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的病房里也是各種忙碌，孫遠和另一個高級秘書，開始不停地出入，送來各種需要簽署的文件。

一連六七天的時間，他十分規律的把工作時間控制在每天上午，然后從午飯時間便開始轉移到妞妞的病房里。

言母現在是奔波于家里和醫院之間，每天忙著做豐盛的營養餐，然后送到醫院里給兩個病患，甚至顧承一偶爾忙到中午的時候，母親還會親自給他送到病房里，曾經的冷漠和排斥，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煙消云散。

甚至在閑來無事的午后，妞妞睡著的時候，顧承一還會和陪著言父殺上幾盤象棋，一切都是那么和諧的場景，偏偏這卻成了言諾最害怕見到的畫面。

所以，每一次當妞妞的小手摟住顧承一的脖子撒嬌的說著秘密的時候，或者是父親和他各執一杯濃茶，談天說地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的選擇離開。

仿佛看不到的事情，便是不存在的。

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發生多了，她便也會和蘇煙說上一句，但是蘇煙始終沒再給她任何的建議，只說讓她先穩住了情緒，一切等到妞妞出院，生活恢復了正常節奏的時候，再去考慮。

言諾倒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心里想著等到妞妞回家，他們之間便失去了見面的理由，這樣那些交集自然而然的消失，一切便都會好起來。

而顧承一，卻是極為享受這樣的時光，哪怕在醫院辦公給自己的下屬制造了很多的麻煩，效率也降低了不少，但他依然找盡各種借口，拖延出院的時間。

直到某一天，醫生查房的時候正巧言諾在，而后幾分玩笑的說道：“顧先生，通過儀器檢查，你的肝臟恢復情況良好，不出半年就能長個差不多，如果沒什么事情，明天就辦理出院吧。”

這樣一來，在言諾幾分打量的目光下，他終于無法繼續拖延，只能當著她的面，撥通電話，讓孫遠過來辦理出院。

即將到來的離別，并沒有帶給言諾預想的輕松，她只是如同平日一樣，轉身離開了病房。

倒是顧承一，心里七上八下的，追著去了妞妞的病房。

因為時間還早，病房里只有他們三個人，本該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三口，可是單獨相處起來，兩個大人卻有些莫名的尷尬。

看到妞妞，顧承一一時間也把剛才的那點小情緒放在了腦后。

這一周多的時間，妞妞對于他絲毫不加掩飾的依賴，讓顧承一幸福卻又有些苦惱，尤其是無法避免的分別在即，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這孩子說出口。

兩個人坐在床上，捏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橡皮泥，顧承一才打好了腹稿，試著對妞妞說道：“妞妞，我們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情？”妞妞揚起小臉，似乎很是喜歡顧承一這種平等的對話方式。

“是這樣啊。剛才醫生叔叔告訴我，說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

所以不用繼續在醫院里治療了，這樣的話呢，我就要比妞妞先出院。那就不能每天陪著妞妞了。”

顧承一深知妞妞雖然年齡小，可是心思敏感，與其委婉欺騙不如直接的告訴她。

哪怕結果不出他的意料，他剛說，妞妞就已經眼淚汪汪，一臉委屈的別過小臉。

這是無聲的抗拒。

不過顧承一并不打算放棄。

他輕輕的拉過妞妞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耐心哄說：“妞妞，我知道你一向最懂事了。之前的時候，我就跟你講過， 我們雖然一起生病，一起住院，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們會一直在這里。

等你身體好了，還要去幼兒園上學。我呢，也要繼續上班。你之前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

“可是???可是，我還是想要和姨夫在一起，還有姨姨。”妞妞哽咽著看了看顧承一，又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言諾。

其實，她雖然在忙忙碌碌，但是這些話卻是一字不落的挺進了耳朵里，言諾清楚顧承一這樣做，也是怕自己離開之后，妞妞吵鬧不休。

可是，如今意外聽到妞妞這樣的一個答案，她心里卻是百味交雜，幾乎是逃一樣的拎著保溫壺離開了病房，把艱難的戰場丟給了顧承一。

至于后來，顧承一究竟對妞妞說了些什么，言諾不曾知曉，但總之她還是佩服顧承一的說服力，至少他離開的那天，妞妞站在病房門口含著淚，卻是不吵不鬧的和他說了再見。

言諾把顧承一送到醫院樓下，離開的時候，他終究是心里不舍，不僅是妞妞，更是舍不得她。

于是，明明一句再見便可以完成的告別，卻因為言諾禮貌性囑咐了一句：“回去以后，也多注意一些，剛做完手術身體怎么也不如從前。”

