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2009年農曆新年了，雨曦既喜且憂，這半年沒上班，卡上以前存的幾千元錢現在只剩兩千了。回家起碼得給爸媽弟弟發點壓歲錢，表一下心意，告訴他們她過得不壞，這麼簡單的事情現在卻成了難題。楊帆會給她錢，但畢竟沒有自己的錢用的舒心，再說他的工資也不高，除了日常花銷也沒剩下多少。

今天天氣不錯，連著下了兩天雪，天終於放晴了。窗外銀白色的世界裡陽光在跳舞，美麗而耀眼。雨曦踩著歡快的步伐去菜店買了菜，今天有她和楊帆都喜歡吃的油麥菜，雨曦買了一把，想著中午清炒著吃。她買完菜覺得空氣實在清新可人就散了會兒步，看時間差不多就回去準備午飯。剛纔買的油麥菜葉子有點枯萎了，她將乾枯的葉子摘掉清炒了一盤，再做了一個木耳炒肉。菜做好時，米飯也差不多快燜好了。上次買的大米不錯，現在滿屋子都瀰漫著香味，勾起了人肚子裡的饞蟲。十二點剛過楊帆回來了，進門就問：“小曦，你做什麼好吃的了？我老遠就聞到香味兒了，你越來越像個賢妻良母了，以後有工作了也能這樣我就享福啦。”

“美得你，我和你一樣工作掙錢，爲啥就要我伺候你？你憑啥當地主老財呢？

“自古以來女人洗衣做飯天經地義，老祖宗的規矩，這還需要什麼理由麼？”

“做你的大頭夢去吧，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你穿越回去做皇帝去吧。乾淨吃飯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楊帆轉身的時候看見了垃圾桶裡雨曦扔掉的菜葉子，他壓著怒火：“你也太浪費了吧，好好的菜葉子都扔掉了，錢難倒是大風颳來的嗎！”

“你看看好著沒有，幹掉的葉子怎麼吃？”

“幹掉又不是爛掉，你是農村走出來的，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偏要學人家的作風！”

“你就是一混蛋！我是不是富家千金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你自己想怎吃我管不著，我就喜歡這樣生活。你要嫌浪費就把飯戒了，那更省錢。”她雙目怒視，聲嘶力竭。

“你看你那潑婦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個鄉野村婦。我說錯了，你還不如她們，她們起碼還有艱苦樸素的美德，你有什麼？”

“那你怎麼不去找一個，你是吃屎長大的嗎？你腦子有病嗎？還是你家祖上無德只配得到這樣的生活，那你能怪誰，呵呵……”

“你就是個害人精，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派你來折磨我。我還就把話撂在這兒，就你這種樣子，別指望能過上好日子。別人就算累死也沒球用，因爲有你這樣的漏斗。”

“你也就能說這樣的話，你自己沒有能耐還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你算什麼男人！楊帆，你就是個loser，你以爲我想做你的漏斗嗎？你有什麼可漏的？你不過比叫花子好了一星半點，你以爲你是富貴公子還是王孫貴族,你不過是個又窮又小氣的自私男人而已，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你也就能找到我這樣的人，就你這種德行，高門大院你進得去麼？”

“進不進的去那是我季雨曦的命，用不著你這樣的人替我操心。我就算是個討飯的命，那我也會繞著你楊帆門口走！希望你離開漏斗後能夠飛黃騰達，財源廣進。”

雨曦吼完這句話感覺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她必須出去透透氣，此刻的她渾身發抖，雙臂發麻，腦子嗡嗡叫。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原來生氣到一定程度身體會有這種反應，她必須逃離這個環境，遠離這種折磨。她抓起外套跑了出去，眼前依舊是那個乾淨而耀眼的世界，可是她卻感覺不到美麗，她像一隻喪家之犬，想哭卻沒有眼淚，痛苦和絕望狠狠攫住了她的心，這痛苦也折磨著她的身體。她漫無目的的走，她到底該怎麼辦，她的出路在哪裡，這段感情的出路在哪裡呢？雨曦的大腦被這些問題反覆糾纏著，不知道怎麼辦。她不敢告訴媽媽，怕她擔心，更怕她對她說，哪有不吵架的感情，訴說她自己在感情中受的傷流的淚。

