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航至今不承認他有心殺妻兒,堅持他去找陳堅是請陳堅去勸說而已。
姚太太和姚季白被土匪殺害是陳堅的離間之計和對他的威脅,他堅定的認為自己也是受害人。
“伯清,你在公堂上不也認定陳堅才是兇手嗎?”姚航道:“你應該勸說季白,不要認錯了仇人,最后仇者快,親者痛。”
姚伯清沉默。
除了堅定的認為陳堅是仇人,他還能怎么辦呢?
姚伯清眼中有些迷茫,難道要在公堂上和弟弟一起指責父親殺妻殺子,反告父親嗎?
嘴上認定是陳堅,可他心里清楚,姚航去找陳堅打的什么主意。
他明白,姚季白也明白,姚航自己心里難道不明白嗎?
“父不父,子不子,”姚伯清喃喃道:“我們都要死了,何苦還把三弟拖入泥潭呢?爹,就這樣吧,放他一條生路。”
姚航:“我怎么不放他了,他已經摘出去了,我只是想解除父子間的誤會……”
“您是想讓他不斷姚家祭祀是嗎?”姚伯清道:“您別想了,我已經叮囑他,要想徹底不受姚家叛國的影響,他最好改姓。”
姚航呆了,“你說什么?”
“大舅沒有孩子,二舅和三舅一直想給他過繼一個孩子,舅母們都不愿意,我讓三弟從此改姓周,從此以后,他就奉祀大舅香火。”
姚航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了,指著姚伯清的手指顫抖,“逆子,逆子……”
姚伯清不理他。
第二天一早,姚家父子就和陳堅等人押出大牢,帶上枷鎖后丟進囚車里。
義縣縣衙的人特別熱情的來送行,不僅官吏們,義縣的鄉紳,包括但不限于曾家和岳家,都派了一兩個代表來送行。
哦,不是送姚航父子,而是送欽差和薛瑄等人。
這可是天使,是大理寺少卿啊,可能是他們畢生見過的最大的官兒了。
哎呀,江將軍也來了,這位官更大。
但大周軍政不是一條線,江將軍在義縣邊關鎮守多年,卻很少露面,連曾家和岳家都跟這位江將軍不熟,更不要說其他人家了。
大家都悄悄打量起這位江將軍。
江將軍不茍言笑,正皺著眉頭看他這不成器的侄子,“你往哪里看呢?”
江懷收回目光,垂下眼眸想了想,還是抬手道:“二叔,我想去和故友道別。”
江信之所以親自來,就是怕江懷臨走搞事情,他壓低聲音警告道:“江懷,陛下這時候特意招你回京,就是已對你不滿,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周陳兩國即將開打,暫且不知規模如何,是否需要永安侯府支援,你少搞事情。”
江懷臉色不好看,不服氣道:“難道我們永平侯府還要看永安侯的臉色?”
“你閉嘴!”江信道:“別忘了,顧君若的父親是戶部左侍郎!”
糧草一事事關重大,雖然他不覺得顧侍郎是會為了兒女私仇枉顧國家利益的人,但對于抓住自己命脈的人,江信的做法一直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他一個大將軍都這么茍著,結果侄子在一邊死命得罪人?
