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大郎君駕到,秦素總不好繼續(xù)坐著了,遂站起身來,端端正正地向薛允衍行了一禮,含笑道:“大郎君回來了,外頭悶熱,倒是此處涼爽,大郎君回來得真真巧?!?
薛允衍聞言,倒是沒表現(xiàn)得太冷淡,對秦素揖手道:“多日不見,六娘子可好?”無論語氣還是態(tài)度,皆堪稱溫和。
秦素秉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態(tài)度,便也柔聲細語地回了句“我自安好,多謝動問”,兩個人便客客氣氣地寒暄了兩句,薛允衡見了,便在一旁嗤笑道:“得了得了,你們兩個也別裝了,指不定心里還在算計著呢,面兒上倒是客氣得很?!?
聞聽此言,薛允衍與秦素同時抬手去扶額頭。
這人怎么就不能好生說話呢?
這話一說,你還讓人怎么往下接話?
好容易挨到了薛允衍回轉(zhuǎn),秦素委實是想要與他談?wù)剹l件的,如今被薛允衡這一攪,她就有點開不了口了。
好在薛允衡一語說罷,便又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你這是打平城回來的?”
他這話問得是薛允衍。
薛允衍“唔”了一聲,權(quán)作回答,一面便隨意揀了只扶手椅坐了下來,身畔恰依著一方大陶案。
對于自家長兄明顯敷衍的態(tài)度,薛允衡根本不以為意,仍舊搖著扇子,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那倒也好,恰好也想問你一問平城的近況。”
秦素此時亦端坐了下來,也不去看棋枰了,而是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專心等著薛允衍往下說。
薛允衡瞥眼瞧見了,便隔空將扇子往她身前一點,笑道:“我說秦六娘,你怎么也跟著聽?據(jù)我所知,你手下能人也有不少,總不會連個消息都打聽不著吧,犯得著來占我們這點兒便宜?”
秦素苦笑了一下,毫不諱言地道:“若換了以往,我自是能叫我的人打聽這些消息,只是如今這九浮山上下已經(jīng)是薛氏地界了,我又如何敢在這時候出頭呢?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縮在離境山房,有什么事兒只管向兩位郎君請教便是。”
此話委實是大實話,秦素最近也的確沒派人去打探消息,甚至連那些回報消息的,她也一并禁止了。
薛允衡倒不妨她的臉皮竟是這樣厚,聞言神情微滯,旋即便抖了抖衣袖,勾唇道:“總歸是你有理?!?
秦素笑而不語,只將眼神投向了薛允衍。
她手下的那幾號人如今全都收縮在了離境山房。一來,這是秦素不愿在薛家人的面前顯露實力,二來,也是她有自知之明。有了薛家的這些好手在前,她手頭這些許力量,拿出來也不夠人家看的,倒不如安靜地呆著為妙。
如今看來,她這樣做還是起到了些作用的,至少此時此刻,薛氏兄弟待她的態(tài)度,又比前幾日更友善了些。
此時,卻見薛允衍已自袖中取出了一頁紙來,伸臂遞給了薛允衡,簡短地道:“都在上頭了。”
看起來,他這是將平城的所有消息都寫了下來。
薛允衡接紙在手,一目十行地看罷,復(fù)又順手將字條折進了袖中,那雙清幽的眸子便似有意、若無意地往秦素身上掃了掃,方笑著轉(zhuǎn)向了薛允衍,問:“蕭家已經(jīng)準(zhǔn)備闔家搬離平城了么?”
秦素心頭微凜,抬頭看向薛允衡。
蕭家?
莫非蕭氏“以庶冒士”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定論?
事實上,自“詐尸”事件之后,蕭家的名聲在整個州府已經(jīng)是完全地臭了,就算“以庶冒士”之事是謠傳,蕭家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扭轉(zhuǎn)局面,那也是相當(dāng)艱難的。
秦素此前也一直叫人盯著平城的動靜,卻不想就在她收縮人手的這幾日內(nèi),蕭家居然有了這樣大的動作。
此時,便聞薛允衍涼靜的聲線響了起來,語聲很是淡然:“正是,蕭氏如今正忙著收拾,那所大屋也準(zhǔn)備賣掉了,據(jù)說是打算全家人回祖籍。”
“蕭氏祖籍?那豈非是埒縣?”薛允衡微有些訝然,“那地方可是偏僻之極,再往南去便是十萬大山,歷來都是瘴氣頻發(fā)之地,可并非休生養(yǎng)息的好地方啊。”
薛允衍神情淡然地端起了案上的茶盞,淺啜了一口茶,道:“只要蕭氏郡望無損,此行亦堪稱大幸。”
薛允衡的視線再度掃向了秦素,似笑非笑地道:“卻不知聞聽此事,六娘子又作何感想?”
秦素面色泰然,搖著扇子道:“二郎君若是問我的感想,我的感想便是:人在作,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好,好,好?!毖υ屎庖陨葥嵴?,唇邊的笑容越發(fā)含了深意,“我卻是不曾料到,六娘子竟是如此堅忍之人。”
“哪里的話,我也就是個很普通的女郎罷了,二郎君謬贊?!鼻厮睾φZ道,一面便執(zhí)起茶壺,先是向薛允衡面前的茶盞中注了些茶,復(fù)又起身行至薛允衍的身邊,將他的茶盞斟滿,方才說道:“兩位郎君目光如炬,六娘這些許小事,想必不在您二位的眼中。”
聞聽此言,薛允衍神情平靜,只端起茶盞喝茶,薛允衡則是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小人與女子,六娘子果然皆占了個全?!?
秦素含笑不語,仍舊侍立于薛允衍身旁,待他喝罷了茶放下空盞時,她便又將茶盞斟滿,方才擱下茶壺,回身行至短榻邊。
薛允衡此時便又轉(zhuǎn)向了薛允衡,道:“罷了,還是繼續(xù)說蕭氏吧,蕭氏闔族回埒縣,蕭公望這郡相之位……”
“已由程廷楨暫代?!毖υ恃艿曊f道。
秦素垂首撫平了裙擺,眉梢微微一挑。
居然是由程廷楨代替了蕭公望。
前世的程家,可不曾有過這般通暢的仕途。
“程家?”薛允衡此時亦問道,看向薛允衍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了起來。
那個瞬間,他與秦素想的幾乎是同一件事:雙禾之罪。
雖然他們彼此間并不知曉對方對此事的知悉,但這也并不妨礙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
雙禾之罪之一的程家居然升了官,這是否表明,這所謂的雙禾之罪,如今業(yè)已無人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