雨曦意識到冷的時候已經走了好幾公里路了，楊帆沒有追她，也沒有打電話，他肯定覺得自己沒錯，肯定還在心裡指責她，他總是這樣自以爲是。雨曦看看手機，這個時間點楊帆肯定上班去了。她回了房子，呆呆的坐了一下午，她試圖爲這段感情找一個繼續下去的理由，可是怎麼也找不到。雨曦好像終於被難以承受的痛苦給擊醒了，她幾乎原諒楊帆了，他兩走到今天的這一步難道只是楊帆的責任嗎？不是，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她的懦弱造成了今天這種痛苦的局面。如果最初發現不合適就分開，那就不會有今天的折磨和難堪。她說過很多次的分手，每一次都是以楊帆的苦苦哀求和她的不了了之而結束，以至於後來楊帆覺得她說分手不是因爲感覺痛苦，不過是她季雨曦逼著他妥協的慣用伎倆而已。在這種意識下，他們之失去了爲改變這種關係而努力的基礎，註定走向失敗。雨曦覺得是時候做出改變了，如果蒙著眼睛走進婚姻，那註定會是個悲劇。下定決心後，雨曦感到了久違的輕鬆，以前的痛苦有一部分來自感情本身，也有部分是因爲自己的糾結和不確定，看清後反而得到了某種解脫。楊帆下班回到宿舍發現雨曦在睡覺，就說：“晚上出去吃飯吧，你不是喜歡吃炒米粉嘛，最近新開了一家，去嚐嚐。”

楊帆每次吵完架就是這種雲淡風輕的樣子，如果只是平常的吵架他這種態度無疑是好的，可是他們的之間是存在問題的，這樣反而不利於問題的解決。雨曦以前覺得他夠寬容，可以後來她恨他這種態度。她沒有說話，但是起來了。

“楊帆，你不覺得我們的關係有問題嗎，我們總是爲了相同的問題爭吵，然後誰也說服不了誰，這是價值觀的問題。”

“你不要誇張，什麼就是價值觀的問題，不過是些生活瑣事而已，你扯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你的生活習慣真得改改，不是我說你，你如果一直這樣，那和誰在一起都一樣。”

雨曦再也不想浪費精力說一句話，那種熟悉的疲憊感讓她連呼吸都覺得費力。她在不幸福的家庭中長大，曾經在心裡暗暗的發誓，她未來的愛人可以沒有錢，但是一定要是個溫暖的人，和他在一起可以治癒自己的自卑和執拗，楊帆顯然不是可以溫暖她的人。

“分手吧，或者分開一段時間，我們都想想這段感情還能不能繼續走下去，看看還有沒有出路。”

“你又發什麼神經，動不動就分手分手，你覺得有意思麼？我上了一天班，很累，你就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好了，好了，去吃飯吧。”

炒米粉的味道還不錯，新開的店總是做的很用心，分量也足。他們很沉默著吃了飯，楊帆問雨曦要不要買些菜帶回去，明天就不用專門出來買了，雨曦說不用了，明天再說。她其實想說明天她就不在這裡了，但是她不想讓楊帆覺得這是另一次無理取鬧，所以就忍住沒說。

