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軍全軍覆沒,就意味著顧章也——沒了。
蘇若離聽到這個噩耗一下子就愣住了,那么個鮮活的少年竟然說沒就沒了?
老天真是不長眼啊,不過顧章從清泉城出發(fā)的那日,也曾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想不到,最終,他還是沒能活著回來。
雖然跟他只不過名義上夫妻一場,但是那少年的善良、勇敢、包容、純真,都歷歷在目,一閉眼,仿佛他就在眼前笑了起來。
蘇若離只覺得心里痛得發(fā)緊,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好似沉浸在冰水里一樣。
好好的中秋,就被這個噩耗給沖走了。滿滿的大一桌子菜,沒人動一下筷子。
顧蘭娘早就哭成了淚人,抱著孩子躲在東廂房里不出來。
顧墨在院子里直直地站著,眼眶里的淚水直打轉,他卻強忍著不讓流下來。
大哥打小兒對他們兄妹就好,自打爹癱瘓了,這個家都靠著大哥了。為了爹,他身為老大只能從軍,最終卻身死塞外,尸骨無存。
一家子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月圓之夜,沒有人靜下心來吃飯睡覺。
寒來暑往,天兒一日冷似一日。一家子人總算是緩過了神兒,又想以前一樣過起了日子。只是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地方空了,那個地方也許再也不會填滿了。
如今的三元堂因為有了蘇若離這個小神醫(yī),名聲已經打出去了,蘇若離配制的丸藥也都成了搶手貨,不僅鎮(zhèn)上的大戶人家供不應求,就連京里不少達官貴人也都帶了人出來買。
三元堂的掌柜的李忠就和蘇若離商量著,是否隔一天來一趟。利潤五五分成。
還說起了自己的打算。如今京都也穩(wěn)定下來,想在京都開家分號,還想讓蘇若離也一塊兒跟著。
雖說京都里的發(fā)展機會多一些。但是目前蘇若離考慮到家里大大小小的也有六口人了,若是她進了京。這個家怎么辦?
顧墨眼看著也要進京趕考了,顧蘭娘一個人能否撐得起這個家來?
她要是進了京,勢必也得把他們都帶上,到時候拖家?guī)Э诘模詻]地方吃住沒地方住的,可怎么是好?
望著他凝重的面色,李忠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姑娘真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羅氏當初那般對你,又給你送了休書,你還如此顧及他們顧家人?顧家大郎又沒了,你還守著那個家,哎,當真是難為你一個小姑娘了。”
望著這個面色慈祥的中年人在那兒長吁短嘆的,蘇若離只覺得好笑。似乎她心地也沒有他說得這般好啊,只不過是實在是看不過去,才讓顧章的姐姐弟弟妹妹和她住一起的。說實在的,她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她有人做伴兒了,不然那所大房子她一個人住著也是空蕩蕩的啊。
如今回到家里有人端茶送水的。熱乎乎的飯菜擺了上來,這難道不是所得嗎?
前一陣子日子過得雖然不是那么寬裕,但也比普通百姓強。自從李忠給了她一千兩銀子的分紅,家里的日子更是好過了。
蘇若離不覺得這有什么苦,反而更加踏實了。
李忠見她若有所思,忙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姑娘想來是擔憂家里吧?這個好說,我已經著人在京里找一個鋪面了,順帶著也給姑娘租一個小院子。到時候姑娘就帶著一家人都進京好了。”
人家這么有誠意,再說了進了京也能大展身手不是?蘇若離想了想。就痛快地應下來,“那這就說定了。等我回去跟他們商量商量,把家里的東西收拾收拾,就給您回個信兒。”
李忠大喜,親自把蘇若離送到了門口,看著蘇若離上了三元堂的馬車方才轉身回屋。
蘇若離一路上倒是心平氣和地回到了家,進了院子,就見顧蘭娘正拿了大白菜放壇子里腌著。
臘月里,也沒有什么菜蔬,除了山上采來的蘑菇木耳,還有挖的野菜曬干了,真的沒有別的新鮮的菜蔬了。
這個時代,也沒有塑料布什么的,蘇若離想著扣一個大棚的,但是沒有順手的東西,只好作罷。倒是在屋子里弄了個大花盆,撒了點兒菜種子,看看到底成不成。
只要她在家里,顧蘭娘都會給屋子里生上火盆,沒幾天,那菜種子竟然發(fā)了芽,蘇若離大喜過望,覺得在古代真要開發(fā)個大棚什么的,倒也不是不可實行的。
如今想著要到京都,這件事兒就壓了下來,她且拉著顧蘭娘嘰嘰咕咕地說起了這事兒。
顧蘭娘聽了就有些為難,說到底,她不過是住在連娘家都算不上的家里,她和王來春可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就這么走了,能行嗎?
王家不生事還好,要是真的想治她,只要到衙門里一告,一個有家不回不盡妻道的罪名可是逃不脫的。
到時候,連累了蘇若離和弟弟妹妹可怎生是好?
若論本心,她倒是愿意跟著蘇若離的,為了孩子,她真的不想在那個家里受下去了。
見她低垂了頭,蘇若離還以為她還想著王來春呢,不由笑問,“大姐可是舍不得姐夫?”
當著顧蘭娘的面兒,她沒好意思喊王來春為王八蛋。
顧蘭娘一聽她提到王來春,就跟受了驚一樣搖頭,“不,不,我哪有舍不得他?”
