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昌提刀急奔,根據對方營壘的大小,這里面駐軍只有一千人左右,只消沖進營去,便幾乎等于大功告成,此時跟在他的身后的士卒足足有三千人之多,看著寂靜的大營,萬世昌猶如餓狼看見了無助的羔羊,心中一陣陣的興奮.
腳下似乎絆到了什么東西,萬世昌心中一凌,耳邊突地響起清脆之極的馬鈴聲,在寂靜的夜里,清脆的馬鈴聲顯得是那樣的刺耳.
不僅僅是一只馬鈴,隨著第一聲響起,無數的馬鈴聲緊隨著響起,萬世昌身子蹲下,齊膝蓋的地方,一條細細的繩索延伸向遠方.
“日他娘!”萬世昌狠狠地罵了一聲,看了一眼對方的營寨,還有近千米的路途,暴露了,萬世昌舉刀大呼,”弟兄們,沖啊!”
馬鈴響起,突襲已經失去意義,三千士卒暴出震天的吶喊,緊緊隨著萬世昌,拔足沖向敵營.
絕對不能讓敵人上馬,沖出營來.萬世昌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隨著鈴聲的響起,對面的營寨以及玉門關上,瞬息之間便亂了起來,有火把點亮,有人頭出現在城墻之上,柵欄之后.
“敵襲!”有人在凄厲的嘶喊.示警的號角,警鐘之聲延綿不絕的響起.火把一根接著一根的燃起.
看著遠處的亂象,石敢當的臉色鐵青,”點燃火把,逼近玉門關!”
“將軍,此時出兵,會暴露我們的兵力!”一員將領道.
“還有個屁用,這個時候我們出兵,可以威嚇關內的敵軍,使之不敢出城救援,先將關外的敵人清除了再說!”石敢當怒喝道.
營寨之內,隔著柵欄,有稀疏的羽箭射出,那是巡邊的蒙軍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柵欄邊,看著對面黑壓壓地撲過來的敵人,他們一邊大聲叫喊著,一邊拼命地向外射擊,希望能為部隊爭取到一點時間.
安靜的營壘內里沸騰起來,無數的蒙軍沖出了帳蓬,他們大都光著膀子,有的甚至只穿了一條褲衩.
“拿兵器,上馬!”一名身材魁武的蒙將提著一柄馬刀,騎在光禿禿的馬背之上,如風一般地卷向寨門,他知道,如果不能沖出營去,被敵人封在了營寨內,下場就極不美妙了.
盔甲沒有來得及穿上,馬鞍也沒有時間裝配,提了一柄刀,他便沖了出來.
萬世昌咆哮著揮舞著大刀,撥打著迎面射來的箭支,他來得極快,對面的蒙軍馬上便注意到了他,十支箭中倒有五六支是沖著他來的.
大刀舞向風車一般,萬世昌埋頭向前沖擊,偶爾有箭支突破他的刀網,射在盔甲之上,也大都只是發出當的一聲便滑落到地上,在盔甲之上留下一個白印,征北軍為將領們量身打造的盔甲,質量當真不是蓋的.只有那些剛好射到盔甲接口的縫隙之中,才會對里面的人體造成一定的傷害.
跟著萬世昌身后的,還有百多名士兵,他們都是這支軍隊之中絕對的驍楚.
萬世昌剛剛撲到寨子門口,寨門已是大開,一匹高頭大馬迎頭沖了出來,前蹄高高躍起,照著萬世昌便踐踏而下.
萬世昌沖得太急,而那馬來得太快,要是真給踩踏一下,那鐵定是肚破腸流的下場.即便踏不著,給撞一下,那也得給放了飛箏.
萬世昌上身向后急仰,兩支腿卻還在向前,巨大的慣性讓他倒地之后,身子還在向前急滑,手中大刀猛揮,頭上的戰馬慘嘶,已是給他砍斷了三根蹄子,一躍而起的萬世昌根本沒有回頭,猛力向一邊側躍,手中大刀用力戳出,另一匹戰馬的肚子也立時給戳穿.
最先沖出來的那名蒙將身手也極是驍健,戰馬倒地的瞬間,他已是從馬背上跳了起來.但是還沒有站穩,身前已是十數柄長槍戳了過來.叮叮當當的撥打開,刀還沒有收回來,又是十幾柄長槍狠狠地插向他的胸膛.
“快點弄死他,封住寨門.”萬世昌咆哮著.
十幾柄長槍此起彼伏地對著那員蒙將猛戳,而更多的人則涌向寨門,一柄柄長槍立起,瞬息之間,便在營門之口形成了槍林,從內里往外看去,只能看到明晃濁的槍尖.
更多的士兵搶了上來,弓箭手們搶到柵欄跟前,拉開弓弦,向著內里猛射,將那些已經跨上戰馬沖向寨門的蒙軍一一放翻.
看到眼前已經沒有了騎兵,萬世昌大吼道:”沖進去,沖進去!”
槍林嘩啦一聲散去,士兵們發一聲喊,沖進了大門,在他們的身后,更多的士兵揮舞著大刀,長槍,涌進了這座不大的營盤.
而在他們的身后,那員剛剛沖出來的蒙將此時身上布滿了十數個窟窿,早已死得透透得了.
