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病情不僅沒有控制住,反而愈加嚴重了,竟然口吐白沫起來。嚇得那貴婦人和身邊的丫頭、婆子驚叫連連。
那灰衣坐堂大夫也慌了手腳,額頭上的汗珠子黃豆粒一樣大,簌簌地直往下落。
一邊慌亂著讓伙計再取藥來,一邊扎煞著手不知所措。
楊成一見這陣勢,心里也直打鼓。先前不是好好的嗎?來藥鋪的幾個孩子都退燒了,人家出了五兩銀子歡天喜地地回去了。怎么一碰到這孩子就不靈了呢?
他悄悄地把坐堂大夫拉到一邊咬耳朵:“這是怎么了?不是一樣的治法嗎?”
坐堂大夫神情恍惚,結結巴巴地答道:“沒錯兒呀,那丫頭針的就是這幾個穴位,當時我可是看得的的真真的。先前在那幾個孩子身上不也起了效用了?”
楊成撮著圓潤無須的下巴頦子沉默不語,緊皺著眉頭思索著待會兒怎么向人家解釋。
屏風后頭卻忽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嚇得楊成和坐堂大夫腿肚子直打轉,直覺告訴他們要倒霉了。
還沒等兩個人腿軟骨酥地走過去,就從外頭躥出兩個黑衣勁裝的大漢來,兩個人如同老鷹捉小雞般拎起楊成和坐堂大夫的衣領,就往屏風后頭一摜!
“噗通”兩聲,兩個人跟一攤軟泥一樣跪在了那貴婦人腳下。
那貴婦人眉眼安詳,神態寧靜,若不是她眼皮子紅腫,壓根兒就看不出來剛才那聲哀嚎是她發出來的。
她瞧都沒瞧眼前地上不停磕頭如搗蒜的兩人,只靜靜地問道:“不是說有獨家秘方嗎?怎么一夜過去了反而加重了?”
聲音婉轉低沉,透著一股沉穩的力量。
楊成的腿肚子卻直打轉,后背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身上那件醬紫府綢的長袍粘膩地貼在脊背上,難受地要死。
他砰砰磕了兩個頭,連忙辯道:“夫人息怒,容小的稟來。小少爺這病明明瞧上去和其他孩子一般,大夫用了一樣的針法退熱,不知為何就是退不去!”
事到如今,他只能據實回答。他本就是個見風使舵、八面玲瓏的人,一見苗頭不對,趕緊推脫責任才是他的強項,再大包大攬下去,估計這些人不會繞過他的。
坐堂大夫嚇得渾身瑟瑟發抖,聽著頭頂上那不怒自威的聲音,脖子趕緊往下一縮,跟著點頭附和,“是啊是啊,鎮上其他的孩子都是這樣治好了,唯獨到了小少爺這兒就不行了呢?!?
“這么說,是我兒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嘍?”那婦人聲音冷了幾分,似乎一把長劍一樣,朝他們的身上扎來。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坐堂大夫連忙搖著雙手否認,“只是其他的孩子都好了,小少爺怎么就不行呢?小的,小的……”
他吱吱嗚嗚的,到底也沒有好意思說出自己不行的話來。
那婦人氣得面色大變,吩咐丫頭:“把少爺抱走,另請高明去!”
楊成一聽這話,心頭大喜,巴不得趕緊送走這一群瘟神!
正要起身把人送到門口,就聽那已經走到了門口的婦人頭都沒回地冷冷吩咐,“砸了這家藥鋪,省得害人!”
一個大漢就應了一聲,身子往上一跳,就把門口掛著的那個“獨家秘方,妙手回春”的木牌給拽了下來,扔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幾個黑衣大漢跳進屋子里,對著柜臺就是乒乒乓乓地一陣砍,里頭的藥柜給推倒了,藥撒了一地。
楊成打開藥鋪子還沒人敢這么鬧事兒,雖說這些人衣著華貴,看起來來頭不小。但是他身為地頭蛇丁點兒虧都不吃的性子,哪里受得了?
當即就嘶吼一聲,對著后堂喊道:“人都死絕了嗎?還不出來?等著人家拆鋪子啊?”
就聽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響,從后堂里奔出十來個手持木棍、身強力壯的伙計打扮的人來。
那婦人聽見動靜回首一望,唇角不由冷冷一笑,對著面前的管家說道:“弄了半天這是個黑鋪子啊,尋常藥鋪子里誰會養這么多人?要不是今兒讓咱們給碰上了,平頭百姓可不被他們給坑了?今兒老娘倒要看看這鋪子有多大的來頭,敢在老娘頭上撒野?”
她一邊說著,刷地一聲解下薄紗披風,從腰間就抽出一條銀絲腰帶來,攥在手心里把玩著。
楊成也不是個吃素的,又加上這伙人要砸了他的鋪子,當然也紅了眼,一揮手,身后的伙計呀呀大叫著就持了木棒沖了上來……
乒乒乓乓,叮叮當當……和軒堂里像是個打鐵的鋪子一樣,各種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
不多時,聲音全都沒了。
屋內,楊成鼻青臉腫地被那婦人單腳踏住,只剩了出的氣兒。
一邊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多個伙計,爬不起來。
那婦人銀絲腰帶卷著楊成一只胖得跟豬蹄子一樣的手,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著他:“看你肥頭大耳的樣子,沒想到骨子里竟然這么壞!”
楊成心內直喊“冤枉”,要不是你姑奶奶要砸了我這鋪子,我至于露底兒嗎?
那坐堂大夫瑟縮在墻角里,一見掌柜的和伙計都被放倒了,嚇得不停求饒:“菩薩,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偷看人家治病了。”
他嘴里唧唧咕咕的,也沒人聽得清,再加上他歲數大了,倒沒人對他動手。
還是那婦人身邊抱孩子的丫頭聽了個一言半語,悄悄地回與那婦人,“那大夫瞎說什么呢?怎么好像說是偷看人家治病的?”
那婦人本就不想鬧大,只不過想嚇唬嚇唬楊成,給他個教訓罷了。心里惦記著孩子,一聽丫頭學說了這話,不由狐疑:這坐堂大夫吹噓著自己有獨家秘方,莫非是從別處偷來的?
她讓幾個大漢細問那大夫,不多時,就弄清了是怎么回事兒。
一聽說那該死的老大夫竟然從一個小姑娘那兒偷學來的,忙忙地離了楊成,轉身就往外走。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開往“三元堂”。
一晚上都沒睡好的蘇若離,此時正坐在門口認真地給患兒診治,忽然就被門口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給攪擾了寧靜,眉頭不由一緊,朝門口斜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