雨曦起牀時楊帆已經上班去了，其實他起牀的時候她就醒了，可是她不想再面對他，既然決定離開，那麼說再多也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雨曦開始收拾行李，打開衣櫃發現沒幾件像樣的衣服，於是就拿出了去年花三百元錢買的一件黑色羽絨服，一件有些褪色的紅色加絨外套，兩件薄毛衣，再挑了兩條比較新一點的牛仔褲，裝進那隻一邊軲轆也壞了的行李箱中。她將沒用完的護膚品也裝了進去，檢查了一下身份證和銀行卡。雨曦最後看了看這個自己住了兩年多的房子，將鑰匙放在桌子上，走出去，鎖上門，離開了。雨曦坐上大巴車，等了不到十分鐘就發車了。她這是不告而別，肯定會傷害到楊帆的，會讓他在這個巴掌大的地方淪爲笑柄，但是她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過下去，她不想像媽媽一樣一生在不幸的婚姻中沉淪。

雨曦到市裡後直奔火車站，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正好十二點有一趟開往昆明的列車，還有半個小時應該可以趕得及。她買了張車票就衝去了檢票口，隨著人流上了那趟可能存有未知希望的列車。上車後雨曦忽然很迷茫，她走了楊帆會怎樣，是痛苦多一些還是惱怒多一些，他能不能很快忘掉她帶給他傷害，然後找到自己的幸福；自己又該如何過以後的生活呢，能不能在那個地方立足，能不能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能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感情，一切會不會比現在更好？雨曦還是覺得告訴楊帆一聲，告訴他自己走了，起碼不能給他留個謎團。他給過的愛與關懷卻是真實的，她不能一聲不啃的離開，這對他太過殘忍。雨曦斟酌後給楊帆發了一條信息：“楊帆，我走了，現在已經在火車上了，我本來想昨晚跟你說的，可是就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你不拒絕聆聽。你不要找我，我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就不會再回頭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想和我結婚，可是我們在一起好像只剩無盡的爭吵，兩個人都很累很痛苦，那麼還是分開吧。你人很好，我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知道你會罵我虛僞、可笑，但是這是真心話。也請你不要打擾我爸媽，我沒有告訴他們這件事，暫時也不想告訴他們我去了哪裡。謝謝你，還有，對不起！”信息成功發送後，雨曦關了手機，將手機卡取出來扔到了火車衛生間的便池裡，衝了水。

火車凌晨五點到達昆明，昆明初冬的凌晨有些許寒冷。雨曦拉著行李箱走在陌生的異鄉，行李箱的軲轆和柏油路面摩擦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在凌晨的靜默中格外響亮，也讓人感覺很孤獨。爲了省錢雨曦買了硬座票，她現在只想找個可以落腳的地方睡一覺，其他的一切等醒來後再做打算。走了半個小時後，終於找了一家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旅館，一晚五十元。雨曦辦完入住手續，進門沒脫衣服就倒在了牀上，在夢裡她聽見有人在嬉笑的，伴有咚咚咚的聲音。醒來後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等意識回籠的時候，她發現天已經暗了下去，原來她睡了整整一天，聲音是隔壁的房客在雙人運動，居然還在繼續，女人嬌媚的叫聲隱約可見，這場風華雪月在男人一聲低吼中暫時畫上了句號。

雨曦現感覺很餓，起來換了件衣服就出門去找吃飯的地方。晚上七點，街上依舊熱鬧，雨曦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米線店，要了一碗過橋米線。她算了一下自己口袋沒剩下多少錢了，之前身上就只剩一千一百元，除去車票和住宿現在不足七百元。她必須儘快找到一份工作，不然就真要露宿街頭了。想到這裡，雨曦感覺很恐慌。她終於自由了，沒了楊帆的干涉，沒有了令人窒息的愛情，她應該很快樂纔對，但是在最初的痛快之後，她就感到了迷茫和不安。現在她必須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了。和楊帆在一起時，她覺得不快樂，可是她在潛意識裡覺得很安全，因爲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無論遇到什麼，楊帆都會和她一起面對的，現在她只能一個人面對這個複雜而冷漠的世界。雨曦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但是她不後悔，因爲她不相信錯誤會隨著時間流逝變成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