騎兵沖不出營寨,而被封在小小的營盤內,結局便已經注定.
蒙元駐玉門關守將羅蒙,站在玉門關頂,看著遠處熊熊燃起的火光,目視著一個個光著膀子騎在馬上的士兵被對手亂槍捅下馬來,拳頭握得卡卡作響.
“羅將軍,城內兵馬已經點齊,隨時可以出城作戰,請將軍下令!”一員蒙將急步沖了上來,向羅蒙回稟道.
羅蒙卻沒有說話,他的視野投向稍遠一點的地方,那里,有無數的火把正在迅速向這邊突擊.看火把的數量,只怕有上萬從之眾.
狠狠地一拳砸在城墻之上,他喝道:”命令士兵,除了留一千騎兵出關,在關門之外列陣,其它的,都下馬,上城,準備迎戰敵人!”
“將軍,城外的弟兄怎么辦?”
“顧不得了!”羅蒙痛苦地道:”我若出城救援,敵人主力撲上來纏住我們,玉門關就危險了,他們,活不了了!吹號,向他們示意,讓他們盡量靠近玉門關,能沖過來多少是多少,如果他們到不了玉門關下,我們便救不了他們.”
羅蒙已在經年過花甲,是黃金家族的一個偏支族人出身,征戰一生,資質只是中等,但卻勝在見多識廣,為人也沉穩之極,寧求無功,但求無過,對蒙元忠心耿耿,讓他把守玉門關,兀達自然是放心的,而羅蒙也的確不負兀達所望,即便在燕京亂成一團,黃金家族芨芨可穩的時候,羅蒙盡管憂心如焚,但也不敢離開玉門關一步.他知道,玉門關是聯結塞外,大漠與燕京的咽喉,一但失守,對于現在定都燕京的蒙元來說,可謂是滅頂之災.
前些日子征北軍大軍抵達霍城,與林牙展開激戰,羅蒙便有些擔心,特地遣了一支軍隊到城外駐扎,他的哨探也早已放了出去,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征北軍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自然不知道,在對面的隊伍里,有一個在玉門關駐扎了近十年的將領,對這里的山山水水,就像自己家里的擺設一樣清楚,要想避開他的耳目,輕而易舉.
玉門關上,一具具床弩都已裝上了弩箭,對準了前方,一排排的士兵蹲在墻垛之后,一手拎著強弓。在他們的手邊,密密麻麻地擺著一根根羽箭,射箭是他們最為擅長的事情,如今居高臨下,以他們的臂力可以將箭射到一百八十步左右而仍有較大的殺傷力,只要敵人敢來關下,那他們就能為戰友復仇了.
遠處營寨之中的戰斗已經接近尾聲,上千騎兵,只有百余騎狼狽地逃了回來,其它的,都已經成了對手的刀下亡魂.
萬世昌殺紅了眼睛,撩開大步,緊跟著這百余騎兵狂追而來,有他在前,身后的上千步卒亦是同聲吶喊,向關下猛沖而來.
隨著萬世昌的追擊,城上,響起了陣陣鼓聲,城門之前,騎兵開始了向前小碎步挺進,速度漸漸加快,而那百余騎狼狽逃回來的騎兵,看到前方慢慢迫近的騎兵,猛拉戰馬,向著兩側奔去.
戰馬漸快,蹄聲如雷,隆隆的馬蹄聲讓萬世昌猛然驚醒,猛地停下腳步,而他身后的戰士卻沒有停下腳步,潮水一般地越過他,向前方沖去.
“回來!”萬世昌大驚失色,但他的叫喊聲在降隆的馬蹄聲中和戰士的吶喊聲中,顯得那么弱小.
松散而無遠程武器掩護的步兵是騎兵的最愛,發起沖起的這些蒙元騎兵毫不費力地便插進了迎面而來的征北軍步卒之中,鋒利的馬刀舉起落下,血肉飛濺,強勁的奔馬將對面的步卒撞得遠飛了出去.
萬世昌咬牙切齒地看著勝負之勢瞬間逆轉,猛地回頭,看著身后趕來的弓箭兵,”覆蓋射擊,覆蓋射擊!”
“將軍,我們的弟兄還在那里!”指揮弓箭手的一名校尉大叫道.
萬世昌一巴掌便扇了過去,”覆蓋射擊,不要讓他們白死!”
“是!”校尉半邊臉紅腫,大聲嗥叫著,”上弦,仰射,放!”
嗡的一聲,上千支羽箭高高的射上天空,至最高點之上時返身而下,落了下來,不分敵我.瞬息之間便將場地清空了一塊.
“準備,射!”又是一輪箭雨.
城上的羅蒙砰的一拳擊在城垛之上,”擊鼓,讓弟兄們回來!”
騎兵們撥轉馬頭,向回奔馳,而征北軍步卒此時也終于醒悟過來,也是一個轉身,奔向自己的本陣,身后,一輪輪的羽箭自空中落下,在騎兵和步卒之間布下一片箭林.
眼睜睜地一個大勝仗打成了現下這種爛仗,萬世昌痛悔不已,舉起巴掌,啪的一聲脆響,他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