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蔣星臨還真不經逗, 這兩下就又怒了。
莫涼靠著樹,看著遠去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勾起了笑。像這樣的日子就挺好的, 一兩個好友在身邊, 空氣也絕對純天然, 也沒有地溝油什麼的。慢日子過習慣, 真要穿回現代只怕都適應不了。渾身鬆懈下來, 不知不覺就睏倦了。
周圍,有賀雲望的笑聲,有霽寒清亮的呼喚聲, 還有虞弘很爽朗的說著朝中趣事,重疊在一起, 合著莫涼半真半假的夢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 莫涼忽然一個激靈醒了。
人呢?莫涼背後一驚, 連忙回頭找,卻見賀雲望也坐地上, 頭靠著樹幹,閉著雙眼,陽光照過疏影印在他的臉上,烙印出秋的印記。
賀雲望察覺,睜開眼睛:“醒了?”
莫涼問:“霽寒他們呢?”
“一起去河邊看楓葉, 見你睡得沉, 就沒叫你。我呢, 走南闖北, 懶得看這種小景。”賀雲望起身, 舒展了一下四肢,顯然他也坐了不短時間。
過了一會兒, 天忽然轉陰,有下雨的跡象。
賀雲望和莫涼二人慢悠悠地往“仙境”走去,賀雲望意態悠閒:“四皇子準備蟄伏到什麼時候?據南陌閣的情報:太子還想搏最後一把,三皇子是困獸猶鬥,二皇子覺得時機也成熟了……蔣星臨不會坐等他的兄長們打上門來吧?”
莫涼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莫涼覺得,做任何事都必須專一,護衛,就一心護衛好,不要出現任何漏洞。如果一邊琢磨怎麼跟皇子們鬥,一邊思慮如何部署護衛隊,一心做不到兩用,可能兩頭都會落空。所以,當蔣星臨和謀士們商議密事時,莫涼都是在外圍忙活,排除一切敵情,對具體的部署並不清楚。
賀雲望唔了一聲:“雖然說篡位這種事不光彩,但如今的窩囊皇帝,繼續當下去還是禍害。”
絕對禍害!窩囊皇帝管不了國家,又對兒子們下不了手,等四個皇子真正打起來那纔是災難,所以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收拾這個場面。
就在這時風大起,眨眼間,暴雨噼裡啪啦地打下來,周圍的林子瞬間就黑了。隨從沒有帶傘,莫涼和賀雲望只能快步疾走,先和蔣星臨他們會合了再說。
莫涼環視四周,忽然心生強烈的不安感,他幾乎跑了起來,看見好些人亂糟糟地往回走著,莫涼大聲地問道:“四皇子呢?”
一個護衛回答:“在、在找。”
在找?莫涼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一邊喊著,一邊狂奔,從前到後,根本就沒有蔣星臨的影子。護衛們早也都慌神了,聚在一起,找出最後見到蔣星臨的人,那人白著臉說:“四皇子一個人坐在石頭邊玩楓葉,小的見他無聊,就多嘴問了一句莫護衛在哪裡。四皇子忽然就發怒了,讓小的離遠點。”然後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麼?
莫涼氣得心窩疼。
霽寒一聽蔣星臨不見了,反而比較冷靜:“我可以肯定,要下雨的那會兒他還在,而且,他向你那邊去了。”
……沒事瞎胡跑幹什麼!
莫涼又氣又急,氣的是蔣星臨一定是耍脾氣了,急的是萬一不是耍脾氣,怎麼辦?該不會再一次綁架嗎?媽蛋,這誰受得了!
一片嘩啦啦的大雨中,所有人漫山遍野的找蔣星臨,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聲喊:“快來看!”
原來是小規模的山體滑了,大雨中,莫涼目測了一下,就算是蔣星臨無意中路過,拔腿就跑還是埋不了的——別管了,趕緊先把土刨開來看看再說。一羣人甩開膀子就開幹啊,生恐四皇子在地底下窒息。
就在大家吭哧吭哧快把山刨斷時,忽然聽一聲:“都幹什麼呢?”
莫涼回頭。
蔣星臨擎著一把傘,風雨中,看不清模樣。
莫涼奔了過去,確信是鮮活的蔣星臨,氣不打一處來,狂吼一聲:“你上哪裡去了!平白無故失蹤了是想幹什麼!長沒長腦子!”
蔣星臨掛不住了,更怒:“下這麼大雨,我當然躲雨去了!”
……
一大羣人擁了過來,山屋的主人腿一抖:瑪呀,剛纔一個人還好說,這一羣人是要把房子拆了啊——啊,竟然是四皇子?裡邊請!裡邊請!誒,怎麼又走了?噢,去不遠處的南風小鎮啊!那裡是玩耍的好地方!
