?”
身旁的兩位警官汗顏,這變臉變得可真快啊!
村長顫顫道:“我……我是二李村的村長,李木。”
“我姓向,李村長,這兩位是c市的刑警陳警官和劉警官。”向啟指著他身后的兩名警官介紹著。
“我只打電話叫了鎮上的警官,怎么c市的警官親自下來了?”村長百思不得其解。
向啟抿唇,心想要是容大少爺樂意,怕是c市警察局長也得來!
想至此,他才發覺一直沒有看到容瑾,目光朝四周探了探:“阿瑾呢?”
“暈了。”笙歌涼涼道。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笙歌把身子移了移,“你來得正好,把他送去醫院。”
向啟終于看到躺在床上已然不醒人事的容瑾,他一驚,腳步焦急地往屋里走:“什么情況?他只跟我二李村可能有命案,可沒說這個當事人是自己啊?”
“被蛇咬了,已經把毒血放出來了,需要馬上送去醫院打抗毒血清。”
“什么蛇?”
“竹葉青。”
話落,向啟和兩位警官皆是大變。
他不再猶豫,當機立斷地背起容瑾:“小劉,讓直升機等一下,這里有患者。”
他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扭頭疑惑地看向原地不動的笙歌:“大妹子,你不來?”
笙歌搖了搖頭,默然地回身收拾教案:“不去,學生還等著我上課。”
“你先把容教授背上去。”向啟把容瑾交給小劉,走過去攥住她的手:“你也一起。”
他進屋的時候,陳警官正在跟村長了解情況,他想,這里剛發生命案,阿瑾不會愿意把顧笙歌一個人留在這里。
說不定,他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迅速過來,就是為了帶她也有可能。
所以,他不會讓笙歌獨自留下!
“向警官,請自重!”笙歌把手掙脫出來:“我跟他已經沒有關系了。”
“蛇咬的應急處理是不是你做的?”向啟問。
“是我。”她不否認。
“那你就非跟我去不可了,要是治療過程出了什么問題,好歹有個知情人。”向啟不再廢話,直接把她扛上直升機。
速度快得笙歌只來得及交待村長今天停課一天。
笙歌和容瑾代替了原來陳警官和劉警官的位置,兩人留在了二李村。
跟村長了解完情況后準備出發去案發現場的時候,背著醫藥箱的土醫生一瘸一拐地姍姍來遲,他在村長面前停下,模樣有些狼狽地開口:“李木,哪個被蛇咬了?剛才不知道哪來的大風,我這腿腳不利索,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三人聞言,幾乎一致地抬頭看天,此時,直升機剛剛消失在山頂。
土醫生一愣:“死了?”
“……”
村長搖了搖頭,帶著兩位警官去現場。
土醫生在后面不明所以,他瞧見地上青色的藥草,捻起一點在鼻尖聞了聞,眼底浮現詫異的笑容:“竟然還有人知道這種蛇草,看來死不了。”
他正打算離去,身后傳來一陣著急的呼喚:“醫生醫生,我爸爸哮喘病又犯了……”
***
向啟把笙歌丟上飛機后把門鎖上,坐到副駕駛位上,直接了當地吩咐駕駛員起飛。
她目瞪口呆,知道此時她已沒有反駁的機會,于是涼涼道:“向警官,警察也流行綁架?””
“特殊情況特殊手段。”向啟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回答得很官方。
笙歌皺眉。
“大妹子,你看阿瑾半死不活的多可憐,難道你就不心疼?”
“我為什么要心疼?”
“怎么說都是露水情緣一場,心疼兩下沒什么!”向啟意味深長地解釋著。
露水情緣?
她按了按眉心:“向警官,我想你的語文有必要回爐深造一下。”
“那你們兩個之間如果不是露水情緣,要用什么形容?”他好寶寶地討教。
笙歌:“……”
她以前怎么會認為向啟很好欺負呢?容瑾如此變態,他朋友豈會好到哪里去?
向啟看著她一臉吃癟的模樣,噗嗤一笑:“都到飛機上,就別板著一張臉了,難道你能從半空中跳回二李村?”
她朝窗外看去,底下二李村在她眼底變成一個黑點,然后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手腕處傳來一片微涼的觸感,她身子一僵,扭頭看向身側的容瑾。
他雙眸闔緊,嘴唇淡淡烏青。他并沒有蘇醒,只是下意識地抓住她。
笙歌去掰他的手指,豈料她一動,他的手指就收緊,力道大到捏得她骨頭疼。
她一怒,一掌呼在他的手背上:“再用力,我就把你從飛機上扔下去。”
容瑾的手背上馬上浮現出一片紅,昏迷中的他眉心擰了擰,識趣地松了力道,可手指還是緊緊地扣著她,不容她掙脫。
笙歌試了幾次無果后,索性任由他去了。
向啟看到這一幕,眼底都是笑意。
打吧打吧,繼續打!
