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樓不大,走幾步便到了白濯的房間,兩人站在門外,看著上金燦燦的鎖頭,靜靜地沒有任何舉動。
喬央離等著人開門,而白濯卻頭皮發(fā)麻,幾欲逃走。
倒不是抗拒喬央離,只是他生性懶惰,不愛打理房間,白日剛買回來的女裝還來不及塞好,這會兒進(jìn)去,他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
思及此,白濯往臉上抹了兩下,若無其事道:“殿下,我沒事的,要不我們回大堂吧。”
不安好心,一心想要獨處的喬央離道:“怎么,怕本王嚇到你?”
我怕我嚇到你。
“怎會,只是白濯閨房有些亂,不宜讓殿下見笑。”
喬央離輕笑,摸摸他的腦袋道:“姑娘家的房間總要亂些的,無礙。”
兩人在門口僵持,白濯看他一心想要入內(nèi),嘆了口氣,從袖中拿出鑰匙來,遞給他,自己退到一旁,不打算看他開門后的表情。
喬央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想,直接抬手開了鎖,一推門,入眼的景象讓他不敢直視。
臟倒是不臟,就是亂得很。桌椅隨意擺放,上頭衣裳橫飛,有幾件還散落在地,滿地珠翠閃著光芒,幾乎刺痛他的雙眼。
喬央離忍了忍,抬腳走了進(jìn)去,小心翼翼地落腳,生怕踩到地上的首飾,勉強(qiáng)笑道:“倒也不是很亂。”
白濯回之以微笑,跟著走了進(jìn)去,腳步不似喬央離這般小心。地上的首飾都是他打算扔了,只是沒來得收拾,踩到便踩到,也不心疼。
整個房間也不算大,喬央離走進(jìn)去便看到了白濯休息用的床榻,當(dāng)即便皺了眉。他走過去,撿起上面墨藍(lán)色的長衫,問道:“這兒怎么有你兄長的衣服?”
“啊?”白濯看了一眼,“哦,兄長偶爾回來這里休息,所以就備了幾套在這兒。”
“男女授受不親,怎可在你的房里休息。含煙樓是沒房間了嗎!”
白濯被他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仍是沒反應(yīng)過來,“我兄長在這里休息有什么問題嗎?”
“有,非常有。往后可不許讓他入你房中了。”喬央離整理好情緒,哄著白濯,“白兒,你看看,他還把你房間弄得這么亂,而且萬一碰上你在換衣裳呢?”
白濯:放心吧,他跟“兄長”這輩子都不可能見面的。
“是,白濯會跟兄長說的。”白濯從善如流。
好不容易進(jìn)入心愛女子的閨房,離王殿下也就不嫌棄這兒的亂,坐下來跟白濯清算今晚的賬。
“白姑娘,你且坐下。”
白濯本也不打算站著,便不推辭,點點頭坐到了喬央離對面。
喬央離靜靜地看著他,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子,還沒開口,白濯便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白濯沒多問,端著茶杯一口一口喝著,仿佛在比較誰的耐心好些,誰會忍不住先開口。
茶放了半天,已然變涼。
喬央離瞧見沒冒熱氣,伸手摸了茶壺,猛地一把將白濯手中的茶杯奪了過去,不讓他喝。
“殿下這是何意?”白濯的腳蠢蠢欲動,若不是打不過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茶涼了。”喬央離道。
白濯只當(dāng)是喬王爺嬌氣,喝不得冷茶,假笑道:“殿下不喝冷茶?那我讓他們重新送一盞進(jìn)來。”
“不必了。”白濯莫名其妙,接過喬央離還回來的茶杯,發(fā)現(xiàn)原本冰涼的杯盞變得溫?zé)幔锩娴牟杷爸|縷煙霧。喬央離竟用內(nèi)力來溫茶!
白濯不得不懷疑喬央離拿他茶杯的動機(jī),莫不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功高?
可憐喬王爺一腔愛意錯付了對象。
白濯不咸不淡道了聲謝后,放下茶杯沒再喝茶,神情比剛剛又淡漠了幾分。
喬央離不疑有他,自己感動得不得了,緩和了語氣道:“你今日怎么有興致跟他們飲酒?”
“肖辭剛回京,大家給他接風(fēng)洗塵,平日都是那幾個人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誰找來的尚公子。”
白濯說著,想起來剛剛手碰到了尚小舅子的臉,至今手上還有些油膩,不免嫌棄,藏在袖下擦了擦。
喬央離道:“白姑娘真見怪,也不叫上本王,好歹本王跟肖公子相識一場。”
白濯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兩人見面不過兩次,說話也不過寥寥兩句,這也算是相識?
