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在哪里過年,敬堯拿不定主意。據說現在很多年輕人,因為在哪過年已經吵翻,動輒離婚的不在少數。
某次無意間打車路過自己買的商鋪附近,堵車很嚴重。敬堯四處張望,整條街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前面一大群人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高聲呼喊著口號。
有幾條橫幅上,有自己商鋪開發商的名字。這商鋪會不會有問題,得下去查看確認。敬堯提前付費下車,往商鋪營銷中心走去。
上次來時,鮮花地毯,帥哥美女,香檳美酒,現在眼前:門窗破碎,人去樓空,刺眼橫幅。
“哥們,這里的商鋪怎么了?”拉住一個落單的大叔。
“怎么了,操,開發商卷款跑路了。”
“跑路了?他們老板姓什么。”
“聽說姓胡。”
“哦,謝謝啊,我也買了一套,得去討個說法。你們領頭的在哪里?”
順著他指的方向,敬堯往另一個方向擠過去。
擦肩而過好幾撥人,費勁擠到跟前,發現他們談論的內容居然有自己名字,這個跟自己有關?一個律師模樣的,正在翻閱一堆材料。
“你也是來登記維權的嗎?”
一個中年大漢見敬堯駐足良久,過來詢問,別的沒留意,他胳膊上藍黑相間的大幅紋身,猶如活物在他身上扭動。
“額,是的,我是13號樓1601戶商鋪的業主,請問在哪里登記?”
“跟我來。”
聽了半天,胡總他們把資金都轉走,其工作人員欠薪已兩個月,后面才爆出資金問題引發大規模維權。
這個商鋪群規模不小,按自己經驗估算,首付他們就可以回籠資金2億左右。
關鍵是律師那里正在梳理開發商的股權結構以及當初的一些簽字法律文書。
擔心自己跟這個事件有牽連,趙敬堯借口說身份證忘帶,只登記了一個假名字在那里。
“能打聽一下開發商那邊都有哪些人會被起訴嗎,律師。”敬堯不放心,只能上前問詢。
“還處于材料整理階段,暫時不便透露。”
看來還是要給胡總打電話問個明白,可他的電話已提示關機。媽的,這次能不能賺錢先不說,搞不好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這商鋪一時半會是砸手里了,好在月供不多,開發商答應每月補貼房租,基本能覆蓋月供。
仔細回憶當時的簽字環節,好像的確有一張什么授權書或者同意函有點不明白,還多問了一句,在胡總糊弄下,簽完交給了他。
離開那里,第一時間跟雪兒聯系,她埋怨敬堯不該亂簽什么文件,商鋪都好說,反正也不經營,放在那里就好了。
她唯獨擔心律師這邊會不會有什么麻煩事。
幾天時間過去,敬堯就接到電話,要去配合調查。如實匯報,做好筆錄后,辦了一些復雜手續出來,感覺要是胡總不出現,自己要承擔很大責任啊,會不會影響到自己現在的工作?
心里一點底也沒有,要是被人從公司帶走,對個人影響事小,耽誤公司上市進程事大啊。
那個場面,想想不寒而栗,穩妥起見,趙敬堯決定先跟老板談一次。
借著應酬審計師,在一個豪華包房,吃著刺身龍蝦,喝著茅臺爹利,一班人在那里打屁胡侃聊天,間雜著猥瑣的笑聲。
煙霧彌漫之間,趙敬堯思索著合適的時機。
趙敬堯安排下屬帶著審計師們去KTV繼續下半場,自己留下買單和商量酒桌上他們漏出的一些風聲。
“老板,咱們這次基本上大功告成,提前祝賀您大展宏圖啊,我敬您一杯。”
“都是大家的功勞,最近辛苦你了,沒日沒夜帶著大家加班,小趙。”
“我家里最近事多,恐怕要經常請假,提前跟您匯報一下,怕耽誤公司大事。”
聞言,老板眼神之中露出不易察覺的喜色,點著一跟中華:“沒事,現在基本上沒什么要緊的事情,你這段時間把財務梳理的挺好,我可以給你長假,你看誰來幫你管理好一點?”
