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這聲短促的慘叫是誰的呢?
肯定不是卓凌風的。
隨著左冷禪話音出口,他與費彬雙劍齊出,刺向卓凌風胸前。
卓凌風長劍一展,迎向左冷禪長劍,左手一掌將費彬劍尖震歪,騰八公號稱“神鞭”自非浪得虛名,他的皮鞭見縫即鉆, 好像毒蛇吐信一樣,倏地卷向卓凌風手腕。
同一時間的矮胖子樂厚身子一矮,仿佛皮球疾滾而進,長劍“嗚”的一聲,猛刺卓凌風前胸下腹。
“九曲劍”鐘鎮出劍直刺卓凌風背心,側面的湯英鶚長劍直削他脖頸。
幾人勢急招狠,丸彈珠跳一般快捷, 將卓凌風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全部封死。
“鐺”的一聲,左冷禪一與卓凌風長劍相交, “寒冰真氣”自是猛烈催發。
一股寒氣從卓凌風長劍中傳入手臂,持續沖擊他的寸關尺脈,身子不由為之一震。
這脈門是人身要害之處,僅次于心臟,卓凌風內功雖然純厚,也不得不分力運氣化解寒毒。
左冷禪也覺長劍竟遭對方粘了過去,一驚之下,急運內力回奪。他內力也是極其深厚,剎那間形成雙力互奪之勢。
而這時騰八公的皮鞭, 也如愿纏住了卓凌風持劍之手, 猛然回扯。
就在此時,樂厚劍尖已到卓凌風腹部, 湯英鶚與鐘鎮長劍也齊齊到來,
不料卓凌風正是要誘導左冷禪與己相持, 這時間他突然放劍, 右掌猛然一翻,回拽騰八公皮鞭,左掌直欺猛擊左冷禪前胸, 同時劍柄反彈上來,一掌一劍,兩路齊至。
左冷禪武功再高,也擋不住這怪異之極的奇襲,霎時間向后躍退。
卓凌風縮腰藏頭,拉著騰八公的皮鞭側身一滾,鐘鎮、樂厚、湯英鶚長劍落空,直奔對面的費彬而去。
好一個費彬,竟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腳下不動,身子向后一折,施展了一個極為漂亮的“鐵板橋”功夫,三人長劍從他臉上掠過。
可騰八公卻覺一股巨力襲來,身形不由自主就被卓凌風帶的向前猛跌,他忙使“千斤墜”重身法定住身子,猛力回拉,卓凌風武功何等精妙,勁力運法隨著打斗的增多,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
他這一回扯, 卓凌風雙腳跟來回地上一撮,將力就勢,身子從他頭頂掠過,皮鞭仿佛毒蛇一般圍在了騰八公脖子上。
其他五人見勢不妙,長劍掌力齊向卓凌風身上招呼了過來。
但卓凌風手掌猛地一勒,神功迸發,皮鞭一緊,“咔啦”,“神鞭”騰八公一聲慘叫,脖子登時被勒斷,步了高克新后塵。
他甩手一抖,將人就砸向了左冷禪幾人,他們又只得躲避。
數丈之外的火把,本被幾人勁風激的一暗,這時隨著幾人招數暫停,火頭又是一亮。
嵩山派中人眼見卓凌風躥高伏低,形同鬼魅般又殺掉一人,自是無不驚怒。
卓凌風冷笑道:“左盟主,十三太保死其三,心不心疼?”
他嘴上說的輕松,實則一股寒氣從他關脈迅疾無比的向下而上,突過“列缺”、“孔最”、“曲澤”等臂上穴道,直達心口,他正暗地里運氣化解。
他適才殺掉騰八公全力施為,又是眨眼間事,自是未有余隙化解這股寒氣!