為了不讓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的王爺難堪,白濯善解人意地替肖辭結(jié)交了這么個友人,“是,白濯以為殿下忙,故而沒敢派人去問一問,還請王爺見諒。”
“嗯,下不為例。”喬央離點點頭,很是滿意。
白濯揪著袖子,不知如何接腔,正猶豫不決時,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兩人齊齊看去,正是被白媽媽教育過的肖辭。
兩人面對面坐著,既沒有牽手也沒有擁抱,肖辭松了口氣,道:“王爺,白媽媽備了一桌好菜要答謝您,還請移步樓上雅間。”
喝了一整晚茶的白濯肚子十分及時地叫喚了聲,總算結(jié)束了跟喬王爺獨處的時間。
白濯原想推辭,不想肚子不爭氣,只好踩著蓮步,扭扭捏捏跟著上樓,平生第一次覺得假扮女子一點兒也不好,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吃個飯都要注意形象。
白媽媽還幸災(zāi)樂禍,阻止肖辭給他夾菜,讓他伸筷也不是不伸筷也不是,特別是眼前還是他愛吃的烤雞。
還是童子雞,烤得外焦里嫩,外頭撒著白芝麻,泛著油光。聞著味道便知道是蜀地來的大廚做的。
白濯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口水,一心只想雙手抓起來大快朵頤。
他遲遲沒有動筷,不免引來喬央離的注意,“白兒怎么不吃?”
“我……”
“王爺不必理他,他喝露水長大的。”白媽媽搶話道。
喬央離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細(xì)細(xì)打量著白濯,眼前女子身穿月牙色衣裙,外頭罩著一件薄紗,這么看來確實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不過被腰帶束著的部分清瘦得很。
他不悅蹙眉,夾了塊肉放到了白濯碗中,“喝露水怎么行,多吃點肉,不會長胖的。”
白濯頭一次這么喜歡喬央離,險些淚灑飯桌,卻仍要端莊大氣點頭,:“多謝王爺。娘親是在說笑呢,露水只是用來煮茶罷了。”
喬央離也沒當(dāng)真,只是心疼白濯過分消瘦罷了,他沒多解釋,一味給白濯夾菜,還不讓白濯推辭。
一個夾得起勁,一個吃得開心,白媽媽看了看,站在肖辭后面,不動聲色碰了他一下,試圖讓他打破那兩人旁若無人的狀態(tài)。
肖辭在江南時整天食素,幾乎快成和尚了,這會兒吃得比白濯還歡快,被白媽媽這么一擾,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想了許久,恍然大悟。
他沖白媽媽點點頭,在她希冀的注視下起身,拿著酒杯走到二人之間,拍拍白濯的肩膀,道:“白兒坐旁邊去,我不在京中的日子全靠殿下照拂你,今日必要好好感謝殿下。”
桌是四方桌,椅子也有空的,白濯哪曉得他跟白媽媽間那些見不得人的勾搭,指著喬央離另外一邊道:“坐另外一邊也不影響你敬酒的。”
“白兒,怎么說話的!快給肖公子讓座!”白媽媽想掐死白濯的心都有了。
女扮男裝絕非壞事,但心學(xué)不到女子那般細(xì)膩,還是一樣大大咧咧,那可就壞事了。別的紈绔子弟若看上白濯,還能拿肖辭的名號來壓一壓,可身為當(dāng)今圣上愛子,白媽媽想壓都壓不住。
退一萬步講,看喬央離這副模樣,分明是動了真心,若知道心心念念的女子是男的,白濯有一百顆腦袋都不夠砍。恨只恨,這廝還不知收斂!
白媽媽莫名而來的怒氣讓白濯愣了下,端著碗筷規(guī)規(guī)矩矩給肖辭讓位,不敢頂嘴。
肖辭笑道:“殿下,這段時間可多謝您照顧白濯了。他這人性子不大好,上次宮格公子的事我也聽說了,若不是您,白濯肯定討不到好,這杯酒,我替白濯敬您。”
“好說,你是白濯的大哥,本王自然看重。”喬央離跟他碰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不曾想,這杯酒只是個開頭。
肖辭走南闖北多年,為了談生意經(jīng)常宴請四方,看似文文弱弱,嘴皮子伶俐得很,酒量更是無人能及。只要他想,沒有他喝不倒的人。
敬完一杯,他又以各種理由給喬央離續(xù)上,不忍拒絕大舅子盛情的喬王爺只好悶聲飲下,他也數(shù)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總之是好幾年沒有醉過了,恍惚間似乎看到白濯在手撕烤雞。
喬央離拍桌而起,走過去一把領(lǐng)起白濯的袖子,“白晝?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白濯抓著一只雞翅啃得正歡,被他這么一拎,險些還以為他沒醉,聽到白晝這個名,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王爺醉得不清。
白濯清了清嗓子,用男聲道:“這里是含煙樓,我在這里不為過吧,王爺管得未免太寬了。”
“放肆!白姑娘呢,她怎么不喝酒?”
白濯:“我怕我撒起酒瘋來你擔(dān)待不住。”說著,他一把推開喬央離,繼續(xù)吃雞翅。
肖辭已染了醉意,不再同他們玩鬧,在白媽媽叫來的下人陪同下,先行回肖府了。
白媽媽送走人回來,喬央離正躺在地上,抱著酒壇碎碎念,一只手還抓著白濯的腳,而腳的主盤腿坐在旁邊,端著那只烤雞啃個沒停。
好不容易歇了心的白媽媽頓時頭皮發(fā)麻,只想走過去踹白濯一腳,她趕緊走入雅間,將門關(guān)好,怒道:“你就不怕他身邊有暗衛(wèi),一發(fā)怒把你殺了!”
“沒有暗衛(wèi)。”白濯道。
“你怎么知道!”
喬央離猛地坐起來,像討要糖果的孩子搶著喊道:“我說的我說的,跟白兒在一起……沒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