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忽然上前一步,步子竟有些踉蹌,以手按住胸口,滿臉痛苦的說說道;“母親,昨日我舊傷復發,今早才稍稍好轉了些,所以這纔來遲。”
李氏一愣,連忙放下鐵尺上前扶住趙信,急聲問道;“你哪裡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忽又想起了趙信的以往的古靈精怪,不由心生警惕,目露懷疑的望向趙信。
趙信自然看著眼裡,連忙暗自聚力胸口,胸腹內頓時一片翻江倒海。猛地一發力,只覺得喉嚨一甜,嘴角已經溢出了幾絲鮮血。
李氏大驚,連忙將他扶了起來,面色滿是焦急的說道;“信兒,你到底怎麼了,哪裡受了傷。”
趙信本來心中還暗自得意計謀得逞,待看見母親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不由暗暗後悔。忙說道;“不礙事的,這些都是前幾個月落下的舊傷,已經癒合了大半,想來是這幾天急著趕路,所以才傷勢復發,待休息幾日就好了。”
李氏就急忙問道;“那醫匠怎麼說的?”
趙信滿嘴胡謅道;“那醫匠說需要好生休養一頓時間就可以痊癒了,期間不能受到什麼刺激和勞累,否則也可能會舊疾復燃。”
李氏顯然被剛剛那吐血給嚇得不輕,一向精明過人的她竟然已全信的點了點頭,忽然又想到什麼,又說道;“你既然有傷在身,這些天就在家裡好生歇著。就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每日應當清淡,不沾葷腥和酒水。”
言罷提高聲音道;“小蘭。”
小蘭上前應道;“夫人何事?”
“把飯桌上的葷腥都撤掉,讓廚子再做一些清淡的素食送來。”
“是。”小蘭微微一福,就要去辦,卻被趙信喊住。
“等一下。”趙信急忙喊住小蘭,心中暗暗叫苦。心想這把真是搬石砸腳了,若是每餐只吃清淡素食,嘴巴豈不是淡出個鳥味來了,不出十日,趙信的眼睛就要吃綠了眼。況且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卻還要窩在家中不準外出,這是何道理。
“母親不必刻意如此,那醫匠是王宮御醫,醫術高超無比。他只是讓我生活照舊,順其自然,不要剋制的去做什麼事情,如此才能心情舒暢,更快的養好傷勢。”
李氏神色有些疑慮的看著趙信,道;“當真?”
“千真萬確。“趙信瞪大眼睛,信誓旦旦的說道。
李氏猶豫了下,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選擇相信了兒子,趙信這才心中長舒了口氣。
兩人移步膳室用午膳,這次午膳李氏花了不少心思,因爲心疼兒子在外受苦,於是恨不得一頓將所有好吃的東做給趙信吃過一遍。才兩人用膳,卻有足足二十多道菜,當真是浪費至極,和李氏一向簡樸的作風大相庭徑。
趙信倒是吃的開心,放開腸胃大吃特吃。這半年來在外雖然過的自由愜意,卻事事需要自己操心,哪比得上家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尤其是這些難得的美味,又豈是軍中那硬生生的乾糧滋味所能比的。
看著趙信如此狼吞虎嚥,李氏心中倒是擔心其他“虛弱”的身體,不停的出言相勸讓他吃慢些。趙信哪裡肯聽,一邊點著頭一邊毫不含糊的繼續大嚼,這些日子來的軍中生活,早就鍛煉出一副奇大無比的胃口,這裡正好派的上用途。
要知道在行軍作戰中,停下來生活造食是多麼的難得可貴,所以士卒們大多趁著熱食時大吃特吃,以儲備能量供作戰之用,平時則是以乾糧果腹。
這一頓足足吃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趙信長長的打了個飽嗝,這頓鬼哭狼嚎般的掃蕩纔算告離了一個段落。
李氏似笑非笑的看著趙信,道;“怎麼。吃飽了?”