又是想揍侄子的一天。
江懷不由的扭頭去看韓牧和顧君若。
倆人肩并肩站在一處,正與欽差和薛瑄言笑晏晏,看上去般配得很。
就是因此,江懷才心緒不定。
雖然已經過去半年,但只要想起來,江懷還是不服氣,他至今還是不能接受,顧君若選擇韓牧,而不是他。
韓牧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姚航父子面前,拍了拍囚車后道:“下輩子好好做人,至于姚季白,本縣會代為關照的。”
再走到陳堅的囚車前,他冷笑道:“你下輩子還是別做人了,做牛做豬來向義縣的百姓贖罪吧。”
因瘟疫而死的統計數據已經出來,韓牧將那些人的死亡都算在了陳堅頭上。
陳堅沖他冷笑,“義縣和沔州的防務在我陳國眼中就如同自家堡壘一般,你們想換防,沒有個一年半載怕是不成吧?韓縣令,我等著義縣成為我陳國邊境時再見面。”
韓牧:“那你怕是見不到了,倒是大理寺速度慢一點,你或許能看到我周國大軍踏破陳國都城。”
放狠話嘛,打量誰不會說啊。
顧君若提醒他,“給他留一個面子吧,畢竟他在我大周潛伏十年,最好的年華都在我大周,此時十年算計功虧一簣,自然傷心。”
陳堅不想生氣,讓他們夫妻兩個得逞的,但聽到顧君若的話,還是忍不住心痛,喉嚨一甜,一口血差點吐出。
他硬是將血頂住,然后咽了回去,一雙眼睛血紅的盯著顧君若看。
顧君若沖他微微一笑,“陳先生放心,此去京城,你會見到很多熟人的。”
韓牧見陳堅被氣到,得意的揚起下巴,和顧君若肩并肩的擠在一起。
江懷終于還是沒忍住,丟下他二叔就走過來,似笑非笑道:“韓縣令,此一別怕是難有再見的機會,我想和顧夫人單獨說幾句話,不知可否?”
韓牧眉頭緊皺,快速的看了一眼顧君若后道:“你問我?你要和我夫人說話,為何不直接問我夫人?”
“是啊,江公子為何不直接問我?”顧君若也問道:“難道是江公子眼里看不到我,只看到了外子?”
江懷一怔,連忙道:“當然不是,只是你是他夫人,所以我想先征得韓縣令的同意……”
“江公子,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韓縣令的夫人,你要與我說話,得先征得我的同意,然后才去詢問外子才是。”顧君若:“不過江公子的人品學識擺在這兒,我原諒你的失禮之處。”
江懷臉色漲紅。
一旁的薛瑄和欽差都不由的扭頭看過來。
許淼不知何時擠到了賀子幽身旁,一雙眼睛biubiu的閃,壓低聲音興奮的道:“沒想到啊,你平時吃這么好?”
賀子幽也正緊緊地盯著,目不暇接,只壓低聲音斥道:“閉嘴!”
許淼難得不與他吵嘴,果然閉嘴。
江信恨鐵不成鋼,但看了一眼堅定的顧君若和俊朗的韓牧,他還是沒吭聲,算了,就讓這孩子遭受一下毒打吧。
現在被打擊,總比以后走高了再被打進坑底要好。
顧君若:“我答應你與我說話,單獨就不必了,我與你并沒有不可與外人道的話要說,所以請說吧。”
江懷心緒起伏,抿了抿嘴道:“顧姑娘一定要把話說得這么絕對嗎?”
韓牧:“請叫她顧夫人,或者韓夫人。”
江懷看都不看韓牧一眼,也對他的聞而不聽,只盯著顧君若看,“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顧姑娘,顧姑娘只要認真回答了我,不論答案是否是我想聽的,從此以后我都會不再打擾。”
顧君若垂眸沉默了一下,而后抬頭道:“我知道江公子想問什么,你想問,我為何選擇韓牧,而不選你?”
江懷臉色微變,見大家都盯著他看,一種羞恥感從腳底升起,他有些后悔上前來離間他們夫妻了,他沒想到顧君若這么豁得出去。
顧君若有什么豁不出去的,被拒婚的是他,又不是她,有問題的是他,也不是她。
江懷既然想以己身入局,讓他們夫妻互相猜忌,給世人制造話題,那她就把這層薄霧剝開,讓人大大方方的看,看最后被非議的人是誰?
“江公子才識的確可以,弱冠便考中進士,在大周,的確算得上人才,但我,幼承庭訓,從小與家祖讀書,自認學識不輸一般男子,因此我選夫婿,才學并不在第一,”顧君若一字一頓的道:“我尤重品行。”
江懷譏笑,因為顧君若的當眾難堪而面色薄紅,他有些激烈的指著韓牧道:“他?京城第一紈绔,你說他品行好?”
