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宮之后的頭一件事就是去給太后請安。聽說太后動了大氣,最后還是皇上在太后面前跪了許久,太后娘娘于心不忍,才讓左右站著的宮女扶皇上起來。
太后宮里從來都傳不出半點不該傳出來的流言,所以宮里人只知道當晚皇上宿在泰坤宮,第二天抬了吳良人的位分,升為婕妤,賜封號婉。
甘露悄無聲息的死了。她人精乖,偷偷把之前剩下的三包藥粉勻成了四份,第四份嚴嚴實實的縫在自已里衣的小口袋里。給她收拾的小宮女發(fā)現(xiàn)這東西之后不敢怠慢,知道她素來跟甘草交好,便做了個順水人情,把東西給了甘草。
因甘露死的急,甘草很是哭了一陣子,直到小宮女把東西交給她之前她還在嘆甘露命苦。
她捏著那包藥粉,私自去太醫(yī)院找了個平日里跟她有些交情的小太監(jiān)。那小太監(jiān)因從來都跟著那些太醫(yī)行走,倒也懂得一些粗淺的藥理,他細瞧了瞧那包東西,對甘草說:“這八成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讓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不過甘草,傷天害理的事咱可不能干。”
“實話跟你說吧,這是從別人屋子里搜出來的。我怕是別人對我家主子有什么圖謀,所以才悄悄地來問你。”
甘草隱去了這是從甘露身上發(fā)現(xiàn)的東西不提。
“明白。你放心吧,這事過兩天我就給你個準信。不過婉婕妤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我還等著你做了大宮女給小的我賞口飯吃呢。”
“就數(shù)你嘴貧。”
甘草憂心忡忡的,臉上卻沒顯露半分。
自打花月旸回宮之后花月凜就沒給過她好臉,最開始她以為花月凜還是因為之前沒去成行宮的事心里不舒坦生她的氣。但日子久了,人前還好,一到人后自己妹妹就鬧得跟自己有深仇大恨似的,讓她實在不解。
自己這個妹妹被娘慣壞了,做事沒個章法,又自以為是的很。可是以前她再怎么樣也不是現(xiàn)在心機深沉的樣子。一同入宮的幾個人里面她們姐妹倆算是有出息的,可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反目成仇,讓別人搶盡先機。
打定了主意,她便出了自己的桃花塢,往月凜那頭走去。
皇后娘娘這幾日精神似乎不大好。去請安的時候人懶洋洋的,少了以前盛氣凌人的樣子,顯得有些頹唐。
她瞧了眼不施粉黛的吳婉華,又看著在座的眾人一個個曖昧不明的笑臉,突然道:“泰坤宮旁邊的蘭宮一直空置,你改日搬過來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榮昭儀大著膽子說了一句:“這樣怕是不妥吧。”
“無甚不妥。不住主位的宮里就行。”
許馥神色復(fù)雜的看了皇后一眼卻沒說什么。
雖不知皇后意欲何為,但是對于吳婉華來說,能擺脫榮昭儀的轄制便是天大的好事。
她忐忑地看了榮昭儀一眼,深吸一口氣,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答是。相比婉婕妤,皇后對郁華微微隆起的腹部卻仿佛罔若未聞,只是在眾人快要告辭的時候囑咐了她一句要好好保養(yǎng)。
郁華微笑答是。
因白意逸霜跟逸塵一個開蒙師傅,所以特地托家里人給她物色了幾個在翰林院供職的才俊之輩;幾番挑揀下來,一個叫杜俊的庶吉士入了她的眼。
“就她麻煩。”
許馥聽說了白意跟二皇子挑先生的事,不由道。
“不過,那個叫杜俊的到底什么來歷?”
她問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肖姑姑。
“這時間過的真快,轉(zhuǎn)眼二皇子就要開蒙了。”
郁華低頭玩著自己的頭發(fā),不冷不熱的說道。
“我的玉簌也沒了快三年了。”
后面的一句卻帶了濃濃的寒意。
沒人敢接話,也沒人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說什么。陶然居頓時陷入了深深的寂靜之中。
馮貴人路過甘泉宮,如今她跟幾個與她一同入宮的妃嬪擠在一個半舊不新的宮里。名字倒是很好聽,叫神仙宮,可是那不是神仙賜福的神仙,而是神仙難救的神仙。
還是在行宮的時候,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太監(jiān)把她的墨絨抱走,不用猜就知道他們對墨絨做了些什么!雖說不過一個畜生,可是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這么做,就是明晃晃的不把她放在眼里。
瑾嬪啊瑾嬪,是我小看你了。她在心里恨恨地想。
初到甘泉宮,只覺得這個主位溫和有余卻十分庸懦,還以為不出兩年自己的恩寵定能在她之上;如今看來竟是自己想錯了。
要不要進去請安。她想了一會兒,覺得就這樣輕易認輸實在不是自己的性子,就不信你敢拿孩子開玩笑。想到這里她自得的笑了,于是自去甘泉宮請安不提。
吳婉華挪宮的時候榮昭儀好一番指桑罵槐。今個兒丹桂在泰坤宮時也瞧見了吳婉華的眼神,在心里嘆一聲大勢已去,卻還沒來得急跟自家主子說放了吳良人也罷。
丹桂自打內(nèi)務(wù)府那邊去取東西回來,遠遠地就聽見明光宮里好大的動靜,正巧碰見打攬月閣出來的甘草。甘草猶在她之下,見了她,忙過來行了禮,又客客氣氣的打了聲招呼。丹桂扶她起來,道:“東西收拾好了?”
