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到底是沒明白米拉此刻話中的深意。
等她真正明白她的話語,已經(jīng)是很久之后,彼時,她因為出色的醫(yī)術,早已聲名在外。
那時候的她每每凝著自己的雙手再回想起此情此景時,總是免不了……膽顫心驚!
米拉摘下墨鏡注視著笙歌,開口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喟嘆:“剛才忘了說,我認識的那位故人也姓顧,她的名字叫做……”
她頓了頓,眉目間裹著溫淺又晦澀的笑意:“她叫顧蘊文。償”
闊別多年的名字,米拉以為自己開口會生澀無比,但是沒想到這么流暢。
如果不是笙歌和顧蘊文長相像極,她幾乎都快忘了她的模樣,可是無論記憶中的那張面容如何模糊,她永遠都忘不掉她嘴角淡淡的笑意攖。
那樣一個云淡風輕的女人啊……
米拉的聲音很輕,“顧蘊文”三個字剛出口便被海風吹散。
笙歌渾身血液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她有多久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母親的名字了?
五年,六年,亦或是更久?
她僵直著身體久久不能回神,呆怔地看著米拉,雙唇囁嚅:“你口中的故人是我的……媽媽?”
驀地,她眼眶一紅,轉身看向面前的大海,聲音有些發(fā)顫:“那你說的祭奠……難道這里是……是她去世的……地方?”
米拉晦澀地點了點頭,她指著不遠處的一處海岸:“那里原來有一處景觀橋,你知道嗎?”
笙歌搖頭,呆滯地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入目是幾塊突出的巖石,它們被海水沖刷得黃黑斑駁,早已沒有她口中橋的模樣。
“很漂亮的一條景觀橋,但自從你母親開車撞下橋欄后不久,那座橋就莫名其妙斷了,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笙歌的腦袋嗡嗡響著,眼前自發(fā)地描繪出那場慘烈的車禍,它猶如影片般沖擊她的腦袋,絕望而又悲涼,她仿佛能看到母親落入海底前凄然的眼神,這些意識猶如蛾子從她的心底破繭而出,帶來不劇烈卻又難以抑制的疼痛。
這么多年,她從來不敢追究母親死亡的細節(jié),因為她太害怕畫面或許鮮血淋漓,她無法接受,可是卻沒想到,它們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耳邊,米拉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母親并不是因為抑郁癥發(fā)作而意外死亡的,相反地,她發(fā)生意外之前,還清醒地跟你的父親參加過一場商業(yè)宴會,然后她把車開到這里,將你醉意朦朧的父親推出車外后,決絕地開車沖入海中。你說,她怎么會那么傻呢?就算到了最后關頭,她還是不忍心傷害那個帶給她半生痛苦的男人……”
笙歌眼底模糊一片,海風肆意刮著她噙著淚的眼角。
刺刺地疼。
她望向大海的方向,聲音朦朧卻悠遠:“媽媽不傻,因為她知道,活著的人永遠比死去的人痛苦。與其讓顧榮跟她死去,不如讓他活著愧疚,這樣才夠千瘡百孔!”
她頓了頓:“你既然認識我的母親,又知道這么多事情,那說明在容家或許是我們初次見面,但是你卻認識我很久了。單米拉小姐,你到底是誰?”
米拉扯了扯唇角,她把那束花撿起,一點一點地揉下花瓣揚入海里:“我確實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也聽過阿澤提起過你跟容瑾的事情,其實你的性子跟你的母親很像,驕傲執(zhí)拗,甚至連在面對同樣事情的時候,你們的解決方式都是一樣,只是她那時候是窮途末路,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但是你甘心嗎?”