這時候李氏哪裡還會看不出,趙信所謂的舊傷復發十成十是編排出來的,否則你見過誰剛剛吐完血就吃的如此生猛。幾乎將桌上的掃蕩一空。不過李氏卻並不願意說破,說到底她見到兒子這樣,心中到底是歡喜的很,那裡還會願意去找不自在。
趙信面對老孃咄咄逼人的迷光,心中到底是有些心虛,嘿嘿的笑了笑,也不敢接話。
李氏微微一笑,又問道;“你這次怎麼回來的如此心急,都不和主父大王一起回邯鄲?”
“主父他們的隊伍太過於龐大,行走十分緩慢,照他們那速度,後日也未必到得了邯鄲。主父給我的假期不過十日,我哪裡肯會浪費在路上呢,就向主父告了個假,先和一些同樣急著回家的將尉先走了一步。”
李氏點了點頭,似有深意的問道;“這麼說來主父很寵信你?”
“算是吧,我覺得主父還是很信得過我的,對我也算相當不錯,最重要的是我在他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越和他接觸越覺得他當真是個了不起的男兒。無論是膽識還是魄力,皆是絕世未見。”
李氏一笑,道;“這個自然,像主父這種奇男子,又豈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擬的。”
“正是。”趙信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是敬仰。
“你和你父親見的可多?”
趙信苦笑道;“雖然都離得不算遠,可我真的沒時間抽身去見父親,那時候忙的分身乏術,只能在下朝時匆匆和父親說上幾句。”
言罷又笑著說道;“父親和舅舅現在正在主父和大王身邊,想來後日就能到達,母親若是想父親的話也不必心急。”
李氏聞言伸手敲了趙信的腦袋一下,嗔怒道;“胡說八道些什麼,連你老孃你都敢隨便拿著看玩笑了,當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這個自然。”趙信哈哈一笑。
“也不看看我是誰生出來的兒子。”
母子二人又說笑了一會,這才讓家僕撤去了碗筷,他們則到庭院中繼續說著話。
李氏的目光落在趙信有些清瘦的臉頰上,有些心疼輕輕的問道;“信兒,這些日子你過的可還好。”
趙信笑了笑道;“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過總的來說還是不錯。”
“以前我總以爲這天就是這麼大的天,窮其所有不過邯鄲之地。不論犯了何事都會有父親還有母親來爲我解決,以前總想著憑著自己的一點小聰明就能猜透人心,以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如今卻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
李氏聽著趙信話語中竟然有些滄桑的感覺,忽然覺得以前這個兒子似乎變得有些陌生了起來,心中微微有些不適,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信兒,你變了不少。”
趙信笑容慢慢浮現,道;“可是不管怎麼變,我始終是你的兒子。”
李氏一怔,旋即微微一笑,心結頓時煙消雲散,又道;“兒子,來跟爲孃的說下你這半年多的經歷好嗎?”
趙信點了點頭,從跟隨主父北上開始說起,說到了第一次飲酒,說到了結識廉頗,在高厥大破樓煩林胡的騎兵。第一次手刃敵人,置於千軍萬馬之中。一旁的李氏聽到這裡不由變色,雖然明知兒子最後安然無恙,可心中仍然緊張無比,知道聽到趙信說大獲全勝,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又說到了偵緝中山國時假扮易遷,將石邑玩弄於鼓掌之間,誘得舉城歸降趙國。李氏聽著不由美目流轉,心中對兒子的處身險地不由暗自捏了把汗。
知道說完了信宮朝會後,趙信這才結束了對母親彙報的工作,不禁覺得有些口乾,端起茶水便喝。待喝完後看著李氏正直愣愣的望著自己,便問道;“母親,你這是做何?”
李氏搖了搖頭,面色有些深沉,許久纔開口說道;“信兒,爲娘知道你年紀大了,自己有主見了,以後的路要只能靠你自己去闖了,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只是有些事希望你今天在這裡能當面答應我。”
趙信正色道:“母親請說。”
“我要你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切記自己的安危纔是最重要的,不要因爲貪功就以身犯險。做父母的不需要你多麼出人頭地風光無限,你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對我和你父親最好的消息。”
“你能答應我嗎?”
趙信深深的吸了口氣,恭聲道;“母親請放心,兒子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