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國公早已故去,若是弟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可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老母親啊?
一想到弟弟此刻被圍困在清泉城中,不知死活,李從武的心就跟針紮了一般。
他一雙虎目掃了一眼帳中的主將,霍地站起身來,開始分派戰(zhàn)事任務。
說完了正事,他大步踏出營帳,帶著幾個親衛(wèi)上了戰(zhàn)馬,就去巡視大營。
其餘的將領自去點齊兵馬。
待來到顧章所在的靠邊兒的一個營帳時,就見老遠一根木樁上捆著一個已經(jīng)覆蓋了積雪的人形的東西。
李從武不由納悶,就讓親衛(wèi)催馬過去詢問。
不多時,那護衛(wèi)騎著馬匆匆地趕過來,向他彙報了這事兒。
原來那些人怕暴露了自己的齷齪事兒,故意說成顧章是喝醉了酒殺死了自己的領隊校尉的。
李從武轉(zhuǎn)過臉來望了望那個一動不動被捆在木樁上的人,臉色不由變得青紅不定,“這樣目無尊長的畜生還留著做什麼?就該早些殺了纔對!傳令下去,給那小校家裡送三百兩撫卹銀子,把這個畜生午時三刻問斬!”
說完這話,撥轉(zhuǎn)馬頭就要往回走。他還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做呢,哪裡顧得上這點子小事?
剛走了沒兩步,他的護衛(wèi)又追了上來,手心裡捧了一枚溫潤的玉佩,恭敬地回道:“大帥,這是從那小子身上搜出來的,他一個窮山溝裡的小子,身上竟有這麼好的東西,怕是從別人那兒盜來的吧?”
那枚玉佩呈長方形,四角圓潤,散發(fā)著柔和的光亮。上面雕刻簡單的花草紋飾,正中間有一個凸起的陽文“蕭”字。
李從武瞥了一眼,淡淡道一聲?!凹热绱耍唾p給你了。”那護衛(wèi)謝過就要收下。
跟著李扶安身邊的蕭逸卻突然瞪圓了眼睛。大叫一聲,“大帥,那是我的?!?
“什麼?”李從武很是驚訝,“你的東西什麼時候讓那小子給盜了去?”
蕭逸此時已經(jīng)從護衛(wèi)手中拿回了那枚玉佩,放在掌心裡摩挲著?!按髱?,您忘了嗎?當初在清泉鎮(zhèn)顧家村,我把這東西給了那神醫(yī)姑娘的夫君了。莫非,這小子就是他?”
李從武眼中也驀地放出光來。打馬朝木樁子靠去。不管這小子有沒有行兇殺人,人家娘子救了他一命,他都不能熟視無睹的。
近得前來,早有護衛(wèi)上前解開了顧章身上的繩子,給他拂落了身上雪花。
望著那一身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蕭逸動容了。這樣的孩子怎麼會殺人?
分明就是小校虐待他的。
和李從武對視了一眼,蕭逸不動聲色地吩咐護衛(wèi):“把人先扶回屋子裡,生個火盆來。再把見證的人都叫來?!?
護衛(wèi)領命而去。
不多時,顧章已經(jīng)坐在了火盆旁,渾身哆嗦著端著一碗熱水喝著。
才一天的功夫。他的面色已經(jīng)青紫,身上也到處都是凍傷。
手上更是高高地腫起來,若是再晚一些。估計他凍也凍死了。
他也不認識面前這幾個人是誰,只管端著碗喝著,並不理會這些人。
反正人殺了,自己這條命抵給他們就是了。至於這些人把他從外頭又弄到屋裡來,無非也是多此一舉罷了。
蕭逸拿著那塊玉佩,輕輕走到他面前,朝他一舉,輕聲問著,“你這小子到了軍中怎麼不拿這個東西出來?”
顧章喝了一碗水。身上有了點兒熱乎氣兒,並沒有搭理蕭逸的話。只是起身走出門外,衆(zhòng)目睽睽中。他蹲下身子,就著地上三尺多高的積雪,抓了一把使勁兒搓著手和臉。
片刻後,他方纔回到屋裡來,徑直坐到了李從武的對面。
對上蕭逸那雙探究的眸子,他輕扯了脣笑了笑,“反正有人想要我的性命,我拿這個出來又有何用?再說,這東西拿出來給誰看我也不知道啊?”
語氣裡沒有絲毫的不安,彷彿蕭逸才是他的下屬。
蕭逸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子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漫說這塊玉佩,營中這麼多人,只要他一個眼神斜過去,那些人回去就得思量好幾天呢。
他和大帥的關係雖然名義上是上下級,可是暗地裡,他們可是過命的交情。
這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顧章抱著必死的心態(tài),也沒在乎這些人怎麼想。
他那番話也是實話實說,誰知道卻被李從武聽了進去。見這小子如此桀驁不馴,他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臭小子,你就不怕老子這就殺了你?”