費彬險些死在自己人劍下,臉漲通紅,揚眉道:“卓凌風,你休猖狂,你長劍已失,看你有多大本事!。”
嵩山雖又損失一大將,但見卓凌風長劍脫手,也不多說,五人身法一展再次齊上。
這時的他們,施展出了名叫“太室巖巖”的嵩山絕學,這路劍法端嚴險峻,乃是嵩山前代祖師望太室山絕壁地勢,有悟而創。
費彬、鐘鎮雙劍齊到,一刺面門,一刺胸膛,銀光上下晃動,左右兩邊又是樂厚、湯英鶚與左冷禪交叉穿插。
卓凌風斜退三步,忽地輕飄飄地連環拍出兩掌,將費、鐘兩人劍尖震開,身子滴溜溜一轉,雙掌飄忽不定,又將左、湯、樂的招數化解開了。
但這時的卓凌風身子卻微微顫抖,他已知體內寒冰真氣開始發作了。
剛才雙方激戰的時候,卓凌風的長劍已與左冷禪長劍相交多次,長劍早已凍得有如堅冰,但以他的深厚內力,脈門雖受到陰寒毒氣的襲擊,尚還不覺什么。
可適才他與左冷禪斗力又一相持,右手腕微微感到麻木之感,當下便決定棄劍。
蓋因卓凌風面對的都是高手,使劍時手腕若不能靈活如初,一旦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便有可能給嵩山派所乘,故此不如以空手對敵,反而對他更有利。
這時的左冷禪劍上氣流鼓蕩,寒氣大盛,揮動起來,白蒙蒙的冰塵,也能擾人耳目,威力更盛。
費彬等四人奇招妙著,也是層出不窮,五口劍前后左右,就像化成千百口劍,織成一片力網,將卓凌風圍在當中,風雨不透。
卓凌風業已使出渾身解數,沉著應戰,拳腳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功夫,竟在劍光籠罩之下,連連反擊,一時間竟成焦灼之勢。
六人大戰了五十多招,只見卓凌風頭頂好像蒸籠一般,徐徐發散白氣。
左冷禪心想:“我這寒冰真氣終究不是白練了!看你能堅持多久!”喝道:“護住全身要害,緩緩上前,拖死他!”
他深知卓凌風正在以內功,把自己攻進體內的陰毒寒氣驅出,他一心二用,又大耗真氣,此消彼長,敗亡已是大勢所趨。
而今只需要與一眾師兄弟穩住,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這叫先求己之不可勝、以求敵之可勝。
費彬等人也明白,當即同取守勢,將長劍舞成一道光圈,緩緩上前。
這五大高手同取守勢,生平實所罕有,但眼見敵手如此之強,若上前搶攻,又怕再要被他逮住空隙損折一人。
五人雖不敢出手攻擊,但每人舞動兵刃,緩緩近前,組成五堵銅墻鐵壁,向中間逐步擠攏,五股守勢合成一股強大的攻勢,當真猛不可當。
卓凌風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想道:“看來只能行險了!”
他深知五人內力均極深厚,這般舞動兵刃,一時三刻之間氣力并不消減。
自己要祛除寒毒,一心二用之下,若是照應不到,露出破綻,反而大大不利。
卓凌風眼見五人劍光霍霍,劍氣如虹,合成一個光環籠了過來,叫聲:“來得好!”
驀地雙手齊出,探入劍網,晃眼之間,就向左、費、樂三人彈了三指,“鐺鐺鐺”三聲幾連一聲,正是“彈指神通”,三人手臂一熱,費、樂兩人不由退后三步,就連左冷禪也不由自已地退了一步。
而鐘鎮就見卓凌風也不由退了一步,右肩露出一絲破綻,他乘虛即入,劍尖閃處,刺到了卓凌風右邊的肩井穴。
幾人都是一流高手,又配合無間,他劍招方出,湯英鶚長劍也自然跟著刺出,“哧”的一聲,劍尖觸到了卓凌風左邊的肩井穴。
這“肩井穴”是足少陽膽經的主要穴位,與琵琶骨相連,一旦被他們空手點中,都重則殘廢,輕亦癱瘓,更何況是以長劍刺入。
二人大喜心想擒住了卓凌風,這一切損失也算值得。
但又怎知卓凌風的破綻是故意留出來的,在二人長劍刺來時,暗運西毒歐陽鋒獨家絕學,全身經脈霎時之間盡皆逆轉,所有穴道即行變位。
不過他此時并非頭下腳上的倒立,而于這功夫也修為甚淺,經脈只能逆轉片刻,一呼一吸之后便即回順,必須再運內功,方得二次逆轉。
但就只這么短短一刻,已足令兩人劍氣全無效用。
而且呼吸間,他以全真內功運轉內息,兩人劍尖觸及他的肩頭,忽覺軟綿綿的,竟刺不破他的衣裳,而且他兩邊肩頭驀地下沉,長劍竟被一股力量黏著往下牽引。
兩人尚未知道其理,卓凌風雙掌一拍,“喀嚓”,二人長劍齊中斷裂,
這一變化委實令兩人始料不及,他們壓根沒想到,被自己長劍刺中“肩井穴”,對手還能施展出此等凌厲功夫,一呆之際,卓凌風雙手抄著斷刃,如風般豎劈下去。
鐘鎮只覺一股銳利勁氣已迎面而來,尚來不及恐慌,氣勁過處,他整個人從頭到肚子出現一條血線,緊接著鮮血迸出,噴了卓凌風一臉,身子重重倒地。
而湯英鶚終究智商有些高,在長劍一刺感到柔力時,就有了棄劍逃離之心,而今雖已不及,但身子卻往一旁下意識一讓,“噗”的一聲,一刃正中湯英鶚左肩,他的左臂離體飛出,一股鮮血直灑終南。
湯英鶚不由痛叫出聲,倒縱退開。
與此同時,卓凌風身后感到一股陰寒氣勁直沖后心而來。
這股凌厲勁氣再熟悉不過了,他甚至感覺到氣勁切開衣服,那布料纖維一根接一根斷裂的那種質感,周遭一切仿佛都已凝滯。
對,因為這是死亡的氣息!