反正在他眼里,容瑾一直都欠揍,但是沒辦法,他打不過他。
現在有人能收得住他,他這心里有種扭曲的快樂。
忽然感覺背后有道陰森森的目光盯向他的后腦勺,向啟咳了兩聲后收起滿面笑容,扭頭斥著駕駛員:“笑什么笑,好好開飛機,幾個人的生命安全可都交給你了。”
“……”駕駛員心里直喊無辜,他哪有笑?!他一直在很認真地開飛機好不好?
笙歌收回目光,看向容瑾握在手腕上的左手,食指處的薄繭摩擦著她細嫩的皮膚,骨節分明的手指依舊修長,但是似乎比原來削瘦了些。
很早之前,她就聽說過業界有一個醫生,他的左右手都能拿手術刀。
她很崇拜這個人,因為他做到了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是誰,以為只是業界內以訛傳訛。
而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就是眼前的容瑾。
而他不是醫生,而是大相徑庭的法醫。
笙歌扯唇看向窗外,她想世界真小。
直升機一個多小時后降落在c市第一醫院頂樓停機坪。
經過檢查,由于急救措施做得好,注射完抗毒血清后,容瑾就沒有大礙。
現在就等他醒來。
向啟借著大家還沒吃早餐的名義,出去買早餐。
笙歌留在病房,她調整好輸液的流動速率后,起身走到窗口處。
二李村還很涼快,但是c市已經有點悶熱,涌進來的風打在臉上,糙糙的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感覺到有道灼熱的目光盯著她的后腦勺。
轉身的時候,毫不意外地對上了容瑾的視線。
“頭暈,惡心,身上癢?”她例行公事般問。
容瑾看著她,淡淡地笑:“無礙。”
他打量著她,晨光乍起,籠罩在她的臉上,就連額頭上的那道猙獰的傷疤也變得柔和起來,此時的笙歌整個人看起溫暖美好。
縱使她看向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溫度,但他的心弦還是抑制不住狠狠地跳動了下。
她回來了,真好!
容瑾唇角的笑意愈來愈濃,笙歌的臉色卻越來越沉。
“我不聽模糊概論,我只想聽有或者沒有。”
“沒有。”
過敏皮試沒問題,而此刻容瑾的反應也說明抗毒血清沒有在他體內產生過敏的情況,他沒事了。
確認后,笙歌毫不猶豫地抬腳往門外走。
“去哪?”容瑾毫不猶豫地拔掉針管追上她。
笙歌擰眉:“吃早餐。”
“我陪你去。”
“你打算這樣陪我去吃早餐?”她看著他一身病號服,鞋子沒穿,受傷的那只褲管捋到了膝蓋上,但就算是如此的裝扮,她也沒在他身上看到一絲狼狽的跡象。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套一身麻袋他也能這樣安然?
容瑾順著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腳,眉心擰了擰:“等我一下。”
他默默走回去把鞋子穿上,然后將褲管捋下,淡淡地看著她開口:“走吧。”
“有病。”笙歌不再理會他,握上門把手。
“嗯,蛇精病。”身后,容瑾不咸不淡的聲音傳來。
笙歌開門的動作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倒是很貼切的形容!
這時,門被人從外面一推,笙歌不查,身子踉蹌了一步,容瑾見狀環住她的要往后一帶,這一動作使得笙歌的半個身子都壓向他。
向啟提著早餐進來的時候看到這副景象的時候愣了一下,他的視線落在二人相貼處,意有所指地調侃:“阿瑾,我說你再想也不能這么猴急吧?這蛇毒還沒清理干凈,要是傳染了怎么辦?”
笙歌連忙從容瑾的懷里掙脫出來,臉頰微紅地往外走。
“哎,大妹子,早餐我都給你買好了。”
她瞥了眼他手上的豆漿包子,掀了掀眸:“我想喝粥。”
向啟獻寶似把另一只手上的東西提到她面前,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都買了,還有面包、蛋糕、三明治牛奶,你想吃什么早餐都有!”
“……”當她是豬嗎?
最終,笙歌還是沒能走成。
兩人迅速地在病房吃完早餐,唯一的一份粥留給容瑾,等他掛完水再吃。
知道二人有話要說,笙歌收拾垃圾,拿著水壺打算去灌水。
她一走,向啟的好奇寶寶就忍不住了。
“阿瑾,你告訴我,眼前這個是真的大妹子沒錯吧,不是克隆人什么的?”
容瑾賞他一個白眼:“我看你是科幻電影看多了。”
向啟得到肯定,“那她沒死,當時的那具尸體怎么回事,檢體是我親自送去化驗的,我保證中間沒有出過差錯,到底怎么回事?”
“檢體送進實驗室只經過你一個手上?”
他瞬間如夢乍醒,“那個助手有問題?那你又是從什么時候知道大妹子沒死的?”
“黎臻早不來晚不來,為什么偏偏挑在那個時候來?”
