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夕暮,秋色的淡暉輕輕被風送進了屋內,驅散了幾分昏暗,蘇紫坐在冷水裡面,又被風一激,身體微微發(fā)抖了。她環(huán)目四顧,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裳,只得從水裡出來,走到外間。
她看見了她的外衫撒亂地堆在榻前,從牀上垂下的一條長腿正踩在了她衣裳上面,她初醒來時還有幾分茫然朦朧,怔了怔,她將目光往上移,看見了個雪衣少年,雙眸瞇著,面上的神情安然而閒適。
她的心中便是猛地一跳,她的衣裳在牀邊散了一地,人卻在浴桶裡,而牀上還真睡著個人,怎麼看都像是他對她幹了什麼事!
蘇紫正想著是扇他一耳光好還是逼他娶她比較好,忽然又心念一轉,這個人可是清柏呀,是那個近乎斷絕七情六慾的清柏,就算那把刀架他脖子上,他大概也不會動她的,明明是那樣清心寡慾的人,怎麼可能會欺負她?
她皺著眉頭回憶之前的事情,接著便微微紅了臉,明明當時神志不清了,爲什麼現(xiàn)在還能記得一清二楚?她記得,清柏躺在她身下含著幾分淡笑悠然瞧著她的神情,這種笑令她回憶起來更覺羞恥度倍增。
蘇紫捂住了臉,只著了肚兜褻褲,站在屋子裡,她竟也不覺著冷了,反倒是因羞惱而渾身發(fā)燙,“真是沒臉見人了啊……”
“別傻站著了。”清柏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淡淡地看她,道,“穿上衣裳,我有話與你說。”
清柏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冷靜淡然,蘇紫彷彿也被感染了,沒有被他突然出聲給嚇住,只是淡定地道:“好,你先出去。”
清柏便出去了。
蘇紫一看門被關上,便拍了下胸口,“靠!心都被嚇停了!”
蘇紫且不急著穿衣裳,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想要壓壓驚,不知爲何手卻在微微發(fā)抖,門外還傳來清柏的聲音,“好了沒?”
她嚇得失手將杯子給打碎了,門外靜了一靜,她咳嗽一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叫道:“再等一下,別催我!”
蘇紫穿上了自己的衣裳,她腦海裡卻浮現(xiàn)一幕場景,她如何坐在他身上一件件地脫掉了衣服。她搖搖頭抑制自己去想令她感到難堪的畫面,儘管她此刻更想直接跳窗躲開他,她還是若無其事般鎮(zhèn)定地開了門,讓清柏進了來。
清柏在椅子上坐了,他若有似無地挑了長眉,“你坐那麼遠做什麼?”
蘇紫怕他繼續(xù)問原因,她總不能回答是面對他太羞恥了罷?她只得挪著步子坐在了他身旁的位子上,一本正經(jīng)地道:“清柏,你如果想罵我或者打我都可以,你應該明白,我不是故意的。”
她自然不會以爲自己是發(fā)情期到了才那樣對清柏,這分明是中了藥,而下藥的人定然是秦衣衣了,問題必定就出在那杯茶上面。她暗自磨牙,她忍了一次,這次絕不能忍了。
清柏淡淡道:“我爲何要罵你打你?”
他該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還故意這樣問,難不成是想表達他不介意的意思?蘇紫忽然吃了一驚,她擡眼看向他,他莫不是自願被她輕薄罷?以他的武功制服她
絕對是小菜一碟,這樣說來,吃虧的人不還是她麼?
清柏端起了茶杯,見她神色異樣,便問,“你爲何這樣看我?”
之前蘇紫感到不自在的大部分原因是她居然差點把清柏給強上了,面對受害人她心虛又尷尬,如今發(fā)覺事實不是她想的這樣,底氣便又足了一些。
蘇紫微微瞇起眼睛,湊近了清柏,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清柏差點被茶水被嗆住了,他擱下了茶杯,漆黑的瞳仁映出她帶了幾分揶揄笑容的臉,長睫低低地垂了一些,他冷聲道:“你莫不是以爲我救了你便是喜歡你?”
蘇紫將他方纔片刻的失態(tài)收入眼底,微微笑了,幾分狡黠地眨了下眼,道:“我可沒這樣想,你又不是第一次救我了。”
清柏淡淡道:“我要與你說的不是這些,今日的事……”
“等一等。”蘇紫打斷了他,含笑打量他,“清柏,我問的問題你都沒回答,該不會是不敢承認?”
清柏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凝神看著她,瞳仁如水般沉靜,修長的手指輕輕釦著桌面,他彷彿在思考般沉默了半晌,道:“你敢讓我喜歡你麼?”
他的問題怪異極了,說的像是被他喜歡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似的,蘇紫猜測他大概是否認喜歡她,她好不容易能看見點他染了紅塵味的苗頭,便不肯輕易放過他。
蘇紫道:“你若不喜歡我,爲何不拒絕我的親近?”