卓凌風眼看已然無幸,身子盡量向左一讓,厲喝一聲,右掌向后猛揮而出。
他雖已真力大損,然拚命之下,出掌也是其疾如風。
左冷禪畢竟內力勝過幾位師弟,卓凌風以“彈指神通”雖將他震退,可他退的距離短,回力也比兩位師弟快。
這一擊迅若電閃,發若雷鳴,必然要將卓凌風釘在地上。
怎料他在此時仍有余力。
四周火光忽又一暗,“哧砰”的一聲,左冷禪肋下中了一掌,仿佛斷線風箏飛出兩丈有余,重重摔在地上。
火光一亮,卓凌風身子晃了幾晃,肩頭插著一柄寒氣森森的長劍,身前露出明晃晃一截劍尖,上面還裹著一團白霧。
眼前的這一幕,著實讓樂厚與費彬驚呆了,他們只退了一下,未及提氣再上的剎那間,三位同門就一死兩傷。
卓凌風反手拔出長劍,血如泉涌,殷透半邊衣衫,他連點肩膀幾處穴道止血,目視左冷禪,苦笑道:“左冷禪啊左冷禪,你是真厲害,厲害!”
說著身子一晃,用劍杵地,方才屹立不倒,但他雖止了血,那鮮血還是不住地流下,混著雨水聚成了一攤,而且很快就凝結成冰。
左冷禪的寒氣只是接觸就如此厲害,而今插進了卓凌風的皮肉,寒毒自是隨著血液走,與毒藥隨血液而走一個道理。
卓凌風此時所受之傷,遠遠不是流點血這么簡單。
這時費彬與樂厚回頭一看,左冷禪掙扎不起,齊聲大叫:“師哥!”撲過去將他扶起,就見左冷禪面如金紙,顯然受傷不輕。
左冷禪盤膝坐地,暗自運氣,顫聲道:“他已是強弩之末,快去將他治住。”
卓凌風嘿嘿冷笑,劍拿左手。
費彬與樂厚眼見同門師兄弟三死一殘一傷,早已怒火沖天,慢說卓凌風身受重傷,就是沒傷,也得拼命不可。
費彬一聲大喝,撲上前去:“師兄,交給我們了!”
左冷禪說道:“小心!”
費彬一聲大喝:“無妨!”
話音落,寒光到。
卓凌風左手揮劍,將樂厚長劍封出外門,費彬縱劍直刺他的腰肋。
卓凌風右手根本抬不起來,又渾身顫抖,身法也遲滯不靈,在劍將及身時,身形忽偏,長劍自他腋下穿過。
卓凌風手臂下垂,將長劍牢牢夾住,費彬一抽不動,一聲怪笑,立即一掌向他胸口拍出。
不料卓凌風雙眉陡然豎起,目如朗星,對著樂厚“呔”的一聲厲喝,有如一聲晴天霹靂在兩人耳邊迸發。
樂厚正對著他,感覺一股罡氣沖來,頭腦一暈,不由退后三步,卓凌風左手長劍直貫費彬胸口。
“哧——”
費彬一個“大嵩陽掌”剛剛拍出,竟被長劍戳個正著,痛徹心肺,還不及反應,長劍破勢而入直接刺進了胸口。
但卻聽得“鐺”的一聲,金鐵交鳴之聲。
卓凌風只覺胸口微風乍起,他身子略偏讓開要穴,一枚金針刺中了左胸上,他身子本就冰涼麻木,對其中該有的異樣,自是一無所覺。
費彬哈哈大笑,倏地一個“細胸巧翻云”,倒縱飛出。
卓凌風瞬間意識到了什么,鼓起平生之力,將手中長劍擲了出去,劍如掣電,如影隨形。
費彬也被卓凌風這一聲厲喝,震的頭腦發暈,更不料他中了自己劇烈的毒針還能動彈,措手不及之下,竟被一劍穿心,大叫一聲,從空中狠狠摔落在地。
卓凌風震退樂厚,擊斃費彬只在剎那,而這時的他一股青黑之氣閃過面龐,眼前一陣發黑,取出腋下長劍支撐身子,垂目一望胸口,用左手拔出金針,就見血是黑色的,知是劇毒。一時間悲憤交集,高叫道:“嵩山派合該武林除名!”