還以為老板又要借機找事,沒想到這么順利,幸福來的有點突然。給老板把酒滿上,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舉著杯子考慮著合適人選。
“總賬會計可以帶我管理一段時間,她有財務經理的能力,給她機會鍛煉鍛煉。”
“行,那就這樣說定了,我還要去隔壁應酬,這里交給你了哈,把他們安排好。”丟下一個猥瑣的笑容,搖晃轉身離去。
桌子上,還有不少根本沒動過的菜肴。剛才一頓喝,沒顧上吃什么東西,什么菜轉到自己跟前,就夾一口。
基本上都是先讓領導先挑先吃,感覺到現在肚子還是餓的。
“吃刺身,吃剩,吃甚!”還是一個人吃飯舒服自在,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斷斷續續請假調休的同時,敬堯逐漸將手里的工作大部分交接給了總賬會計,其他緊急事項,由下屬跟他電話和郵件請示匯報。
商鋪那邊,事件進入到訴訟材料整理準備階段,有關調查取證流程已接近尾聲,離開庭時間不遠了。
期間敬堯配合調查頻繁,已成為案件的當事人之一。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心里發慌的敬堯,先是網上查閱資料帖子,了解查詢有關法律條文,然后有詢問了辦案律師。
得做最壞的打算啊,工作丟了可以再找,進去那里可就糟糕,一輩子盡毀,不行,堅決不行。
陰暗的房間里,墻上懸掛的巨幅婚紗照,男人倚靠古色古香的木椅,身邊身披潔白婚紗的美人相伴。
忽然黑影閃動,一個模糊的影子舉著斧頭對著相框瘋狂揮砍,敬堯想制止,卻喊不出聲。
目光移回婚紗照時,男人的那部分已被砍成一個大洞,僅留下白色的妻子身影。
敬堯伸出手去,欲言又止。光線明亮了幾分,那個黑影轉過身來,赫然是雪兒!她丟下手里的利器,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老婆,老婆!
趙敬堯猛地睜開眼,坐起來,背后已冰涼一片。好可怕的噩夢,自己的那部分砍掉的那么徹底,黑的那么純粹,她哭的那么傷心,不,這不可以。
回到公司上班的時候開始注意力不集中;老板交代的事情開始丟三落四;開始不斷有陌生人打電話進來,問什么時候能退商鋪的錢。
騷擾電話耗盡了電量,也耗盡了趙敬堯的鎮靜。
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電話的?法律程序都還沒開始啊,一想到那個蠕動的紋身,那班人會不會采用江湖的爛手段?
社會上什么人都有,得盡快想辦法了。胡總的手機還是失聯狀態,該死的。
這個班看來是沒法安心上下去了,自己該怎么辦?
跟雪兒的聯系也越來越少,以前是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讓你爸媽以后別打電話來問什么時候回去,我哪里也不去,就待在這里了,他們那套虛偽的東西,別用在我身上。你愛上哪上哪,他們愛去哪去哪!”
“你們又怎么了,怎么虛偽了,跟我說說。”
“沒什么,沒什么好說的,就這樣吧,我還要拖地,掛了。”
這通電話過后,一個星期偶爾聯系一次,關系到錢的時候偶爾聯系一下,就沒然后了。
年關將近,那些人催打電話的頻次越來越高,正常的電話很多都沒有接聽到,因為手機在公司已設置成靜音。后面敬堯電話打不通,那些人就開始轟炸雪兒電話,讓雪兒煩不勝煩,心驚肉跳。
無奈之下,趙敬堯把去北方的票退掉,換成了回老家的票,跟老板請好假,提前幾天收拾了行裝,啟程回去,也許逃回去更貼切一些。
除了剛進家門,露出笑容哄哄父母外,其他時間,趙敬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即使掩飾的很好,細心的媽媽還是發現兒子不對勁。
往常的自信,開朗消失了,手機隨著拿著,手機電話進來,也不接聽。做了最愛吃的菜,兒子吃幾口就停筷下桌。
“公司情況怎樣?敬堯。”散步回來,媽媽打完一堆伏筆后,問道。
“挺好的,媽媽,年后就要過會了。”
“最近有什么心事嗎,跟雪兒有關嗎?”母親還是不放心。
“沒事,媽媽,我們自己來解決,您和爸爸照顧好自己。”
在一次中午打盹的間隙,父親偷偷接聽了一直呼叫中的電話,發現是催債電話。對方態度粗野,讓他十分惱火,氣的午覺沒法睡。
趙敬堯迷了一會,發現父母坐在對面并沒有按往常那樣午休,滿臉怒容。
“在外面欠人錢了啊,欠多少?”父親嚴肅的問道。
“您們怎么知道的?”這個時候手機不合時宜的進來一個電話。
父親指了指電話,接一個試試,看看是不是催款的。
趙敬堯關掉手機,將事情緣由從頭到尾訴說一遍。
聽說欠債金額可能達到幾十萬,母親喊到:“投資,投資,你懂個屁的投資,這下好了,商鋪沒了不說,還倒欠一屁股債!”
母親氣的站起身,走道餐桌旁,端起桌上豐盛的菜肴,猛地連盤帶菜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吃,吃你媽的吃,你個敗家子!”
隨后倒在地板上,捶胸頓足,口中呼號著什么,敬堯腦子亂的很,記不清母親后面說的話。
“媽媽,媽媽您起來,我錯了。”父親過去扶母親,趙敬堯只覺得腿灌滿了鉛,動不了一步,心中被重錘,想鉆個地縫逃走,手指緊握,任由指尖扎進掌心刺痛著還有一些知覺的神經。
“敬堯,你媽媽有高血壓,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要遭雷劈折陽壽的。”父親怒罵。
后面怎么冷靜下來的,趙敬堯已想不起來,感覺自己像行尸走肉。
二老坐下來商量還有多少錢能湊,不夠看看是不是把房子賣掉,或者找親戚去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