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的瞬間, 秦云驚叫出聲,倏地抱住了杜歌的手臂,“這是怎么了!”
杜歌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皺眉, 沉聲道:“應(yīng)該是暴風雪扯斷了電線。”
連雪安撫道:“大家冷靜, 屋里還有火爐。”
火爐散發(fā)著一圈微弱的光, 照亮了客廳沙發(fā)。
嚴管家起身道:“家里儲存著不少蠟燭, 請各位稍等,我去把蠟燭拿來。”
突然發(fā)生的狀況,絲毫沒有影響到正在執(zhí)行命令的兩個人。
江落在唇碰到池尤之前停下, 惡鬼身上幽幽的香水味傳到了他的鼻尖。竟然還噴香水了……江落的神情更加怪異。
他靜靜呼吸幾下,在忍不住道:“你故意的?”
惡鬼好整以暇地道:“什么?”
香水, 浴袍。
大雪和木屋別墅。
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 就像是惡鬼給他布置的陷阱。
但池尤又怎么會知道江落今天要上山?
江落“嘖”了一聲, 他干脆利落地直起了身,惡鬼卻抓住了他的手腕, 笑意深深,“說話要說清楚。”
“不好意思,我就是在故意吊你胃口,”江落毫不留情地反擊回去,兩個人在黑暗中無聲地過了幾招, “你明明心知肚明。”
黑暗中, 坐在主人家附近的連秉突然感覺到了幾縷勁風, 他疑惑地轉(zhuǎn)頭看了看, 試探地道:“師兄, 救命恩人?”
江落瞬間和池尤分開,吐槽道:“救命恩人是什么稱呼?”
連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 杜歌道:“餐桌旁太黑,我們?nèi)セ馉t邊坐著吧。”
眾人移步到火爐旁坐著,管家很快將蠟燭拿來,鏡子反射著火光和燭光,屋內(nèi)總算亮了一些。幾個年輕人已經(jīng)沒了玩游戲的心情了,他們憂心忡忡地看著屋外的暴風雪,仍然不見減小的趨勢。
風雪斜斜,聲音鬼哭狼嚎。
池尤端起一杯咖啡,突然道:“你們聽說過雪女的故事嗎?”
“雪女?”
男人笑了笑,開始講起了故事,在火焰的跳躍中,故事好像蒙上了一層神秘又艷麗的恐怖色彩。
“傳說有這么一個妖怪,她叫做雪女。每次出現(xiàn)都會帶來連綿不絕的暴雪,哦,就像是現(xiàn)在一樣。”池尤壓低了聲音。
窗外的風雪呼嘯,好似在配合著他的話語。
“雪女會在雪中出行,引誘迷路的男人,并把男人帶回家中,當她親吻男人時,男人就會被冰雪凍住,靈魂成為雪女維持生命的食物。”
他開玩笑道:“這場雪來得這么突然,這山里會不會也有一個雪女?”
眾人哈哈大笑,“您可真會開玩笑。”
池尤笑意不變,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段子猶豫地問道:“世界上真的會有雪女的存在嗎?”
“雪女是存在于國外傳說中的妖怪,我們本土上并沒有真正意義上類似于雪女的妖怪,不過倒是有一位仙女的能力和雪女很相似,”連雪博覽群書,她想了想道,“仙女被叫做雪山女,是廣德祠山神張大帝的女兒。她每次出現(xiàn),都會伴隨著泱泱大雪。”
“這些都是假的,”秦云皺眉,“十二月份下雪也是常有的事,別說十二月份了,現(xiàn)在還有三四月還飄雪的呢,這幾年什么天氣沒有?”
火影在男男女女的臉上跳躍,印出影影倬倬的光影,寒風好像從門框里滲入了進來,空氣中的溫度變低了一些。
連雪咳嗽了幾聲,臉蛋微微發(fā)紅,像是感冒的前奏,“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休息。”
“算了,別玩了,”杜歌出聲道,“大家都回房睡覺吧。”
段子猶豫地道:“那晚上十二點照鏡子……也取消了吧。”
“早就應(yīng)該取消了,”秦云偷偷瞥過池尤,“在別人家里,怎么能玩這種游戲?”
池尤,“不用取消。”
他看向江落,眼神暗藏調(diào)笑,“如果你害怕了,也可以臨陣脫逃。”
江落定定和他對視了幾秒,輕松地聳聳肩,“樂意奉陪。”
連雪猶豫地看著他們,普通人不信,他們學玄學的人卻極其忌諱這樣,“這樣吧,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我們也下來和他們一起吧,人多安心些,你們覺得怎么樣?”
段子連連點頭,“好。”
杜歌道:“那就這樣吧。”
別墅里的蠟燭存量不少,每人拿過三支,互相道別回了房間。房間數(shù)量有限,因此便兩兩一間。連雪是女生,江落三個人誰也不方便和她睡一間,他們?nèi)齻€大男生索性擠在了一間房。
回房關(guān)上門,江落問連羌兩人:“你們覺得主人家眼熟嗎?”
