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沒有深問。
她心里明白,蘇老太多半也感應到了相同的問題——無上神的靈氣恩澤正在逐漸枯竭。
說不定……
蘇老太也看到了她所見的場景,只是雙方都默契地選擇避而不談。
只是柳笙不確定,那樣的場景是否因自己的精神值剛剛勉強恢復過了及格線才顯現。
思忖著,她輕輕扶著蘇老太,陪著有些恍神的老人家,緩緩朝大殿西側走去。
大殿兩側,長長的回廊蜿蜒向外,通往后殿與側殿,那里就是神官們修行與生活的地方。
也是她們今日要去的地方。
走在蜿蜒的長廊中,柳笙看著回廊兩側一根根頂天立地的雕紋立柱之外,亭臺樓閣掩映于蒼翠之間,流水潺潺,云霧繚繞,仙鶴數只翱翔碧波之上,梅花鹿三三兩兩于林間踱步。
一派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景象,但處處透露出精心修飾的痕跡。
“這里的環境真不錯……”
柳笙低聲自語著,心里的柳笙也回應道:
【與這里相比,新世界的神殿還真的遜色了一些?!?
蘇老太聽了,自然微笑接話道:“畢竟是唐國的神殿,至高無上。”
柳笙點了點頭,隨即想到,新世界的神殿恐怕再過百年也無法營造這樣的氣勢。
或許,不必強求,信與不信,自在人心。
只見路過的神官,皆是一襲潔白神袍,身姿筆直,面容冷峻,目光疏離而高傲。
不論對方袍袖上的金線數量幾何,即使蘇老太身為二品官員,依舊恭敬行禮。
柳笙自然跟著低頭行禮。
然而那些神官卻僅是微微頷首,仿佛這是理所當然,隨后傲然邁步離去。
而其他信徒一見神官,不少人立即伏地跪拜。
柳笙甚至看到還有一人匍匐著上前,抓住神袍的下擺親吻,滿臉狂熱。
但是這位神官只是滿臉漠然地輕輕抽去衣角,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地邁步離去。
那信徒卻不覺冷遇,只是連連叩首,激動地低聲呢喃著什么,似是在感恩。
見到如此種種,柳笙低眉順眼陪在蘇老太身旁,卻是不大想向這些神官行禮了。
蘇老太看出了柳笙的心思,似笑非笑地說道:“怎么樣?若你也做了神官,自然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柳笙微微一怔,搖頭說道:“學生無意……”
“你這樣的修行三維,不去神殿,真是可惜了?!碧K老太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想當年,我靈性不足八十,連神殿的入殿考都沒能通過,只能去織造總署……”
“您這樣也很好呀。”柳笙想起另一個世界的蘇老太,那樣恣意飛揚的神采,想來做個霸道的老太太似乎也挺好的。
“也許吧。”蘇老太笑意微淡,“只能說一飲一啄,皆是天命?!?
她的目光忽然落向前方,眉間的笑意緩緩收斂。
院中的小橋旁,兩名神官俯視著跪伏在地的信徒。
那是一個中年男子,滿頭灰發凌亂,抱著一個瘦弱蒼白、毫無生氣的女孩,額頭磕得鮮血淋漓,顫聲哀求道:“求您賜福吧,神官大人!救救我的女兒……”
一名神官冷笑了一聲,聲音冰冷如霜:“賜福是無上神的恩典,豈能隨意而為?信仰之力不夠,跪得再久也無濟于事?!?
男子抬頭,眼中流露出慌亂和惶恐:“大人,我是真心信仰無上神的,請相信我!”
“雖然你是誠心的,但是你的女兒可不是……”神官冷冷地說道,“要不然你一路求上來,哪座神廟敢應了你?沒想到你還敢帶著瀆神者求到神殿!”
男子立刻渾身劇震,顫聲道:“她不過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又怎會不信無上神?”
“是嗎?你看看便知。”另一名神官緩緩抬手,指尖亮起一道微弱的白光。
白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卻像是流水一般滑落,沒有任何停留。
隨即,他臉上的表情冷了幾分,語氣帶著幾分嘲弄:“你看,她的信仰之力薄弱得令人失望。賜福?免談吧?!?
男子頓時如遭雷擊,抱著女孩癱軟在地,眼中滿是絕望。
他張了張嘴,似要再開口,卻被神官一腳踹倒,發出一聲悶哼。
“滾吧,我們已經網開一面,沒將她以瀆神罪名逮捕,算是仁慈了?!?
那神官聲音冰寒刺骨,說著還要伸出一腳踹向被男人護得緊緊的女孩。
卻被另一位神官攔下。
“別浪費時間?!边@位神官輕描淡寫地說道,“議事要緊?!?
于是,神官收起了腳,冷哼一聲。
兩人一同轉身離開,白袍的下擺在地上劃出一道弧線,仿佛一抹潔白的冰雪,卻透著刺骨的寒意。
柳笙的目光微微一凝,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她扶著蘇老太的手微微用力,卻聽見蘇老太低聲說道:“別多管閑事?!?
回廊外,水流依舊潺潺,仙鶴依舊翩然,林中的梅花鹿亦在踱步。
只有那男子抱著女孩跪在地上,口中無聲地重復著什么,似是絕望的祈求。
周圍不少信徒看著,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卻無人敢上前。
都被神官判定為瀆神者了,誰還敢湊上去?
其他神官路過,掃了一眼,隨即漠然揚長而去。
就在此時,一顆小小的丹藥從人群中悄然拋落,帶著一抹暗香滾至男子身前,輕輕撞上他的膝蓋停住。
男子低頭一看,愣了一瞬,隨即顫抖著拾起。
靠近鼻端一嗅,濃郁而清新的藥香瞬間充盈鼻腔,精神為之一振,心知這絕非凡品。
驚喜瞬間浮上他的臉龐,他抬頭望向四周,試圖尋找藥的來源,卻只能看到圍觀的人群,沒人露出任何異樣神色。
他也知道不好聲張,趕緊默默將藥收起,忍著腿上被踹的疼痛,抱緊懷中的女孩,迅速消失在回廊的盡頭。
柳笙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卻聽蘇老太輕聲說:“這么珍貴的小還丹……”
隨即搖搖頭,沒有再說。
柳笙默然,沒有接話,垂眸間袖子微微一動,暗地里與小觸手輕輕擊了一記掌。
【“媽媽”拋得真準!】
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彎起一絲弧度。
此時議事的西側殿已近在眼前。
殿門沉重森然,白袍神官魚貫而入,肅穆的氣息漸漸籠罩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