任卓凌風多強的高手,多厲害的好漢,這一刻的他,“噗”的一口黑血噴出,身子連連晃動,終于“砰”的一聲,坐倒在地。
原來費彬回到嵩山后,就請高手匠人制作了一個機括。是個小小鋼筒,筒頭有一細孔,這針環以精鋼鑄成,上裝細針,喂有鶴頂紅、孔雀膽、蝮蛇涎等多種劇毒,只要傷肉見血,活不過兩個時辰。
他弄這讓人不齒之物,就是為了對付卓凌風。今日提前將其綁在胸前,奈何對方武功太高,圍攻時又不敢隨意發射,生怕誤傷自己人。
別說卓凌風適才正好一劍刺中機括,引發機關中的強力彈簧,孔中便射出喂毒鋼針。縱然他不刺,費彬也準備放針了。
那時二人相對而立,只隔數尺,卓凌風重傷之下,自然難以幸免。
樂厚、湯英鶚本已膽寒,眼見卓凌風坐倒在地,雖有慚愧之心,但更為驚喜。
而一旁觀戰的泰山派天槐道人,早就被嚇得心膽俱裂,兩條腿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他這輩子怎么能想到一個人的武功能練到如此地步?
以一人之力殺了二十名武林名手,其中一流高手他都記不得是五個還是六個了,最恐怖的是,這些人可都是在正道三大高手之一的左冷禪帶領下啊!
真是一夫拼命,萬夫莫敵啊!
左冷禪卻是心痛若狂,不虞自己半生心血盡數毀于一旦。
今日以眾敵寡,卻折了二十名一流好手,卓凌風無論或生或死都是名揚天下!
可他左冷禪枉作小人,一統江湖的雄圖大業徹底毀了不說,壓過少林武當也是妄想了!
想到這里,他再也沒了往常應有的淡定,這時強壓傷勢,強提真氣,掙扎起身,怒吼一聲,身子掠過三丈距離,右掌朝卓凌風腦門拍下,去勢奇疾。
這一刻的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九陰真經、辟邪劍譜!
去他媽地!
他只要卓凌風死!
而且親眼看到他的腦漿!
就卓凌風這時的狀態,左冷禪也怕樂厚上去,還是一個死!
沒人能體會到卓凌風的恐怖!
簡直非人!
而卓凌風見左冷禪撲來,仍不認命,壓住丹田宛如刀絞的痛苦,勉力提起一口真氣,就要和他來個同歸于盡!
左冷禪也眼看就要手刃這生平強敵。
正在所有人都極端緊張之際,左冷禪忽覺背后一股勁風襲來,直擊自己“靈臺”大穴,力道之驚人,讓他感受到了卓凌風仿佛出現在了背后。
左冷禪哪顧得上再拍卓凌風的腦袋,一掌反拍蕩開一塊石頭,手掌又疼又麻,不由退開三步,剛壓住的傷勢再也壓不住了,“噗”的一口血箭飆出。
樂厚身子朝著石頭飛來方向猛然旋轉,正要出手抵擋。
就聽一聲“阿彌陀佛!”。
一時間山鳴谷應。
不得不說,這聲佛號很是應景!
如此慘烈的修羅場,沒有佛來超度,那是不完美的,也是不應該的!
因為場中多了十人。
而且都是白須飄拂的老和尚。
但他們的出現,卻讓左冷禪目齜欲裂,可他又不敢表現出絲毫憤怒。
一時間,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念頭,又再次噴出一口鮮血,仰天而倒。
這一口血那是真的悲憤交加,不得不吐。
也比卓凌風適才那口黑血吐得更絲滑!更凄厲!更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