聞言,清柏面上浮出一絲微妙的笑意,淡淡的,譏諷的,他道:“我是個男人。”
蘇紫反駁,“可你是佛門弟子。”
清柏道:“還俗了。”
蘇紫又道:“可你不近女色。”
清柏淡淡道:“現(xiàn)在近了,你體會過了。”
蘇紫拿不出理由來反駁他了,他的答案太羞辱人了,就因爲他是男人,就一定不會拒絕姑娘的主動親近?就算換作是別人,他也不會拒絕?
見蘇紫不說話了,清柏便開始切入正題。沐若必定已將她中毒被劫走的事情稟告皇帝,清柏要她儘快回宮解釋清楚,只說她是被採花賊劫走了,他正好在追查採花賊的案子,碰巧救了她。
蘇紫盯著他,聲音透著怒氣,“秦衣衣下毒的事情不用說了?劫走我的神秘人也不用查了?”
清柏無視了她的憤怒,淡淡道:“不用。”
蘇紫站起來,身後的椅子摩擦出刺耳的響聲,她瞪著清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幫秦衣衣掩護?這次分明是她下毒害我,那神秘人也必定是她派來的人,你要我隱瞞,我做不到!”
清柏沒有解釋半句,他連秦衣衣的模樣也沒記住過,說出的話卻像是在暗裡維護秦衣衣,他道:“你若說了實話,我也只好說實話了。”
蘇紫一怔,“你要說什麼?”
清柏平靜地威脅她,“安寧郡主。”
窗外的秋風帶著涼意吹拂而來,蘇紫沒有說話了,她盯著清柏淡然平靜的臉,少林寺初見時的驚鴻一瞥,衆(zhòng)人眼裡舉世
無雙的玉公子,竟然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威脅她,而且是爲了一個女人。
安寧是她的好友,她自然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告密,安寧的幸福,她只能選擇守護。
蘇紫心裡泛起一陣澀然的氣悶,她瞪著他,冷笑道:“好,你很好,我真是沒看錯你!”
他用她在乎的人威脅她,她可以罵他是卑鄙小人,想出一百種方法反擊他,但他威脅她是爲了另一個女人,她竟被憤怒填滿了心裡,大腦沒法冷靜地思考,只想一輩子也不見他。
蘇紫摔門而出,清柏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他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眼神變得幽深複雜,脣角緩緩勾出微微的淡然笑意,就像是運籌帷幄的帝王正在下一盤勝券在握的棋局。
***
沐若果然已稟報了她被人擄走的事情,皇帝派了御林軍來救她,蘇紫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宮裡,按照清柏的意思解釋了被採花賊擄走的事情,皇帝並沒有深究,只讓清柏大力追查採花賊,務必將他捉拿歸案。
皇帝並非不在乎公主被擄走的事情,只是發(fā)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分了他的心神,秦衣衣在她那間陰暗的屋子裡自盡了。
秦將軍攜了他的夫人一同進宮,聲色淚下地哭訴,要皇上徹查此事,實則是要皇上懲辦長公主,表面看來秦衣衣像是被她給逼死的。
皇帝將秦衣衣之死交給了太子查辦,太子帶了仵作親臨秦府,衆(zhòng)人以爲無非是查自盡或是他殺,但卻驗出了一件令衆(zhòng)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秦衣衣有了身孕。
秦衣衣的死便有了解釋,她憂懼成疾,流淚寡言,皆是她婚前不檢的緣故,若孩子是太子的,她沒必要如此恐懼,大婚在即,她與人有染懷了孩子,只有一死求得解脫。
長公主因妒害人的流言便止住,宮內外卻流出了新的謠言,秦衣衣是被人侮辱或是與人偷情已隨著她的死而無法考證,但謠言卻說她是與人偷情,這麼一來便得出了一個結論——太子克妻,前一個太子妃逃婚了,從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變成卑微婢女。後一個太子妃與人偷情了,落得自盡而亡。
京中的婚事忽然多了起來,未出嫁的官家小姐與貴族小姐皆紛紛議親,唯恐皇帝忽然又爲太子選正妃了。
短時間內,太子是不會娶親了。夜已深了,蘇紫還未睡著,她想到這一點,心內便隱隱有了些不好的猜測,太子那般肆無忌憚地纏著她,未嘗不是早已知曉他不會成親的緣故,莫非秦衣衣的死與太子有關?
一切的反常是從中秋那夜而起,秦衣衣要殺她,臨死前又對她下藥,這其中必定有個緣故。蘇紫忽然坐起身來,她想到了於淼兒之死,該不會秦衣衣是被人給侮辱了,卻誤會是她在害她?
明明只是臆測,蘇紫卻覺得它是那麼地接近了真相,秦衣衣已是定下的太子妃,她斷不可能會與人偷情,反倒是太子爲了不娶親而害她的可能性更大。
窗間秋月慘白色的光輝淡淡撒入黑暗的殿內,蘇紫心中漸漸冰涼,太子真會做出這樣的事麼?清柏會不會也是其中的幫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