顧承一不知道她的關切有幾分敷衍，幾分真心，但他卻是一陣的感動，顧不得等在車上的慕塵，孩子一樣固執的站在言諾對面，無比誠懇的問她：“言諾，妞妞希望出院的時候，我可以過來接她，然后我們一起出去慶祝。你不會介意吧。”

“我介意。”言諾不想顧承一對她再有任何的期待，所以便直言相告：“顧承一，我之前就說過，妞妞的存在不會改變我們之間的任何，我十分感激這一次你的付出，但是我不希望你用妞妞的依賴當做借口，讓我們之間再度陷進一種尷尬的糾纏里面。

她那邊，我可以處理好。我希望你能夠平安健康，更請你遵守從前的約定，我們從此陌路相待。”

言諾的一段話，如行云流水一般，脫口而出。

仿佛早已經在心里，打了千百遍的腹稿，只是等待這一刻的宣告。

說完之后，沒留下一聲再見，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這些天來，漸漸在顧承一心里燃起的希望，徹底的破滅，并非沒有準備，可是面對起來卻還是說不出的難受。

他抬頭看著有些陰郁的天空，心口更是壓抑，大步走過去，坐上車子。

似乎是料到顧承一會吃癟，慕塵一臉看好戲的笑容，戲謔道：“是不是對言諾提出什么無理要求了。結果呢，被拒絕了吧。昨天我跟蘇煙吃飯的時候，說起你出院的事情，她就預言過你一定會演那么一出。”

“她怎么說的？”顧承一一時間所有心思倒是轉移到蘇煙身上，她心想如果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知道言諾的想法，那必然會是蘇煙。

“呦，呦，”慕塵的手隨意的搭在鍵盤上，斜睨著眼睛看著顧承一：“瞧著眼睛，綠光都放出來了，這是想從我這套消息呢，你前幾天不好取笑我，跟蘇煙沒什么結果了嗎？”

“慕塵，我現在沒時間跟你開玩笑。你要知道，從前只有言諾，我大不了就一直等下去，可是現在還有妞妞，那是我的女兒。我想分分秒秒的看著她，陪著她長大，不讓她再害怕，再孤單。”顧承一突然嚴肅起來，讓慕塵有些莫名。

“哎呦，怎么好好的就急了。行了，行了，我不跟你鬧了。我聽蘇煙那意思，言諾的確是不打算給你任何的希望，甚至因為害怕妞妞跟你戀，暫時也不打算說明她們的母女關系。所以，你還是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吧。

必定，你們之間的事情，太過復雜，旁人勸都沒法勸。”

顧承一沒再答話，而是拿出煙點燃了一根，雖然是剛剛住院但是瞧著他苦大仇深的一張臉，慕塵也沒開口阻止。

心里想著，大概也只有尼古丁能夠舒緩他憂郁的心情了。

同行的車輛，這個城市陌生或熟悉的風景，都漸漸的被丟在了后視鏡里，那一刻絕望肆意蔓延在顧承一的血液里，他卻莫名覺得自己的身體里似乎滋生出一種比從前更為堅韌的勇敢。

一種孤勇。

仿佛所有的拒絕、荊棘滿布的前路，還有觸手可及的絕望，都再也無法成為他的牽絆，恐懼，似是越挫越勇，又像是絕處逢生，總歸他的心口叫囂著一種堅決，那就是一定要讓言諾回心轉意，讓女兒回到自己的身邊。

而在顧承一離開之后的三個小時，妞妞依然把自己裹在小杯子里，始終沉默。

在父母輪番上陣，依然無果之后，言諾卡在喉嚨里的訓斥幾乎是忍無可忍的喊了出來。

“妞妞，如果你現在的沉默是用來反抗。那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會再有人理會你，也沒有人一遍遍的給你去熱飯菜，沒有人哄你。生病從來都不會是任性的理由，爺爺奶奶縱容你，但是我不會。”

言諾的的最后一句話，最后一個字幾乎還未發出，便聽到病房里響起一陣急促而嚎啕的哭聲。

妞妞固守的堅強，終于在這一刻，被言諾的無情打破，一個孩子的意志力徹底喪失，眼淚如洪水，洶涌而出，那哭聲也是驚天動地的，整個小人兒不停的抽泣著，一張笑臉憋得發青。

言母哄說無果，心里疼惜孫女，便不由得責怪女兒無辜的發脾氣，一時間病房里無比混亂，言諾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揉了揉太陽穴，走出了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