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這人看著真像是一條狗哎
在普通人眼中堅不可摧的九邊,以及那數量龐大的大明將士,依舊是這個大明的保護神。
但在錦衣衛的眼中,九邊淪爲看門狗已經許久了。
多少次他們打探到了九邊將領的那些狗屁倒竈的事兒,以及畏敵如虎的事兒,可遞上去後卻如石沉大海,再無迴應。
陸炳知曉,不是沒有迴應,而是沒法迴應。
這些年九邊換將頻率也不低,可換來換去,依舊是換湯不換藥。
遇到俺答部的人馬,九邊將士依舊只能躲在城中看著對手肆虐。
但蔣慶之一開口就是,我在,他們不敢不出擊!
瞬間陸炳就想到了京觀。
若是蔣慶之率軍出擊,必然會得到嘉靖帝便宜行事的旨意。
斬殺畏敵如虎的邊將,對於這位墨家鉅子是事嗎?
衆人心中凜然。
蔣慶之說道:“其二便是盡力查到俺答出兵的人數。也是大致即可。”
陸炳問道:“可還有?譬如說敵軍領軍大將這些消息不用打探?”
蔣慶之搖頭,“無論對手是誰,打了就是!”
他起身,“可還有事?”
陸炳下意識搖頭,蔣慶之頷首,“走了。”
他走後許久,大堂內依舊靜悄悄的。
“無論是誰,打了就是。這位長威伯……果然是豪氣干雲!”
不知誰幽幽的說出鎮住了衆人的那句話。
……
“告訴那人,蔣慶之上次出現,說要讓趙方和老夫那女兒流放發配,後來果然。他如今再度出現,一番話直指當年舊事,咱們該如何辦?”
“是。”
等心腹走後,廖晨在書房裡幽幽嘆道:“當年事啊!當年事!爭來爭去,不都是爲了權力慾望。老夫蟄伏多年,每每午夜夢迴便想到了先帝。那時候的先帝……真是和藹可親。”
正德帝雖說主意特別正,但對臣子們卻頗爲不錯。特別是對老爹留下來輔佐自己的楊廷和等人。
“陛下,去了就去了,莫要再來了。”廖晨雙手捂著臉,“人死道消,一了百了。你爲何來夢中尋老夫……”
廖晨的心腹去了京師一座破廟中。
破廟中有個老和尚,看著髒兮兮的。他拿著酒葫蘆,靠在神像底座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心腹進來。
“順圓大師。”心腹行禮。
“老夫記得你。”老和尚開口卻自稱老夫。“廖晨的身邊人,五年前你來過。老夫聽聞廖晨的女婿一家子被拿了?”
“是。”
“那麼,必然是廖晨有了麻煩,否則他此生最怕見到的便是老夫。”
“老爺令小人傳話,蔣慶之上次出現,說要讓趙方和老夫那女兒流放發配,後來果然。他如今再度出現,一番話直指當年舊事,咱們該如何辦?”
老和尚拿著酒葫蘆的手顫抖了一下,然後猛的灌了一口酒,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癲狂,最後竟然捶胸頓足,“當年舊事,當年舊事……他來了!他來了!哈哈哈哈!”
這裡偏僻,一年到頭也只有幾個沒錢的愚夫愚婦來此上幾注香。
心腹平靜的等候著。
不知過了多久,和尚喘息著喝了一口酒水,眼中落下淚來,“告訴廖晨,這些年老夫每夜都會夢到那人。夢到他笑嘻嘻的召喚老夫……韓靖,來,朕這裡有好吃的,分你一半。”
心腹低頭,眼中有絕望之色,也有震撼之意。
他知曉,聽到這番話的自己,再也無法跳出這個必死無疑的牢籠。
“去!且去!”老和尚擺擺手,心腹猶豫了一下,“老爺請教解決之法。”
“告訴廖晨,解決之法……”老和尚雙眸呆呆的看著虛空,“陛下,您來了嗎?”
心腹猛地回頭,可身後空無一人。不,有,是他放在外面防止有人窺聽的隨從。
“陛下,臣……這不是臣的主意,不是臣的主意啊!”老和尚嚎哭,突然擡起頭來,抽了自己一巴掌,“告訴廖晨,該死了,該死了!哈哈哈哈!
老夫茍活至今,日日備受煎熬。他倒是風光。一家子榮華富貴,可有何用?到了該死之時,一家子齊齊整整的受死……告訴他,想想李斯。”
此人瘋了!
心腹也不行禮,隨即出去。
老和尚緩緩回身看著神像,神像很古怪,看著像是個中年男子,似乎笑嘻嘻的。且神像渾身灰濛濛的,但唯有臉上格外乾淨,彷彿每日都有人小心擦拭。
“陛下。”
老和尚跪下,“那年臣被人蠱惑,以至於犯下大錯。臣……萬死。可臣卻貪生怕死,備受煎熬之下,臣便出了家。誰曾想方外也是個名利場,臣處處被擠兌……無奈何,便賣了祖宅,修建了此廟。
臣供奉了陛下二十七載,每日唸誦地藏本願經,只求陛下能寬恕臣之罪……”
老和尚低著頭,聲音宏大:“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爲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調伏剛強衆生,知苦樂法……”
聲音漸漸低微。
“就在此處!”
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汪澤帶著幾個燕騎的人衝了進來。
殿內,一神像,一跪地老僧。
“就是他!”
