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之威,在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注視下,俯身趴在馬車貨箱上的丁力緩緩起身,隨即又伸手從身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根弩箭,看都沒看一眼山坡下那群瞬間被恐懼所籠罩的賊軍,自顧自的重新裝填弩箭。
山坡下,原本在馬背上的張五也跳到了地上,同時扯著韁繩將自己的坐騎擋在了身前,頂著滿腦門的冷汗,斜眼看向了倒在地上慘死的心腹,突然覺得背后一陣寒風襲過,激靈靈的打了一個結實的冷顫。
“有埋伏!大家小心偷襲!”留在陣營中督戰的張疤瘌在反應過來之后,也顧不得眾人那連連倒吸冷氣的‘嘶嘶’聲,將掛在馬鞍一側的兵刃抽出,喊話的同時四下張望,顯然很是忌憚剛才那足以置任何人于死地的封喉一箭。
“不是埋伏,是山坡上車隊中的人!”驚慌失措的賊軍中,斷指的秦墨目光幽幽的盯著前方,視力極好的他幾乎在瞬間便將目標鎖定在丁力和黑子兩人身上,催馬走到張疤瘌身旁,語氣平淡的分析道:“張兄,看來對面有高人啊!這么遠的距離,恐怕就是張兄當初在天補平均大將軍(王仙芝)帳下時,也沒見過這樣的能人吧?”
“的,的確。。”張疤瘌不想滅自己威風,可剛才的一箭卻又讓它生不出半點否認的念頭,張疤瘌不是新兵蛋子,反而還算是戰場的老油條子了,數年前在北方就追隨王仙芝大將軍起義,只是后來天補大將軍兵敗被殺,而僥幸逃得一條活路的張疤瘌重新糾結拉起了一支百人的隊伍,隨后更是與官軍在各地打起了游擊,后來跟隨沖天大將軍的敗軍一路南下,甚至在前陣子于東邊的福建地區吃了一場局部的敗仗后,與兄弟帶著手下,一起奔向了廣州府一帶,想要趁著自己尚有實力,打一陣秋風。
沉吟片刻之后,心中打著算盤的張疤瘌很快就有了決定,皺著眉頭向秦墨以及剛準備動身的王青詢問:“看來剛才那一箭,是敵人給我們警告啊!兩位,你們以為,接下來該如何?”
“張兄,若是對面只有一個神箭手,那還好說!可如果有幾個,那,那我們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秦墨稍微想了想,見一旁的王青似乎不想開口,也只得按著心中所顧慮的如實回應。
“是,是啊!哎!”張疤瘌有些喪氣的點點頭,秦墨所顧忌的與他一樣,而此時,剛才帶人沖出去的張五又有些灰溜溜的帶著手下迅速撤了回來,同時還抬著那個死去的心腹尸體,所過之處,看在眼中的眾多賊軍無不唏噓感嘆。
“哪有那么多神箭手!根本不可能!說不定剛才那一箭還是蒙的!”見張疤瘌自家兄弟受了挫,一直作為對頭的王青內心突然很是舒坦,催動坐騎上前幾步,神情輕蔑的斜視著張疤瘌兄弟兩人,淡淡的哼了一聲,隨即又磕打著馬蹬繼續向前走去,同時故意扯著嗓門喊道:“不就是有個躲在暗處放冷箭的家伙么!還能把咱們幾百人給嚇的寸步不前了?要是害怕,就趁早躲到隊伍后面去,省得在這里礙眼!”
“王青!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張五剛死了一個心腹,原本脾氣暴躁的他原本就著了火,王青的一番話無異于是在對方頭頂澆了一大桶油,張五登時怒火三丈,甩開手中的韁繩就要拔刀沖向王青,卻被眼疾手快的張疤瘌催馬上前將兩人隔開了,而張五依舊暴跳如雷,跳著腳瞪著馬背上的王青怒吼著:“有種的你他娘的沖上去!不怕死你就沖啊!看那冷箭能不能要了你的小命!”
“老五!夠了!”張疤瘌也對自己這個弟弟感到很是頭疼,幾乎是一點就著,狠狠的瞪了張五一眼,張疤瘌雖然對王青的話很是不滿,但他畢竟還有自己的小算盤,也只是硬著頭皮,強壓著怒火轉向了王青:“王青兄弟!剛才的事情伲椰親眼看到了。。”
“疤瘌兄,廢話就別多說了!”王青絲毫不買張疤瘌的賬,一臉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瞥了對方一眼,重新看著山坡上的車隊,然后才冷聲問道:“就一句話,到底打還是不打?我可沒那么多時間帶著兄弟們在著站著,不然,我就帶著兄弟們找下一個商隊了!”