“這就準備往那邊搬呢。”
甘草忐忑地說。
丹桂點了點頭,道:“替我家娘娘給婉婕妤帶聲好。總歸在一塊住了這么些年,日后少不得要常來常往的。”
甘草沒應(yīng)聲,只是點了點頭。
丹桂才進去就聽見了公主的哭聲,連忙示意奶娘把公主抱走,又上前道:“公主年幼不懂事,娘娘無須太過傷神。”
仿佛是聽不懂丹桂話里的暗示一般,許琉菱依舊是岔岔然道:“真是欺人太甚,你是沒瞧見今兒早上吳婉華那得意樣子。也不想想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沒的。”
丹桂很想說今天早晨給皇后請安的時候她也在場,但她早就習(xí)慣了對許琉菱的絕對服從,所以也只是在等她發(fā)完火之后道:“婉婕妤是個沒福的,娘娘何不就隨她去呢。”
“要提拔她的是你,如今要放她走的還是你。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許琉菱依舊是這種一點就著的爆竹脾氣。
丹桂也不惱,當然了她也沒資格生氣。
“婉婕妤如今是燙手山芋,何況已經(jīng)小產(chǎn)過的身子肯定大不如前,殘花敗柳一樣的人,娘娘何必理會呢。”
許琉菱雖然脾氣不好,卻十分信賴丹桂,于是細想了想她的話,道:“你說的有理。”
“娘娘明白就最好了。”她說著使了一個顏色,侍立左右的宮女都識趣的退到一旁。
“娘娘也對小公主好些。好歹是皇家血脈,要是皇上知道了也不見得高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脾氣。其實說到底,做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說的倒也是。”丹桂識趣的轉(zhuǎn)了話由。“婉婕妤怕是不中用,不過人前留一線,即使不要她日后乖乖聽咱們的話,也不能讓她跟咱們反目成仇。”
“她一個五品的婕妤,又是那樣子的出身,她倒是敢。”許琉菱不屑。
“娘娘,婉婕妤實在不可小覷。”
丹桂鄭重地說。
“為什么?”
丹桂本來想說她覺得婉婕妤的孩子沒的蹊蹺,可是既然宮里都認定了與皇后娘娘有關(guān),她也不敢再多說什么;于是只道:“我與她相交數(shù)次,覺得此女頗有心計,不可不防。”
“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許琉菱嚴厲的看了丹桂一眼,眼神里多了些不信任。丹桂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娘娘,人是會變的。”
第二天甘草去了趟太醫(yī)院。
“你可查出來那藥粉有什么不好沒有?”
她問。
“我的好姐姐,這東西你打哪來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拿出來還給丹桂。
丹桂看他的語氣就明白手頭這包東西頗有些古怪,于是一鼓作氣道:“你快說吧。”
“這……這是墮胎藥。”
甘草當即嚇白了臉。
“這事你千萬別往出說。”
她道。
“我省得。可是你總得告訴我這是你從哪弄來的吧,你也知道宮里頭最忌諱這些東西了。”
“這我實在不能說,我不拿它害人就是了。”丹桂說完打開那包藥粉,直接將其全部灑在了地上。“這你總算放心了吧。”
“我還不是怕你有什么糊涂主意。”
“行了行了,我得回去了,改明兒再來看你。”
那天主子險些小產(chǎn),因后來發(fā)生太多事,她并未細想過之前為何主子會突然見紅。甘露死的不明不白,之前的安胎藥又一直是她管著的,可是何以會在她身上找到這種東西,又偏偏主子去泰坤宮那天回來就不對,太醫(yī)也說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甘露跟她是故交,一到攬月閣就能做這些重要差事也是承了她的面子。她心里暗想著要把這事瞞過去,可又忍不住思量是誰指使的甘露;如果沒有自家主子后頭的一番破釜沉舟,而是讓那人得手,到時候皇后撇不清嫌疑不說,自家主子沒了孩子,榮昭儀也失了苦苦盼望的依仗;一通連消帶打的真是使得漂亮。
回了蘭宮,因偌大個宮室只住了婉婕妤一個妃嬪,便顯得格外空闊。自打沒了孩子,婉婕妤整個人都意氣消沉,畢竟是自己親自下的手,任誰都會覺得難以接受吧。
“有人來了嗎?”
她自外頭聽見宮里說話聲傳出來,便問守在門口的宮女。
“阮婕妤跟麗婕妤過來了。”
她點點頭。之前因為榮昭儀的打壓,自家主子并不怎么親近這些妃子,如今離了榮昭儀的轄制,雖說蘭宮寂靜冷落,又沒有子嗣傍身,卻比之前自在多了。
想到這兒她抬頭望向頭頂四方的天空,雖說主子如今對她很好,可誰知道日后會怎樣呢。畢竟她親手了結(jié)了主子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