汪澤走了過去,扳住老和尚的肩頭,往後一拉。
他只覺得老和尚彷彿並未反抗,隨即往後跌倒。
老和尚倒在地上,嘴角含笑,彷彿是解脫了一般。
“死了?!”汪澤伸手探了一下老和尚的鼻息,惱火的道:“搜!”
一個燕騎的內侍看著神像,“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汪澤擡頭,“這神像……怎地從未見過?且笑嘻嘻的,一點都不端莊。”
一無所獲的汪澤回宮。
“那老和尚不知身份,不過那神像卻有些古怪。”
“古怪?”燕三蹙眉,“什麼古怪?”
“笑嘻嘻的。”
燕三一怔,“笑嘻嘻的,咱怎地想到了……待咱去看看。”
嘉靖帝睡醒後會發一陣子呆,這時候連長樂都會離他遠遠的。
“陛下,燕三求見。”
嘉靖帝眸子動了動,點頭。
燕三進來,行禮後說道:“陛下,燕騎跟著廖晨的心腹去了一處破廟,發現了一個老和尚。此人乃是當年先帝豹房的管事韓靖。”
“韓靖?”嘉靖帝的眸子緩緩動了動。
“是,不過此人死了。”
嘉靖帝冷冷的道:“那你還來稟告什麼?給朕添堵嗎?”
陛下的起牀氣發作了……黃錦趕緊送上一杯熱茶給嘉靖帝提神。
“陛下,奴婢發現那破廟中供奉的神像頗爲眼熟。”
“是哪路神靈?”道爺喝了口茶水,淡淡的問道。
“先帝。”
……
蔣慶之被招進宮中。
“……韓靖原先在豹房爲管事,頗得先帝信任。後來先帝駕崩後,此人便主動求去。沒想到竟然躲在了京師一座破廟中。”
燕三緩緩說著,眼中有惱火之意,“那賊子竟然在那破廟中供奉著先帝之像。”
“這是做賊心虛。”蔣慶之瞇著眼,“廖晨令人去尋此人,也是做賊心虛,失了方寸。我敢打賭,此刻廖晨必然後悔了。”
……
“不該去,不該去的呀!”
廖晨在書房裡轉來轉去。
“若是被人跟蹤……可曾被人跟蹤?”廖晨回身問心腹。
心腹搖頭,“小人一路謹慎,在城中轉了好幾圈,這纔去了那裡。”
“那就好!”
廖晨心中一鬆,可隨即焦慮的道:“若是萬一……罷了,你且去。”
心腹告退。
廖晨呆坐良久,突然冷笑,“若是韓靖被抓,此刻來抓老夫的人定然也到了。既然沒人來,可見沒人發現。老夫果然是吉人自有天佑!”
……
“此人一死,該如何尋個由頭抓廖晨?”
燕三很是客氣的請教燕騎大腦。
“這事兒吧!倒是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我自有法子。”
回到家中,蔣慶之找來孫不同,“你去請一個擅長口技的說書先生來。”
“口技?”
“對。”
那位擅長口技的說書先生下午就被拉到了新安巷。
“老夫當年曾偷窺一女沐浴,可也罪不至死……”
就在說書先生惶然不安時,蔣慶之進來了。
“有個事兒讓你做。”
隨後,說書先生拿到了劇本。
“照著排演,不可錯了順序。”
說書先生開口。
“……韓靖。”
“罪人在。”
“你可知本官是誰?”
“您是……閻羅王。”
“你可知罪……”
“罪人知罪……”
……
“長威伯說自有法子,奴婢問了他也不肯細說。”
燕三覺得蔣慶之撇開自己有些過了,稟告時難免帶了些許情緒。
嘉靖帝問道:“慶之可曾說何時能拿人?”
“長威伯說……就在今夜。”
“今夜!”嘉靖帝握著玉錐的手猛地一緊。
那些賊子啊!
當初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嘉靖帝自己也差點被燒死,或是勒死。
“朕,倒要看看是誰!”
……
廖晨老了,老妻早已駕鶴仙去,之後廖晨一直獨宿,被外界讚譽爲君子表率。
而且廖晨不許人靠近自己的臥房,也不用伺候,所以周圍都是空房子,誰膽敢在夜裡靠近,重責。
夜深人靜,臥房裡傳來了聲音。
“陛下……臣萬死,臣萬死啊……”
廖晨在牀上掙扎著,突然猛地用力,人醒來了。
他坐起來,喘息著,拿起牀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冷茶。
這樣的噩夢他經常做,每次醒來渾身冷汗。
“陛下,回頭臣便去爲陛下供奉長明燈,只求陛下放過臣吧!”
廖晨無力的道。
這時外面傳來了聲音。
“堂下何人?”
“罪人韓靖。”
“你可是本官是誰?”
“您是……閻羅王!”
“你可知罪?”
“罪人知罪。”
“弒君乃人間大罪,論罪汝當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罪人願意檢舉,罪人願意檢舉啊!”
“哦!你檢舉何人?”
“廖晨!”
“何事?”
“弒君!”
臥房裡,廖晨驚恐的看著房門,彷彿下一刻就會有厲鬼破門而入。
“來人,拿了廖晨的魂魄來!”厲喝聲中,有人應諾,“黑白無常領命!”
“不,不是老夫!”廖晨縮在角落裡,雙手擋在身前,“是江彬,是江彬指使老夫乾的。是江彬弒君吶!罪人只是脅從……”
嘭!
房門被人從外面踹開。
廖晨雙手抱頭。“罪人服罪!罪人服罪!”
“少爺,這人看著真像是一條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