“韓牧品行好,他雖被稱為京城第一紈绔,但從不欺壓平民百姓,他只是學習差,愛逃課,愛和同階層的公子少年們打架,賽馬。”顧君若道:“他見到老師會行禮,被抓到逃課會羞愧,會乖乖受罰,從心底知道自己是錯的,先生教訓他是為他好,而你——”
顧君若譏誚的看他,“只是因為趙先生評你的文章時說了一句,心胸狹隘,難上大雅之堂,你就悄悄聯合學里的學生打壓趙先生,逼得他辭學,又讓人與京中各大學堂通氣,不許學堂聘請他為師。”
江懷臉色爆紅,沒想到顧君若會提起這件事來,他都快忘記此事了,當時他還沒考中進士,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顧君若:“江公子的確如趙先生所言,心胸甚是狹隘。”
“論學識,你比不上我,論家世,我顧家也不差什么,論人品,你更是遠不及我,至于相貌,更不必說,你既樣樣比不上我,為何要選你做夫婿?”顧君若牽住韓牧的手道:“韓牧學識比不上我,但他武藝高強,有強的一方面,家世與我相當,品行與我相當,相貌在我之上,他與你對比,樣樣比你強,我為何不選他?”
旁邊的人都被顧君若說服了,連連點頭,這樣說來,韓牧真的好強啊,可總覺得有點不太對。
薛瑄眼中閃過笑意,一旁的欽差忍不住小聲道:“這樣說來,顧淑人選擇韓縣令還真是選對了。”
江懷被顧君若逼問得臉上幾欲滴血,十幾年下來,同輩當中,他一直是佼佼者,而韓牧一直是墊底者,現在,顧君若竟當眾說他遠比不上韓牧。
他不能接受。
江懷怒極而笑,“倒是忘了,女子愛顏色,你這是看他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覺得他哪兒哪兒都好,是我糊涂了,竟然想著來問你這樣的問題。”
顧君若冷笑,“江公子你問,我答,給了答案,江公子又不愿接受,我也不能阻攔江公子自欺欺人。只是我也有一個問題問江公子。”
顧君若眼中閃過厲色,一臉嚴肅,一字一頓的問道:“江公子若自認品行沒問題,那為何鬧我婚宴?江公子腿傷如何,我們夫妻二人是為什么被流配到義縣來?義縣的公文和賑災糧為何遲遲不能到達御前?”
“私信作祟,不顧禮節,壞我名聲,江公子有仁人之品嗎?假裝腿傷,誣陷好人,江公子有公正之德嗎?公報私仇,害百姓性命,損圣上之利,江公子有為官之德,為臣之忠嗎?”
顧君若步步緊逼,“江公子這樣不仁不義不忠……”
“顧淑人!”江信出聲打斷她的話,臉色難看,眼含警告道:“時辰不早,欽差們該啟程了。”
看呆了的欽差立即回神,連連點頭,擦著額頭上不存在的汗道:“對對對,我們不早,時辰要啟程了……”
說完,欽差就差點忍不住打自己嘴巴子,連忙改口,“是,是時辰不早,我們要啟程了。”
許淼在一旁聽得熱血沸騰,和賀子幽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恨不得立即給顧君若拍掌。
見顧君若被打斷,還有些意猶未盡。
顧君若給江信面子,收住話后沖他輕輕點頭,扭頭和失神的江懷道:“看在江將軍的面上,希望我們從此以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擾。”
江信臉色好看了點兒,看向秦校尉幾個棒槌,“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送二公子上車。”
秦校尉等人反應過來,立即沖上去抬起江懷的胳膊就往馬車上送。
江懷回過神來,臉色更加難看,卻難得的沒有反對,乖乖的被塞進車里。
江信越看越不高興,扭扭捏捏,心胸狹隘,一點也不像他們武將家的孩子。
“大哥把孩子都給教壞了!”
他更擔心他留在京城的兒子了,忍不住問秦校尉,“京城那頭的消息,我兒子也是紈绔是吧?”
秦校尉點頭,“對,三公子是紈绔,打架斗毆逃學,一個不落。”
江信聽了卻難得的松了一口氣,點頭道:“是紈绔就好,希望他是韓牧這樣的紈绔。”
秦校尉:……
他小心翼翼的道:“那將軍能給三公子娶個顧淑人這樣的媳婦嗎?”
要是不能,他還能喜歡韓牧這樣的紈绔嗎?
