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盾中的鐵箭,對于半匪半軍的秦墨來說完全不陌生,其中較長的是賊匪之中常用的袖箭,較短的則是吹管箭,亦稱吹箭,口箭。
兩者其實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區別的,相比之下袖箭的殺傷射程能達到三十步,而且還可能造成貫穿性的致命傷。而吹管箭的威力相對就小很多了,折半之后殺傷力都不是很可觀,但若是以箭身淬毒,殺傷力就翻倍直升了。
更重要的是,相比袖箭來說,吹管箭更便于攜帶與隱藏,特別是淬毒之后,殺傷力甚至遠遠高于袖箭,所以吹管箭也就成為行走江湖的俠客以及鏢師們的防身甚至是殺人越貨的必備利器了。
只是不管是秦墨還是狗子,甚至是還未抵達的丁力都不曾想到過,黑風山寨的馬賊們竟然使用大批量的袖箭和吹管箭來作為攻擊利器,而且還是提前做下了埋伏的準備。
這一下就連秦墨都沉默了,倒不是為死去的十幾個斥候兄弟哀傷,讓秦墨有所顧忌的是,通過面前伙長的匯報,現場上百支類似牛皮盾中的鐵箭,這么大批量的進攻,秦墨根本不敢貿然行動,然而正在這時,官道一側警戒的手下大喊一聲將秦墨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秦副將!是狗子哥,狗子哥還活著!”
這一句喊叫,對于秦墨來說無疑更像是天籟之音,狗子的幸免于難,對于士氣已經低靡的先鋒軍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喜訊,起碼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不過當秦墨大步趕到官道一側之后,眼前的一幕讓秦墨也是心痛不已,除了狗子以外,還有四個幸存的斥候兵,狗子此刻跪坐在地上,將頭深深的埋在了地上的泥土之中,涕淚交加,泣不成聲。
而另外四個斥候兵之中,卻有一個被平放在地上,一條原本應該連接在肩膀處的胳膊靜靜的躺在另外的同伴懷中,看到這一幕,秦墨的身體都禁不住明顯的顫抖起來,左手微微的攢起,似乎是想要將斷指的痕跡徹底掩飾,可他還是能感到眼前斷臂的斥候兵所承受的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來人!”秦墨目光低垂,開口的語氣有些顫抖,卻有一種無法讓人抗拒的堅定:“分一伙人,將這位受傷的兄弟,安然送回羊角鎮!一定要保證安全!還有,記著,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要讓這位兄弟活下來!”
“諾!”一名伙長神情頹然的上前抱拳領命,隨后轉身沖著自己的手下招了招手,將隨身的橫刀丟給手下后,親自上前去抬斷臂的斥候兵。
“都怪我!都是我太大意了!哥一定還,還你一,一條胳膊,一定,一定還你!”終于,還有一絲意識的狗子在聽到跟著自己許久的手下要被送回羊角鎮醫治時,緩緩抬起了面孔,朝著早就昏迷過去的斷臂斥候哭泣著連連磕頭。
泣不成聲的話語雖然斷斷續續,卻也讓秦墨等人明白了,看看那條明顯不是被污泥染臟的斷臂,想必斷臂斥候之前是中了毒,而為了救他一命,狗子親手將他的胳膊砍掉的。
“原地警戒!撒出五伙兄弟,在周圍探查情況!”秦墨的眉頭緊鎖,原本眼下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再加上狗子又是這番模樣,秦墨也只好原地停留,隨后向著前方忘了一眼,又深深的嘆了口氣,朝身后還拿著牛皮盾的伙長沉聲吩咐道:“帶點兄弟,過去給那邊的兄弟們收下尸,怎么著,也不能讓咱們南海軍的兄弟,曝尸荒野。?!?
