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說完這句話,被其中濃郁的厚黑學氣息嚇到了。我從來不是個厚黑的人!其實在說這句話之前,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誠實可靠小郎君。
徐劫卻沒有絲毫動容,好像我說的是家常便飯,基本常識一般。我不由心驚,這老頭得多麼沒下限啊!
不過我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如果講信義,列國就不會打成現在這個模樣。如果要面子,多少戰國豪傑都得死不瞑目。自從墨家鉅子孟勝及其從一百八十人自刎於陽城,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麼能夠死節的國士了。
從西山上下去的時候,我才知道徐劫託庇於公孫喜,是這位大將軍的客卿,平時住在伊闕城裡,所以沒有見過。看來他爲了找我也是花了些功夫的,否則也不會找一張臨時飯票。公孫喜之所以對我的意見漸漸看重,也是因爲我和徐劫有許多不謀而合的建議。
在成功接頭之後,徐劫就要回洛陽。他是不用擔心誰家被打的,照他的說法,我壓根不需要經營歷山和陶邑,只要潛回趙國,徐徐謀劃,重返權力中心就行了。我不能所不聽他的,言聽計從一向是輔臣的最高榮譽。問題是我跟趙何並沒有像跟趙雍那樣的默契,就算他有心招徠我,也會對我心存戒備,所以我還是更信任我的歷山大本營。
至於陶邑……徐劫還不知道我的暗馭手,否則一定會讚歎我的眼光。以那個地理位置作爲我的情報集散中心,實在太便捷了。嗯,徐劫還不知道越女社的事。這老頭纔剛來就忍不住幫我亂出主意了,工作態度還真積極……
我心中突然閃過一道閃電,丫是在試探哥呢吧!
活得久果然可以成精。
雖然我現在隨時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去陶邑是我所欲,破壞白起的成長也是我所欲。現在白起只是個碌碌無名的秦國新秀,但是此戰之後他就一路高唱紅歌,讓鮮血染紅大地,六國之中除了趙國有一堆名將坐鎮,其他國家哪個不是被他欺負得還手之力都沒有?
尤其是楚國,那個悲催的國家我記得最清楚。被白起一把火燒了夷陵,所有先王的遺骨都被迫火化。後來又一把火燒了郢都,楚國只能遷都陳國,僅保留江東之地,曾經披甲百萬的泱泱大國只能湊出來十萬步兵。最後還是楚王做了秦國的女婿,這才得以茍延饞喘。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徐劫多少對我有些心理支持,我覺得久違的活力有回來了。雖然公孫喜很捨不得放徐劫走,不過好歹我還在,神通魯仲連也在。
對此我只有一句話想問……
尼瑪都把哥這裡當幼兒園麼!
好在哥又有精神了!
兩山下的前線工事準備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開工。因爲秦國實在太賤,到處出手打人,所以攻擊套路早就被人摸清了。各國針對秦軍的攻擊習慣有不同的應對方式,韓魏這邊吃秦軍弓弩的苦頭最多,所以喜歡用厚甲覆車,就像頂著雨傘一樣衝上去。或者就是巨盾木牌,頂在頭上衝鋒。
我提出的辦法是——戰壕。
很遺憾,戰壕不是我發明的,早在管仲時代中原列國就用戰壕來阻止敵國的戰車。那時候的戰車又沒有履帶,一陷入戰壕就等於廢了。後來戰車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戰壕卻被保留了下來,用來阻止敵方的重步兵衝鋒——主要是針對魏國的武卒。
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步兵想魏武卒那麼變態,身上穿三重甲,備長中短三種武器,還要背三天的口糧,主要訓練長途行軍和短途衝刺。簡直就是人形坦克車!所以吳起不得好死,做得實在太逆天了。七十六仗全勝,簡直比開外掛還牛!
好在這個嚴重影響世界平衡的兵種已經退化了,不過戰壕依舊會在戰場上出現,因爲騎兵出現了。當然,現在的騎兵主要是偷襲、劫糧道、騷擾側翼。更多是以斥候的形式存在,除了趙國還沒有一個國家將騎兵獨立成軍的。秦國人倒是重視騎兵,但他們更多的是將騎兵視作“騎馬趕到戰略地點的步兵”。估計自行車普及之後,他們也會建立自行車部隊。
而現在,我要讓戰壕這種歷史悠久的戰場貴賓再次輝煌起來——用來躲避箭雨。
秦軍的箭陣的確會帶來不小的殺傷,但是絕沒有電影裡的那麼可怕。對於這些青銅箭簇的殺傷力我並不懷疑,但是密度和射擊頻率纔是戰場上更重要的東西。只要躲過了兩軍尚未混戰時候的第一波箭雨,就可以算是有一個不錯的開局。這也是因爲山東六國的士氣實在太差,戰損達到十分之三的時候陣線就會崩潰。一旦奔潰就會成爲單方面的屠殺,然後更多的人跪地投降。
挖兩道戰壕,讓前鋒部隊能夠躲一下,對於整體的士氣都有極大幫助。最主要是不能讓這些士兵閒著。
更何況我們這邊也是有弓箭的!