“打,當然打!到了嘴邊的肥肉豈有再松開的道理?”見狀,張疤瘌也不再猶豫,重重點頭回應一聲,隨即卻是話鋒一轉,有些猶豫的繼續補充:“只是,這打總得有個打的方法吧?不能白白讓兄弟們上去送死啊。。山頭剛才的偷襲。。”
“疤瘌兄!這打仗本來就是要有死傷的,疤瘌兄不會是連這都忘了吧?”不等張疤瘌的話說完,王青又打斷了對方,回頭瞥向張疤瘌兄弟兩人的眼神中充滿了蔑視,隨即王青輕蔑的一笑,抬起手臂指著前方的山頭,故意朗聲喊道:“反正我的兄弟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富貴險中求,若是不敢拼命,那就趁早撂下家伙回老家種田去吧!”
說著,王青突然縱馬前沖一段,大聲喊道:“兄弟們,加快馬速沖上去!跟我沖!”
王青在自己那近百號手下中的威望還是很高的,驟然間便有十幾騎跟了上去,緊接著就是越來越多的騎兵追了出去。見狀,張疤瘌也無法再去計較王青的話,趕忙沖著一旁還怒火沖天的張五沉聲喝道:“老五!還愣著干什么!王青兄弟能夠帶人沖上去打頭陣,這是多好的機會!趕緊,帶著兄弟們上!”
“走!兄弟們!讓他們看看,咱們兄弟也沒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張五沖著王青的背影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咬牙切齒的喊了一句,翻身跳上坐騎,奮力的磕打馬蹬,瞬間躥了出去。
“嗖!”
就在張五催馬沖出去的同時,他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一切被一根閃亮的利箭輕易的撕裂,一瞬間,張五的呼吸都停止了,胸前如同被一塊巨石壓住了一般,直到眼前出現一道異常艷麗的鮮紅血箭時,張五才堪堪松了口氣,緊接著,幾乎與王青并排沖在前面的一個賊兵,被胯下的坐騎無情的摔下了馬背。
又是一箭封喉,中箭者甚至沒能發出任何聲響,就連落地的那聲悶實的噗通,也被滾滾馬蹄聲所徹底掩蓋,不過眾人還是被傳入耳中的呼嘯聲所震撼,甚至不少人下意識的將催動坐騎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沖!不要提!加速!”王青似乎能夠感受到手下的心思,不失時機的回頭沖著眾人大聲鼓勵著:“他們只有一個人,大伙加速沖,他放不了幾箭的!”
話音未落,上過數次戰場,同樣數次從死人堆中跌爬出來的王青突然感到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猛然將整個身體伏在了馬背上,緊接著就是一聲清晰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呼嘯聲傳入耳中,下一秒,在王青將渾身的神經都繃緊時,耳中清晰的聽到一聲弩箭的入肉聲。
“噗嗤!”
感受著后腦勺那股依舊未能散去的寒意,王青沒敢直接從馬背上起身,而是小心的抬眼看了看前方,同時心中也是一個激靈,山坡上能夠遠程狙擊的神箭手,不止一個。
“可惜了。。”山坡上趴在貨箱上的黑子盯著眼前的一幕頓了兩秒,微微搖頭輕嘆一口氣,不過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頓,已然抽出一根精鐵弩箭重新卡入箭槽了。
“不可惜!起碼沒落空!”旁邊的馬車上,丁力頭也不回的安慰著黑子,隨著一聲微弱的‘咔’,丁力再次將弩箭裝好,雙臂在身前鋪好的被子上狠狠一壓,閉著一只眼開始了瞄準,同時放緩著語氣繼續補充:“怎么說看起來也是個頭領,哪能點防身的本事,豈能剛上來就被一箭射死!”
“嘣!”
話音剛落,丁力便扣動了扳機,精鐵制成的弩箭在陽光下散發著幽光,驟然間劃出一條泛著青光的直線。眨眼之間,俯身貼在馬背上刻意撥動戰馬來回躲避冷箭的王青再次聽到身旁發出一聲微弱卻入耳清晰的奪命聲音。
“噗嗤!”
王青有些后悔了,按照剛才這前后三箭的時間間隔,王青絕對相信出自三人之手,然而當耳邊再次出現一道破空聲時,王青似乎感到自己腹中那悔青的腸子都死死的扭在了一起。
“不是三個人,是四個人!”王青徹底后悔了,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不過才馳馬沖出三十步的距離而已,卻已經有四個人死在了神箭手的冷箭偷襲之下。且不說雙方距離八十步之后肯定會遭到躲避在車隊后的弓弩手攔截,光是距離八十步所剩下的四五十步,王青就不敢估計自己還有多少個兄弟會接著落馬而亡。
“李大哥!做好準備!”趁著再次射出一箭的空當,憑著對手中秦弩的熟悉,丁力直接看都不看一眼,裝填弩箭的同時朝著身后躲在自己身后的李山大聲提醒:“拿著弓弩的兄弟們別著急,七十步的距離足夠殺傷,敵我人數相差太大,千萬不要浪費機會!”
“兄弟們,聽力哥的,穩住,大伙都穩住,先別放箭!”李山立馬在后面點了點頭,撥轉馬頭,朝著兩側的鏢師們和張氏商會的護衛大聲囑咐,隨后又沖著那些匆忙做好準備的車夫們喊道:“拜托諸位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