南風小鎮離得不遠,這一羣人奔入南風館,蔣星臨大手一揮:館裡立刻清場,就在這裡呆一晚。
護衛們高興了。
流水的相公,鐵打的掌櫃的,熟悉的地方和夾生的相公,莫涼瞅了半天,忽然一個削瘦的少年竄了過來:“莫涼,把衣服換了。”是八兮,八兮的個子竄了一大截,下巴還是尖尖的,一副機靈樣,手裡託著一件黑色的長袍子。
莫涼來不及敘舊,衝個澡,衣服一穿出來了。
正殿的橢圓形桌子,莫涼往副席一坐,他很生氣,他想抓住誰狠狠揍一頓,他想好好發泄一下——可惡,剛纔差點被嚇死好不好,蔣星臨這個王八蛋還跟沒事人一樣,要不是這麼多人在,非要揍他一頓不可!
早一步換好衣裳的虞弘等人正在玩牌,其餘好幾個護衛長也有說有笑,一見莫涼,都驚呆了,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而後倏然被陰冷的表情嚇住。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虞弘眼明手快,哧溜一下就閃到旁邊桌子去了。
護衛們的眼珠子動了動,不敢直視,心虛地往後退,而後紛紛說四處巡查去啊,莫涼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去哪裡?把四皇子守住,比什麼都重要!就在眼皮底下你們都能讓他失蹤了?!”
護衛長紛紛低頭,一聲不吭。
一衆人不說話,氣壓很低,那邊,蔣星臨卻帶著一臉愜意過來了,顯然這場雨沒影響他的好心情。莫涼掃了一眼,臉上怒意更重。
走進氣壓中,蔣星臨顯然也感受到壓力,但他不能認輸,手一揮:“都杵著幹什麼!玩去!”
護衛們如釋重負,倏然閃得沒影了。
蔣星臨兀自倒酒要喝,莫涼伸手將酒壺壓住,抑制不住怒氣:“這種事不是鬧著玩的,你不見了,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們這麼多人的腦袋呢!還有,去哪裡至少說一聲,讓人知道你在哪裡!?”
蔣星臨也怒了:“一畝三分地你都找不見我,還有臉怨我!”
莫涼爆發:“找不見才正常!你以爲你身上發光啊!你以爲你身高十八米啊!你往樹下一鑽誰能看見啊!這裡不是在彈丸之地真宛,這裡是元奚國,偌大的國土我能看見你躲哪裡了!”
蔣星臨啪的一聲把酒壺摔了:“你就不會盯著?你是貼身護衛!睜大眼睛都看不見我還要你幹什麼!”
誰稀罕當你的護衛?要不是你拖著我能當個破護衛!
莫涼蹭的站起來:“行!我今天不幹了!”
哐噹噹——
桌子掀了,酒碟子啪啪啪的碎了,一干人乾瞪眼,眼看莫涼怒氣蓬勃要走,正趕到的霽寒拉住了莫涼:“莫涼,你幹什麼!快給四皇子道歉!”
莫涼一甩手,卻被拽得更緊。
蔣星臨見他們拉拉扯扯,更加憤怒:“不用!要走就走!”
莫涼氣得要發作,霽寒不由分說狠狠上腳一踹,莫涼的左膝本能跪了下去。莫涼還掙扎,霽寒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壓,笑著說:“四皇子,看在莫涼誠心致歉的份上,你就原諒他吧?”
莫涼剛要開口,嘴被霽寒死死捂住了。
蔣星臨心情更堵,怒目:“我……看在平常的份上……趕緊坐下來喝酒!”
霽寒還死死壓制著莫涼,這邊對著驚愕的柴來一露笑:“舊地,重遊,柴掌櫃,我還要點,那最貴的……八美!”
聽見聲響,帶一頭溼漉漉水珠的賀雲望走過來,看這場面瞬間瞭然,一打響指:“柴掌櫃,愣著幹什麼,趕緊上菜,有什麼好戲新戲都上來,還怕我們賴賬不成?過來幾個相公伺候,唉,一蟹不如一蟹,曇雲上哪裡去了!”
嘩啦一聲相公們都上來了。
叮叮咚咚的琴聲琵琶聲也都起來了,好不熱鬧。
霽寒終於將莫涼鬆開,莫涼動了動肩膀,坐在副座上冷若冰霜。虞弘搖了搖骰子,扯開一個笑:“壓大還是壓小?”
人一熱鬧,尷尬氣氛沖淡了。
腦子紛紛擾擾一陣,心緒漸漸平靜,莫涼側頭瞥了一眼:旁邊坐的蔣星臨一隻手以酒擋住臉,另一隻撐在椅子上,眉間微皺,嘴角向下,傷心一覽無遺——卻只有側臉才能看見。
莫涼的心一軟,猶豫了一下,手伸過去握住。
蔣星臨回看他一眼,驟然憤怒。
莫涼加大力氣將他的手壓住,蔣星臨的越發惱火,嘴脣緊抿,臉上的表情生動了很多。僵持了半柱香的功夫,莫涼舉起酒杯,衣服一擺,半跪在地:“四皇子,請速屬下無禮。只因當下形勢非同尋常,還請四皇子體量屬下的良苦用心!”
護衛長也蹭過來幫忙說了幾好句。
蔣星臨臉色緩和了,順桿下,露出微笑:“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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