連羌兩人茫然地搖搖頭,“我們沒見過他。”
江落沉吟,“連家人是不是很少出門?”
“很少,”他們倆乖乖地道,“除非必要,我們都不會走出這座山。”
怪不得。
江落心想,難怪池尤敢光明正大地用本體出現(xiàn),一點兒也不怕連雪三人看出他是誰。
房間里有兩張床,三人把中間的床頭柜移走,將兩張床合并成了一張大床。
連羌和連秉從小習慣了自己動手,他們倆沒讓江落幫忙,干凈利落地將床鋪鋪好。鋪好后回頭一看,就見江落正站在正對著床的鏡子前,若有所思。
連羌和連秉走過來,納悶,“怎么還對著床頭放鏡子呢?”
對著床頭放鏡子是風水上的大忌,除了這一條,對著臥室門放鏡子、對著廁所門放鏡子,或是對著馬桶放鏡子都是擺放鏡子的禁忌。
江落道:“拿塊布將鏡子遮上吧。”
鏡子屬陰,會匯集陰氣,家中鏡子過多會導致精神衰弱,乃至影響身心健康。因此鏡子的擺放位置要極其謹慎。
江落說這間別墅的風水格局沒有問題,專指的是九宮布局,但在鏡子的擺放上,整間別墅就沒有一個鏡子擺對了位置。
但他沒說。
他性子雖然冷漠,但知恩圖報,先前踩點別墅時已經(jīng)將有問題的地方記了下來。他原本是想著等著主人家醒來親自和主人家說,但見到池尤之后,哦豁,什么都不用說了。
江落在臥房里轉(zhuǎn)了一圈,幾乎讓連羌兩人將所有的鏡子都給拿了下去,再從包里拿出一張九天應(yīng)元雷聲普化天尊的畫像貼在了門上。
這位是天上雷部的老大,諸神將的領(lǐng)導。他號令雷霆,畫像最為驅(qū)邪避災(zāi)。
連家?guī)熜值軅z的問題很多:“師兄,這兩個鏡子為什么也要遮住?”
“兩面鏡子不宜兩兩相對,”江落想起什么,提醒道,“你們出門住酒店時,有的賓館中會把電視機放在床尾,正對床頭正中間。在特殊時候,電視機也是一面‘鏡子’,睡覺時最好把它遮起來。”
二人恍然大悟,“師兄,我們記住了。”
時間很快過去,深夜時分,眾人拿著根蠟燭走出了房間。
一路上的鏡子反著手中的燭光,江落淡定地經(jīng)過數(shù)道火苗舞動的鏡子,走到了一樓。過了片刻,人都來齊了。江落看了看連雪的面色,似乎有些病態(tài),“你感覺怎么樣?”
連雪笑著搖搖頭,“管家在睡前給我端來了一碗姜湯,我又吃了一顆自家煉出來的藥丸,等明天起來就沒事了。”
“師姐,”連秉擔心道,“照顧好身體啊。”
很快就要到十二點,江落和池尤提前走進衛(wèi)生間,以段子為首的七個人正要一起走進去,池尤低頭看了看手表,還有三分鐘。他笑著對著門外的人道:“不好意思,我先上個廁所。”
不等眾人反應(yīng),他就關(guān)上了門。
連羌愣了愣,“哎,我?guī)熜诌€在里面。”
蠟燭被放在鏡子兩側(cè),江落看了池尤一眼,便依在了墻上。
墻面微涼,逼仄的洗手間,兩個高挑的男人足以讓空間變得更為狹小。但這樣單獨的氛圍中,誰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船上那一次的回憶和感覺。
被占有的痛苦和過后令江落幾乎羞于啟齒的異樣感順著骨骼肌肉爬行四肢,螞蟻啃食一般細細密密地泛著痛感和癢意。
但他們卻誰也沒有提起那個房間。
江落面上不變,他低頭點了一根煙,歷經(jīng)床事之后,他的舉手投足都有種成熟誘人的味道。江落感覺到有目光一寸寸地在自己身上巡視,像是國王在覬覦自己還未征服的領(lǐng)土。
過于咄咄逼人,侵略和舔舐的意味交纏,足以讓江落的精神興奮起來,“你還不上?”