韓國的弩箭在列國中屬於領先地位,製作工藝精巧讓人讚歎。我原本對於韓國弓箭手抱有極大的期望,真的見識過之後才明白精品和軍品之間的差距……簡直是天壤雲泥之別。
根據從被俘秦軍細作神上拷問出來的情報,秦軍那邊也比我們好不了多少。我特意讓人拿了一具弩機給那些細作看,他們都很茫然地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因爲在他們看來都差不多。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就算秦弩比我們這邊強一些,我也不怕。因爲在主要靠拋射的戰場上,弩的作用遠小於弓。從弓而論,韓魏用的弓比秦弓更大些,因爲韓魏的弓從未引用到馬背上。而秦國人已經接受了騎射一體思想,製作的弓爲了應付馬背使用,尺寸都有縮減。
其後我有對照了戈、戟、劍等常用兵器,結果都是不分伯仲。可見之前對秦隊的判斷還是靠譜的,人家完全是依靠紀律和士氣取勝,並沒有開萬箭齊發的外掛。
當聯軍開始在預設戰場上挖掘工事的時候,真正的肉戲總算上演了!
聯軍上去挖坑,秦軍肯定要放一撥人出來搗亂。聯軍當然不可能是專心挖坑,原本就等著他們來搗亂……於是就在中間打上一小仗。有時候會有人受傷,有時候互相對峙一下也就都散了,很少有人直接死在那兒的,誰都知道現在只是熱身。
秦兵是客兵,我們主兵可以休息,但是他們一旦休息就會降低士氣。而且十幾萬人聚在一起,衛生都很成問題。馬上就要進入深秋了,按照當地人說的,十月過半之後還要下幾場雨,估計這麼一來,秦兵的士氣還得更低落一些。
眼看秦軍已經不再阻止我們挖戰壕了,我建議公孫喜開始找派人去秦軍大營對岸選擇地方築壩。白起爲了防止自己分兵兩個大營,所以選擇了伊水東,對於西岸只設立了一些瞭哨,佈置的人並不多。韓人築壩的消息當然瞞不過白起,反正我也沒指望一條進入枯水期的河流還能淹了他的大營。我的目的只是調動一下守軍的積極性,讓秦軍疲於應對而已。
真正的殺手鐗在新城到白起大營之間的這條不過二十里路的平原地帶,不知凡幾的韓國人都加入了游擊隊,參與襲擊秦國車隊。他們已經總結了不少實用的戰法,比如派人吸引秦軍,等秦軍追趕的時候另一波人去扛糧食。後來廉頗也參與進來,以盜匪的身份公開在新城附近活動,有一次甚至引出了兩千新城駐軍。
當我聽說有不少民衆都開始跟蹤廉頗他們,爲的就是廉頗殺完人之後他們可以撿糧食,心情複雜程度是難以言喻的。
廉頗就不知道擴編麼!五百人起碼可以安全地擴編到七百人吧,育訓於戰,效果肯定不會差!
暗馭手很快就給我帶回了廉頗的消息,他表示已經在難民中選拔青壯加以訓練了,希望能夠得到城中的支援。
這個太容易了。城中本就有存糧,讓共濟會的幾個大戶湊一湊,打著犒勞前線秦軍的名頭運送出城,到了指定地點剛好被“劫”就行了。秦軍對於自己後勤線不穩想必也很惱火,連下了幾場秋雨之後,白起有些急躁了。
“可以讓信陵君給點壓力了。”我對龐煖道。
龐煖不動聲色,外面傳來了一聲枝葉晃動的聲音。龐煖緩緩道:“他去了。”
徐劫對於我編練的這支力量十分好奇,我當然不肯托盤而出,只是跟他說有這麼回事,讓他看著就行了。現在他見識的只是天樞堂的信息傳遞和來去無蹤,很快他就能見到天樞堂亂軍之中取敵首腦的威力了。
接下來我還要整編越女社,使之徹底成爲我的天權堂。廉頗的軍隊組成開陽堂。天權是文曲星,給越女社這個負責情報收集的組織正合適。開陽是武曲星,作爲我的主力軍倒也合適。
我從趙國逃出來的時候,幾乎已經是喪家之犬,沒想到現在不到一年的功夫,又有了起色。其中的機緣真可以說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顧。
“你的這些人,讓我想起了無鹽之衆。”徐劫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