黃色的花瓣紛紛揚揚,還帶著醉人的香氣。
笙歌抬手接住一片花瓣,聲音異常地平靜:“你錯了,我跟媽媽一直都不一樣。”
有些人心底越翻騰,表面上卻越鎮(zhèn)靜,面前的笙歌就是。
她碾碎手里的花瓣,一字一頓吐字清晰:“我欠的,我會用余生去補償;欠我的,我勢必也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米拉聞言一震,她清楚地看見笙歌眼底通紅的血絲,目光如同困頓的小獸,孤擲一注卻又決絕干脆。
這一刻,她釋然地笑了。
她想,顧蘊文和笙歌確實不同的。
因為前者只會一昧地避讓、容忍,而后者卻會選擇絕地反擊,縱使傷人傷己,卻也難得酣暢淋漓。
米拉深深吸了口氣:“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幫你。”
笙歌聞言有些驚訝,看向她的目光也帶著些探尋的意味。
米拉臉上不動分毫,“你想知道為什么?我給你一個理由,大概因為你是故識的女兒,所以我覺得倍感親切!”
一個十分不找譜的答案,可偏偏又找不到一絲破綻。
笙歌闔了闔眸:“多謝!”
這兩個字給米拉的訊息已經(jīng)足夠,她嫣紅的雙唇勾起,開口有些調(diào)侃的意味:“這么說,我已經(jīng)有了使用價值?”
笙歌神色一凜,貼近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米拉的神色先是訝異最終慢慢歸于平靜,她看著笙歌緩緩開口:“看來我之前的擔憂完全多余。”
笙歌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說了,出來太久……”米拉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揮了揮手,戴上墨鏡瀟灑離去。
笙歌看著她走遠,她攤開手掌,菊花的花瓣在她白皙的指尖染了一抹嫩黃的汁液,看起來明黃又刺眼。
兩只手交疊在一處,她使勁搓著,待到那抹嫩黃消失不見的時候,她的手指已然通紅。
她緩緩停下動作,看了那幾塊凸起的巖石片刻,掏出手機,迅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出去。
做完這一切后,笙歌轉身離去。
***
容氏門口,容皓送客戶上車的時候,口袋的手機一震。
他看著客戶上車離去,掏出手機,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心便幾不可見地擰起。
是條簡訊,簡訊的內(nèi)容很簡單卻也有些荒謬,只有一句話。
【你要找的人在青云西路五十六號。】
他蹙了蹙眉,手指躍動間,迅速回復了一句。
【你是?】
在原地等了片刻,也不見對方回復,容皓凝著那串號碼,手指放在發(fā)件人上,撥號。
耳邊,機械的女聲提醒著對方是空號的訊息,他眉頭擰了擰,把手機緩緩放下。
身側的助理看著他放下電話,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道:“經(jīng)理,我差點忘了,剛才副總讓你忙完去他辦公室一趟。”
容瑾把手機放下:“有說什么事?”
“具體沒說,但是好像很急。”
他蹙了蹙眉,返身朝容氏大門走去。
從容世杰辦公室出來后,一大推事情接二連三而來,容皓早把那條短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
他再次想起這條短信的存在時,是在下班開車回家的路上。
心緒動了動,他打開了導航儀……
容皓對自己有些無奈,因為一條荒謬的簡訊,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來到這里。
而更令他瞠目結舌的是,青云西路五十六號竟然是一家精神病院!
看建筑的構造還有些年代了!
“真無聊!”
容皓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篤信這是無聊之人的惡作劇,把手機扔到一旁,打算調(diào)頭離開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里面走出。
“爸?”他停住動作。
不遠處那個人是容世杰無疑,他從精神病院出來后,迅速地鉆入一輛車離開。
夜色遮蓋,他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車內(nèi)的容皓。
他爸怎么會在這里?
探望人?
但是他記得他下午從容世杰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后者說的是晚上要和風銳的老總談一些事情。
容皓百思不得其解,他撈過手機解開鎖屏,找到了收件箱。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他找到了那條陌生發(fā)件人的簡訊,點開。
他的回復下是空的,對方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容世杰在這里?對方說他要找的人難道是容世杰?
不對,他找容世杰隨處可找,如果對方不是惡作劇,那這條短信肯定有深意!
驀地,那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正思索間,手機在他手心震動了一下。
容皓視線移向屏幕的時候呼吸驀地一緊……
那個陌生號碼回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