那么個眼里沒有她和孩子的人,那么個只知道糟蹋她的人,她怎么還會想著他?要不是當初她娘做主,她怎么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顧蘭娘大大的杏眸閃著淚光,不停地微微搖頭,似乎那是個魔鬼一樣的人,只要一提到他,就讓她想起了諸多的不愉快。
“這么說大姐是愿意跟著我了?”蘇若離唇角上揚,似乎看穿了顧蘭娘的心思。
顧蘭娘抬眸,明亮的杏眸里淚光點點。“只要,只要蘇姑娘不嫌棄我?guī)е鴤€孩子,我。我愿給姑娘當牛做馬!”
蘇若離見她一本正經地說著這話,好似真的就要給人做奴為婢一樣。不由“噗嗤”一笑,就去拉顧蘭娘的手,“哎呀,大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是蘇姑娘蘇姑娘地叫著。你要是覺得別扭,就叫我若離好了。”
拍了拍她的手,蘇若離肅容望著她。“大姐,說實在的,你那個婆家當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要是真的回去了我還不放心呢。你既然愿意跟著我,我索性給你想個周全的法子,只要你舍得下那個家就好!”
“那個家我早就想一刀兩斷了,只是我一個沒腳蟹,沒有你這般本事,哪里離得開啊?”顧蘭娘觸動心事,不由背過身子淌眼抹淚起來。
蘇若離輕輕嘆息了一聲。這個時代的女子大多都是這樣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了一個男人,不管那人如何,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顧蘭娘鮮花一般的人品,若不是有了羅氏那個不著調的娘,也不至于嫁給這樣的人家啊。
惻隱之心大盛,蘇若離拉過顧蘭娘,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大姐不想回去,那你就跟他和離吧。我讓景三爺跟縣太爺說一聲……”
已經到了臘月天,顧蘭娘自打顧鴻鈞去世就一直住在這里。大半年都過去了。也沒見王來春那個鱉孫露個面。
顧蘭娘心里早就當他已經死了,對那個家一點兒念想都沒了。
臘月二十八這天。蘇若離在家里歇了一天,家里的年貨都預備得差不多了。她已經和顧蘭娘商量好,等過了正月十五,一大家子就到京里去。
正好開了春,顧墨也要下場,到時候也有個住的地方,一家人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看著家里的雞鴨的都大了,蘇若離讓顧蘭娘都宰了。
春日里買來的那頭豬娃也有百十來斤了,趁著過年,蘇若離也預備著殺了,一家人豐豐盛盛地吃到十五,到時候輕裝簡從地上京不是更好?
只是顧蘭娘殺個雞鴨還成,這豬就不行了。
家里的男丁也就是顧墨是個半大小子了,無奈這家伙一心只讀圣賢書,聽不得牛羊叫,讓他殺個豬,他嚇得臉色都煞白了。
沒辦法,蘇若離只好親自出手。想她前世里連人——當然是死人,都解剖過不知凡幾,還能怕了這么一頭小豬?
當下就讓顧軒去關了門,拿著繩子、棍子就來到了豬圈旁。
雖然膽子夠大,但也是頭一次上陣,她正琢磨著怎么把豬一棍子給打暈了,就聽大門被人拍得山響。
如今蘇若離一聽這門被人這么大力氣地拍,就不免心煩氣躁起來。每次這樣的門響聲就預示著不好的事情來了。
頭一次,顧章被迫從軍。第二次羅氏回來送休書,順帶著氣死了顧鴻鈞。
這一次,會是哪個鱉孫王八蛋呢?
蘇若離沒有好氣地朝顧墨吆喝一聲,“開門看看誰來了”?
顧墨也氣呼呼地就去開了門,卻見王來春一領破粗布老棉襖,統(tǒng)著袖子跺著腳弓著個腰正趴在門縫那兒往里看。
門一開,他未留神,他差點兒摔了個大馬趴。
“你怎么來了?”顧墨一見這個不成器的姐夫就恨得牙根癢癢,自然沒有好話。
王來春臉皮子也厚,就當沒有看到這個二舅子,嬉皮笑臉地一臉猥瑣的樣子,“快過年了,我這不是來接你姐姐和你外甥女回去過年的嗎?”
說著就往里頭擠,礙于姐姐的面子,顧墨到底也沒有好意思把他趕出去。
顧蘭娘聽見王來春的聲音,嚇得就鉆進了屋子不敢出來。
這個噩夢一般的男人又來了,她到底要不要跟他回去?
把顧蘭娘的苦悶都看在眼里的蘇若離,此時正站在豬圈里趕豬,見王來春瘦的皮包骨頭黑不溜秋尖嘴猴腮地沒個人樣,實在是配不上顧蘭娘的品貌,心下越發(fā)鄙夷,也不知道當初羅氏怎么想的,竟然把顧蘭娘嫁給這么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人物兒?
見王來春一雙滴溜溜的小眼跟不夠使的一樣,正四處尋摸著亂看,更加沒有好氣,揚著繩子就高聲問起來,“喂,喂,那誰啊?亂看什么呢?”
王來春聽見聲音這才發(fā)現蘇若離竟然站在豬圈里,一身黑底紅花的小襖緊緊地箍在已經發(fā)育開來的身上,勾勒得她越發(fā)玲瓏有致。
那盈盈一握的小腰真是讓他捏了把汗,真怕風大些就吹折了。
他暗暗地吞下一口唾沫,發(fā)黃的眼珠子不錯眼地在蘇若離身上四處打量,還暗中伸出手掌比劃了一下,看看那纖細的腰肢是否用他一只大手就給攥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