他咬著煙頭提醒,惡鬼卻朝著他走進,將他逼在一個墻面與冰冷的身軀之間,“暴風雪中都能偶遇,江同學,你和我的緣分妙不可言。”
江落朝他吐了一口煙霧,眼尾挑著,似笑非笑,“池老師,這么巧的緣分,很難不讓我懷疑這里面沒有你動的手腳。”
他夾著煙,煙頭在池尤的喉嚨處掃著,一不小心,就會在這蒼白的脖頸上燙出一個丑陋的燙痕,“說吧,你這次又想干什么。”
池尤挑眉,正想要說什么,他身后鏡子前的燭火卻忽然抖動了一下。
十二點了。
門被外面的人敲響,“好沒好啊?到時間了。”
江落嗤笑一聲,將池尤推開,讓其他人走了進來。
衛(wèi)生間本就不大,站了這么多后更是擁擠。人擠著人,胳膊都動不了分毫。江落和惡鬼擠在一塊,他后背貼著人家前胸,距離近得過于曖昧。
江落盡力保持淡定地看向鏡子,全身的肌肉卻不受控制的繃緊。他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笑,幾縷發(fā)絲被某人勾起。
江落額頭蹦出青筋,正要教訓他,卻衛(wèi)生間內(nèi)的燭光卻突然劇烈閃爍了起來。
這會正是子時,是陰氣最重的時刻。江落看向鏡子,鏡內(nèi)倒映著他們這些人的臉,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的面色如同死人一般的慘白。在黑暗的背景下,灰蒙蒙的鏡子如同蒙了層詭譎的霧氣。衛(wèi)生間內(nèi)明明無風,燭火卻掙扎得如同被風吹動,像是下一秒就要湮滅。
“這、這怎么了?”李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握著段子的手臂。
“快出去!”江落當機立斷,朝靠門最近的人喊道,“連羌開門!”
連羌已經(jīng)在開門了,他滿頭大汗地喊道:“師兄,門打不開!”
連秉撲上去一起幫忙,門紋絲不動。
秦云尖叫一聲,指著鏡子道,“有鬼、有鬼!”
江落下意識朝鏡子看去,只見鏡子上紅光一閃,下一刻劇痛襲來,他雙眼一閉,任何抵抗還未做出來,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發(fā)青年往后跌倒,被一雙蒼白的手及時扶住。
此時的衛(wèi)生間內(nèi),除了還站著的惡鬼,已經(jīng)倒下了一地的人。
池尤面色喜怒不定,他打橫將江落抱起,無視地上的其他人,將江落放在了沙發(fā)上。
“出來。”
燈光驟然大亮,嚴管家出現(xiàn)在角落中,恭敬道:“主人。”
池尤低頭看著江落,黑發(fā)青年毫無知覺,靈魂已經(jīng)不在,仿若是一具最為精美的人偶。
他的語氣很冷,“怎么回事。”
嚴管家扯下手中的佛珠,皺紋深深的一張臉忽而變的光滑而年輕,容貌姣好的佛子微微彎腰,“阿彌陀佛,主人,這些人中了陣法,靈魂被拉入了鏡中世界。”
“我知道,”池尤,“我記得我讓你去破了這個陣法。”
“但主人不好奇嗎?”葛無塵眼中微閃,他看向了江落,充滿好奇地道,“有人專門在這里布置了一間房子,在房子內(nèi)布置了陣法。又找來了這些人齊聚一堂,幕后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您和我代替了這場戲中的兩個角色,就可以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事情的走向,看一看江落施主在其中又扮演著什么身份……而那位幕后人,又是否是我們苦苦找了許多年的那一位。”
葛無塵道:“主人,這就是我認為將鏡面陣法保持原樣的原因。”
他說完后,深深彎了一腰直起身。但惡鬼仍然站著不動,猶如一塊可怖的石像。
葛無塵的心頭突生不妙。
作為池尤的屬下,他們無比熟悉池尤的性格。當池尤在笑著時,這并不代表他的心情愉悅。恰恰相反,他的笑容越深,唇角揚得越高,越是代表他心中的不悅濃重。
但當池尤徹底沒有表情時,那就要比不悅還要可怕多了。
這代表著他的戾氣已經(jīng)到了要殺人的地步。
葛無塵倏地捏緊佛珠,當即認錯,“主人……”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池尤身后的黑霧就猛然伸出,張牙舞爪地纏繞住了葛無塵。葛無塵被黑霧攥著脖子拽到了空中,頭抵到了天花板。
另一道黑霧凝成手的樣子,從葛無塵的胸膛穿過皮肉和血脈,黑霧入侵血肉的痛苦劇烈,葛無塵瞬間眼睛睜大,柔美的脖頸上青筋畢露。
黑色的手掌來到了葛無塵的心臟旁,虛虛握住了心臟。
心臟因為感覺到了威脅,跳動得越發(fā)快。血管噴張,一次次重重收縮。
“葛無塵,”他的主人道,“如果再有下次,我會捏碎你的心臟。”
葛無塵眼中血絲滿布,他牙齒戰(zhàn)栗地道:“我、知道……錯了,主人……”
黑霧散開,葛無塵摔落在了地上。
池尤側(cè)頭看向他,幽深的眼睛藏著萬丈寒冰,“不要再試探我對江落的態(tài)度。”
葛無塵強撐著跪地,“是,主人,我不會再煩這樣的錯誤。”
池尤回過頭看著江落。
片刻后,他周身的氣息隱晦的開始變得煩躁,黑壓濃重,“去想辦法,讓我也進入鏡中世界。”
“主人,這不容易,鏡中世界承受不住您的力量,”葛無塵咳出了一口血水,謙卑地道,“請您給我兩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