江信想了一下沒有顧君若幫忙的韓牧,一時打了一個抖,搖了搖頭道:“還是寫信給京城,讓夫人嚴加管教。”
薛瑄收回目光,輕聲訓斥顧君若,“當著江將軍的面,你說得過分了。”
顧君若:“有我父親在,我們和江將軍的關系不會變得很差的,這話不僅是說給江懷聽的,也是說給陛下和江將軍聽的,我們和永平侯府關系變差,不是我們的問題,而是江懷和永平侯的問題。”
薛瑄嘆息一聲道:“你心中有數就好。”
隊伍已經啟程,薛瑄的小廝將車趕過來,薛瑄上車,掀開車窗道:“義縣是個好地方,這里的百姓很愛你們,也希望你們能不負義縣百姓,我在京城等你們回來。”
顧君若和韓牧一起行禮,應了一聲“是。”
顧君若鄭重道:“師兄保重。”
薛瑄微微一笑,也點頭道:“你們也多保重。”
他看向韓牧,鄭重道:“韓牧,我這師妹就托付給你了。”
韓牧忍不住快樂的咧開嘴笑,當著薛瑄的面牢牢牽住顧君若的手,“師兄放心。”
薛瑄輕輕一笑,敲了敲車壁示意馬車啟程。
許淼看完了全程,也戀戀不舍的上馬,“等我回去交代一番就來義縣游玩,到時候我們又可以一處玩了。”
賀子幽一臉嫌棄,“你還是別來了,這義縣又窮又偏,有什么好玩的?”
許淼:“人好玩。”
韓牧:“你不如回京去玩江懷。”
許淼快速的看了江信一眼,壓低聲音道:“你放心,我是要先回京城再來義縣的,到時候與你通消息。”
韓牧:……
他沒聽出來他的拒絕嗎?
許淼已經不聽他接下來的勸告,直接揚鞭打馬去追車隊,“我走了,兄弟們不必想念,我很快就來了。”
韓牧和顧君若站在城門口目送他們走遠,等車隊都沒影了才轉身回城里去。
江信不與他們同行,早早就上馬,只略點頭算打過招呼就走。
賀子幽的目光往下落在倆人牽在一起的手上,咳嗽一聲,倆人立即松開,肩并肩的往城內走,韓牧拽了一把賀子幽,“走走走,回去看一下我們新修的大牢。”
賀子幽拍掉他的手,“大牢有什么好看的?”
等進了城,人聲鼎沸,好多百姓來逛街,街道兩邊都是攤位。
出城半個時辰,再回頭,人就這么多了?
韓牧有些疑惑,薛縣尉就解釋道:“大人,中秋將至,瘟疫禁令已除,地里的水稻就要收割了,百姓們趁著秋收之前進城趕集呢。”
趙主簿也擠上來,和顧君若道:“夫人,您看今年的人口冊子和秋稅是不是要著手準備了?因今年受災,補種的糧食延后,往年這個時候,秋收都要結束了,現在才開始,慢了,怕是耽誤秋稅。”
顧君若:“今年朝廷給我們義縣減了些賦稅,你把公告貼出去,讓各里正把人口和耕種的田畝再報上來一遍,我們派人核對一番,沒有問題就定冊吧。”
她看向韓牧,微微一笑,“縣令以為呢?”
韓牧:“我聽師爺的。”
倆人不由的相視一笑。
擠上來的趙主簿和薛縣尉不由摸了摸胳膊,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賀子幽也覺得牙酸,稍稍落后了兩步,不知不覺就和羅雨走在了一列。
街上的百姓都認識韓牧和顧君若,見縣令和夫人肩并肩走在一起,真是男貌女才,看得就很養眼,大家紛紛和倆人打招呼。
還有孩子跟在他們四周跑,時不時的跑到他們前面再回頭看,然后嘻嘻哈哈的跑開,聲音像風一樣吹過來,“縣君長得好好看,夫人也好看……”
“縣君好俊啊,我長大了也要嫁給縣君。”
“不行,縣君是夫人的,你不許嫁給縣君。”
“啊,那我嫁給夫人行不行?”
顧君若聽著這些童言童語,忍不住抬頭看向韓牧,正巧韓牧也正低頭看她,倆人不由一笑,更靠近了些,衣袖遮掩下,手輕輕地碰在了一起。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