“明白了,秦副將!”牛皮盾伙長也是面色凝重,點點頭之后,又望了一眼還跪趴在地上不斷低聲抽泣的狗子,輕嘆一聲,轉身離開了。
直到臨近正午,南海軍的第二隊人終于出現了,以許鴻為首的輜重隊,雖說老二團暫時是歸許鴻統率,不過許鴻顯然只對他的床弩車隊感興趣,而老二團原先的校尉小李子,雖然眼下被貶為隊正,但卻又干起了校尉的活兒,一路上倒也風光得意,而且許鴻也不去干涉他,若不是許鴻的床弩車隊被老二團夾雜中間護送,簡直就要快成了兩支互不相干的隊伍。
一路走來,小李子沒在半路嘟囔抱怨,甚至內心還覺得丁力有些太偏袒狗子了,竟然將頭功這么重要的功勞讓給了狗子,而且當時小李子還苦苦哀求了一陣子,哪怕是讓他和狗子一同在先鋒軍之中,可丁力最終卻也沒能同意。
只是抱怨歸抱怨,小李子內心倒也能夠理解丁力的苦心,老二團至今沒有提升校尉,雖然兩個旅率都有心思爭奪校尉一職,可小李子在老二團之中卻有著幾乎無人可撼動的地位,而丁力讓他重新率領老二團,其意圖自然是瞎子也能看出來,傻子也能猜出來,無非就是想讓小李子趁著這次清剿黑風山寨的機會,重新升回校尉的職位。
被老二團護送的許鴻一路上則是不操任何閑心,因為一路上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車隊中被草席所完全覆蓋的床弩上,一想到自己親自帶人研發制造出來的床弩就要投入圍剿黑風山的戰斗中,許鴻就似乎能夠看到自己站在十五張床弩后邊,揮動著兩面令旗不住指揮,令數十上百甚至是成百上千的黑風馬賊都倒在鐵弩下的場景。
雖然許鴻書生出身,但卻絲毫不影響作為男人的他對戰爭的向往,特別是當他擁有一定權力,甚至能在某種程度上主導一場戰爭的時候,所以一個勁兒沉浸在幻想中的他根本都沒注意到整個隊伍已經停了下來,而他胯下的坐騎雖然也停了,但許鴻的身體還在有節奏的晃悠顛簸著,似乎坐騎依舊還在徐徐前行。
老二團的停止前行并不是因為敵襲,也用不著警戒,而是先頭開路的一隊兄弟陰沉著面孔帶回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先鋒軍派出的以狗子為首的斥候隊遭到了黑風山馬賊的埋伏,十六個兄弟當場身死,一名兄弟被迫斷臂求生,而眼下遇到的,就是先鋒軍派出護送斷臂斥候的那一伙人。
當小李子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最先的反應就是不相信,但當他沖到隊伍前方親眼看到斷臂斥候,而且還認出對方在很久前就與自己和狗子等人混跡在碼頭之后,當即覺得腦袋就像是炸了一般。特別當小李子從護送者的口中得知犧牲的兄弟中還有與自己熟識的幾人之后,小李子整個人也突然懵了,甚至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踉蹌著腳步回到隊伍走到許鴻面前的。
“這是怎么了?”直到此時,許鴻才從自己的幻想中脫離,詫異的看了看小李子,又轉眼看了看周圍,這下許鴻才意識到事情的異常,趕忙跳下馬背快步走到小李子面前,伸手扶著有些失魂落魄的小李子的肩膀,皺著眉頭沉聲問道:“怎么了?李子兄弟,你倒是說話啊,怎么了?”
“埋伏,中埋伏了。?!毙±钭宇^也眉頭,甚至都沒去看一眼許鴻,對于沒有經歷過生死的他來說,突如其來的變故的確讓他難以接受,不然也不至于回低頭來找許鴻。
說著,小李子突然腿下一顫差點沒站穩摔倒,多虧了眼疾手快的許鴻急忙攙住他的胳膊,隨后小李子才緩緩抬眸,早已淚眼模糊的他再次開口了,只是這一次開口,便直接泣聲哽咽了:“先鋒軍,派出的斥候隊,遭了埋伏,死了,死了十六個兄弟。。”
“???怎么可能?”許鴻的第一反應也是不可能,南海軍圍剿黑風山寨,而且是大規模出兵,黑風山寨若是龜縮在山頭以險據守,倒在許鴻等人的意料之中。可眼下聽說對方竟然還敢主動埋伏襲擊南海軍,這也是許鴻等人先前沒有太多預料的,而且即便是丁力在出兵之前提醒過,可率領斥候急于立功的狗子卻絲毫沒放在心上。
不過許鴻的反應算是很快的,看著周圍的將士瞬間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和小李子身上,許鴻立馬意識到自己絕不能像小李子那般慌神,否則整支隊伍也就都要慌了,換之而來的就是整體的士氣跌落。
“埋伏怕什么?!不就是埋伏嗎?”許鴻猛然揚起手臂揮了幾下,故意不服氣的喊了一聲,緊接著又轉眼掃過紛紛看向自己的眾人,許鴻又抬手挨個轉圈指著他們喊道:“看什么看?難道本參軍說的不對?不就是一群馬賊,不就是提前設了埋伏?有什么了不起的?”
說著,許鴻像是突然變的激動無比一般,轉身快步走到一輛拉著床弩的驢車旁邊,在車夫的幫助下輕松的登上驢車,先是彎腰在蓋著床弩的草席上狠狠的拍了幾巴掌,然后才重新直起身子,沖著周圍的眾人大聲問道:“知道咱們南海軍這次帶的是什么不?這可是床弩!能發射四百步之外的床弩!就算是黑風山的馬賊有埋伏又怎么樣?我就不信,他們也能有這四百步的床弩做埋伏?”
說罷,許鴻抬腳跳下驢車,又在草席上拍了幾巴掌,一副豪氣沖天的架勢繼續喊道:“兄弟們,這是去打仗,死傷難免!可是不能被一伙馬賊的埋伏就嚇住了!咱們是什么人?是南海軍!咱們有什么,四百步之外可以輕易置人于死地的床弩!難道你們還怕了那黑風山的馬賊不成?”
“不怕!”
“怕個卵蛋啊!”
“誰怕誰就是沒卵蛋的!”
許鴻的渲染氣氛起到的效果甚至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臨時發揮出的一番話,竟然激起了眾人的斗志,聽著哄吵的咒罵聲,許鴻走到小李子面前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低聲囑咐幾句,然后便回身跳上了馬背,掄起手臂往前一揮,大聲喊道:“南海軍的兄弟們!此行若不踏平黑風山,誓不回營!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