顧章實在是不知爲何這兩個人看起來像是個大官兒的人竟然對自己感起興趣來。時隔數(shù)月,他早就不認識這兩個人了。
他只是斜睨了李從武一眼,兩隻手就著雪慢慢地搓著,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反正已經(jīng)殺了兩個,這會子死了也賺了。你想什麼時候動手就什麼時候動手吧!”
已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好小子,我們軍中可就缺你這種血性的漢子??!”李從武激動地站起來,走到顧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樣?小子,跟著我?guī)至税???
顧章聽到這兒才仔細地打量了李從武一眼,似曾相識。
他遲疑地站起身來,似乎不敢相信這些話。這一天一夜發(fā)生的事情真是太突然了,一會兒他被綁在外頭等死,一會兒又被這樣一個人物拍著肩膀。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李從武也不在乎他什麼態(tài)度,擺手就把外頭候著的人叫進來,那個親隨到了他面前單膝行禮,回稟道:“大帥,都查問清楚了,這幾個人是受了小校的命,暗地裡要結果了這小子。卻被這小子一招斃命了!”
“一招斃命?”李從武頓時驚詫起來,眼睛珠子骨碌碌在顧章面上轉(zhuǎn)了幾圈,“你被折磨了這麼久。還能一招斃命?要知道,我的小校也不是吃素的!”
能跟著他上過沙場殺過敵人的。怎能一招斃命呢?是他的人太沒用,還是這小子太厲害?
李從武不由細細地打量了著顧章,只見他凌亂的頭髮下,是一張英俊舒朗的臉,劍眉星目、挺鼻薄脣,眉目間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氣,豈是這身襤褸的衣裳能遮掩得住的?
李從武真是越看越愛,就有心考校顧章。讓人把他帶下去好生梳洗一番,再吃了一頓飽飯,才又讓人把他給帶到了校場上。
那裡,已經(jīng)擺好了弓箭。
李從武隨意地拿了一把,又示意顧章也拿起一把,對著對面的靶子努了努嘴,“胡人精於騎射,此去解救清泉縣,要和胡人正面衝突,若是沒有好的箭術。就沒有把握!”
一邊說著,他一邊彎弓射箭?!班病钡匾宦?,那箭正中靶心。遠遠地,一支白羽在其上顫顫巍巍。
“上次在顧家村,見你射過箭,不知道你如今生疏了沒有?”李從武含笑望著顧章。
顧章這才細細地看了看李從武,果然,很是面熟。一提到箭射楊易的事兒,他心裡立即清明瞭。
原來這所謂的大帥、參將正是他家離兒在鎮(zhèn)上救治的人啊。
這可真是巧得很!
說一千道一萬,他這一段遭遇和他的離兒真是絲絲縷縷扯不斷啊
見他已經(jīng)想起來自己是誰了,李從武這才朝他點點頭。“露一手讓本帥看看。射得好就留你當親兵,射不好還回你的小隊裡去!”
顧章朝他微微一笑。冷酷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頎長的身子穩(wěn)穩(wěn)站立,像是紮了根一樣。
兩隻胳膊拖著弓箭。一動不動。光這架勢,就博得了李從武和蕭逸的認可。
“嗖”的一聲,箭如流星一般疾馳而去,噌地一聲巨響,原來靶心李從武射過的箭被顧章的箭給頂了過去,竟然穿破了靶心!
“好!好箭法!”四周的人都拍手喝彩。
顧章並無驕傲之心,款步走到李從武身邊,抱拳行禮,“大帥,不知道小的夠不夠格做您的親兵?”
“哈哈哈,真是個人才!夠,夠!”李從武摸著自己的短鬚笑著點頭。
自此,顧章憑著自己的本事留在了大帥的身邊,成了他一名親衛(wèi)兵。
翌日,李從武點齊五千騎兵,直奔三百里外的清泉縣而去。
一路上,輕裝簡從,每人帶了三日的乾糧拼命地趕路。
不需兩日,就來到了清泉城外。
李從武命隊伍原地紮營歇息,派出了斥候打探消息。
遠遠的,清泉縣城城門緊閉,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李從武心下大驚,莫非已經(jīng)被胡人屠戮殆盡了?
誰知道派出去的斥候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著實讓他們震驚不已。
清泉縣城前遍地都是胡人的屍體,還有投石機七零八落的碎片。
剩下的胡人已經(jīng)在十里外紮營,等著後援來到形成合圍之勢,到時候要把清泉縣給困死。
李從武聽到這兒鬆了一口氣,這麼說,清泉縣城還沒有淪陷???他的幼弟應該沒事嘍?
只是這重創(chuàng)胡人的先頭部隊是誰幹的?難道是他幼弟?
這小子,本事不小啊。
思量了一陣子又覺得不大對頭,投石機這麼大的東西是怎麼給砸成碎片的?
聽斥候說,好像是被燒壞的。
難道是李扶安那小子半夜帶著人衝上去燒了的?
好像也不對啊,清泉縣有多少人他還是清楚的,李扶安那小子膽子再大,似乎也做不到啊。
百思不得其解,他就派出一個小隊接近清泉縣城,想和城內(nèi)的人先聯(lián)繫上。而顧章就在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