向啟一臉茫然。
容瑾瞇了瞇眸,緩緩開口:“他挑在那個時候來,是因為歌兒已經脫離了險境,而他想親自確認我有沒有認出那不是歌兒,他說那些話刺激我,無非是想讓我失去理智,從而達到他的目的。”
向啟細細回憶了他那天晚上的事情,捕捉到一絲異常:“我記得當時你摔了一跤,爬起來的時候盯著尸骨的臉看了很久,是不是那時候你就知道不是大妹子?”
容瑾并不否認:“她的下頜骨不對勁,活人會騙人,但尸體永遠不會騙人,縱使再像,也不是同一個人。”
“那死的人是誰?”
“不知道,我只要知道她還活著就行,干嘛去在意她是誰?”
向啟狐疑地看著他:“真不知道?”
“嗯。”容瑾淡淡地垂下眸。
“我還有一個疑問。”向啟嘆了口氣:“既然早知道她沒死,為什么不找?你都知道她在黎臻手里,直接逼他把人交出來不就行了,你又不是不做過。”
容瑾沉默不語。
知道她沒死的時候,他欣喜若狂,他也想過逼黎臻把她交出來。
但是他最終什么都沒做,不是因為什么,僅僅因為三個字,那就是他不敢。
黎臻跟笙歌兩個人的性格太像,他要是真想藏一個人,怕是不會讓他找到。
他怕他還沒有舉動,就會被黎臻察覺到,甚至帶著笙歌永遠消失在他面前,那時候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
他裝作毫不知情地辦了葬禮。
日日流連公墓與顧家,想她不錯,可另一方面,他希望能讓黎臻放下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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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查到黎臻從處于鬧市的公寓搬到一處僻靜的別墅。
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搬家,原因顯而易見。
他極力克制住想去找笙歌的沖動,命人在顧氏內部動了手腳,迫使黎臻不得不接手了顧氏,這樣的話,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青城的可能。
而拴住黎臻就相當于拴住了笙歌。她,自然而然也會留在青城。
那時候,笙歌的抑郁癥已經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黎臻那樣謹慎的人一定會把她帶著身邊親自照料。
他想,只要她還在青城,就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要是短時間內不出來,他可以等。
她要是長時間不出來,他就搶。
容瑾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能消磨多久,但是索性還是讓他等到了她。
一百八十二天,不長不短,卻足以讓思念成癮,他以為自己會在慢慢把情緒壓在心底,直到真正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醒悟到自己做不到。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一出現就沸騰了你血液。
她能瞬間撩撥你的心弦,主導你的喜怒哀樂。
沒看見到她的時候,容瑾還能騙自己說,再等等,再等等……
可一旦見到她,事情好像都不一樣了。
就連不曾出現變化的晝夜他都嫌長了,那時候他就明白,再也等不了。
顧笙歌如何,秦歌又如何?
你既然已經再次出現,你以為我還會放你逃?
“阿瑾!”向啟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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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抿唇笑了笑,涼薄的唇淡淡吐出一個字:“j。”
“j?vista酒吧的那個高級調酒師是大妹子?”向啟跳了起來:“那一個月我經常去喝酒,都沒看出來她哪里像大妹子,就那次叫你一起去的時候,才感覺她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識。”
“因為只有那天是她。”
向啟無語望天:“你這概率還真高,就好像你在哪里一出現,哪里就會出現命案一樣!”
容瑾:“……”
笙歌正好回到病房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頗為贊同。
似乎,容瑾真的是在哪里一出現,哪里就會出現命案。
是那些冤魂知道他能幫他們伸冤,還是他天生就犯煞?
遠處有腳步聲來,兩道熟悉的音色向啟,笙歌朝遠處看了眼,就見商博和一個容貌清麗的女人匆匆而來。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握上門把手的松開,往另一個方向迅速。
病房門從外被人打開,容瑾欣喜地抬起頭,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眸光寸寸冷了下來。
他朝向啟使了個眼色,后者意識到,匆匆走出病房.
向啟走后,容瑾不悅的視線落到商博臉上:“怎么回事?”
他神情的變換盡數落人施維維的眼中,她不免有些詫異,這世界上能讓他露出剛才那樣神情的人并不多,他在等誰?
無論等誰,但她知道肯定不是自己。
她想起剛才在病房外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難道是她?
不可能!
施維維甩掉腦中奇怪的想法,顧笙歌已經死了,都燒成那樣了,她不可能還活著!
她握住他沒掛水的那只手:“阿瑾,你不要怪商助理,是我聽到他打電話,我以為你出了什么事,我很擔心,所以我才逼著他帶我一起過來,我只想確認你的安全,沒有其它的意思。”
容瑾輕輕把手抽開,淡淡道:“那你現在確認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始終都不曾落到她身上,施維維心一堵,咬唇看向他:“阿瑾,我真的只是關心你。”
話落,容瑾的目光終于移向她:“你過來請假了嗎?”
---題外話---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