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年正旦，滴水成冰。
天馬上就要亮了，皇極殿前熱氣朝天，上千文武大臣聚集在皇極殿到皇極門之間的空地上，萬曆二年第一次大朝會即將開始。
朝獻國主李昖成爲衆(zhòng)臣的焦點。
他身穿織金蟒袍，腰繫玉腰帶，頭戴八粱冠，加籠巾貂蟬，雙手捧著一方匣子，得意洋洋地站在外藩班最前面。
沈義謙、鄭仁弘兩人，一人捧著一卷圖，一人捧著一疊名冊，也是一臉得意地站在後面。
榜葛剌、阿拉幹、卡利卡特扎莫林、比賈普爾、古吉拉特五國使節(jié)，穿著各自國家的盛裝，神情各異地看著前面三人。
三聲清脆的淨街鞭響。
朝日初升，天地始明，萬丈金光從東邊射出，映在朱牆黃瓦，以及文武百官的臉上。
數(shù)百面旌旗在陽光中獵獵招展，大漢將軍身上的鎧甲明光閃亮，丹墀上的樂班鐘鼓絲絃響起，奏出《皇明朝陽浩然初升曲》，氣勢恢宏，氣象萬千。
唱贊官開唱：“荷高明之博臨，膺厚順之丕擁。宗社降福，士民輸忠。
禮嚴欽翼之容，樂被雍和之奏。蒼璧既奠，紫煙其升。乾象粹清，靈心嘉向。和氣洋溢，景光陸離。瑞慶大來——！
文武百官，進！”
宗室、外戚、新舊勳貴二百餘人，站在右前方，自成一班。
左前方是李昖爲首的外藩使節(jié)一班
後面則是文武兩班。
衆(zhòng)人按官階穿著朝服，頭戴樑冠，手持笏板，神情肅穆，面朝皇極殿站立整齊。
左邊的文官班北向西上，右邊的武官班北向東上，兩班齊頭並進入御道，分列開準備行禮。
朱翊鈞頭戴圓匡烏紗十二旒冠，上穿玄色日月六章大袖衣，下著黃色七幅六章四行裳，端坐在皇極殿前丹墀正中龍椅寶座上。
唱贊官喊道：“拜！”
正旦大朝會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朝會，文武百官、宗室勳貴，除了皇帝恩準的特例外，必須一個不落地到場，列班向皇帝行五拜三叩。
這套流程李昖和沈義謙、鄭仁弘熟，上回在西苑大光明殿就行過一遍，這次跟著上千人行禮，儀式感更加滿滿。
五拜三叩後，馮保上前，大聲道：“衆(zhòng)臣有事奏本，可上。”
鴻臚寺正卿劉應節(jié)上前，走到丹墀前，大聲道：“臣鴻臚寺正卿劉應節(jié)，有題本上奏！”
跪拜行禮後，舉著象牙笏板大聲道：“外藩屬國朝獻，君臣上表，請納土歸明！”
“宣！”
劉應節(jié)起身，轉(zhuǎn)身幾步走到御道旁邊，再轉(zhuǎn)身面向御道，大聲喊道：“宣朝獻君臣上表！”
李昖在前，沈義謙、鄭仁弘在後，三人走到劉應節(jié)剛纔跪拜的位置，先把各自手上捧著的匣子、圖冊放到地上，行跪拜禮，然後李昖從從匣子裡掏出上表，大聲念道。
“大明東海屬國朝獻，自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奉太祖皇帝旨，‘除高麗國名，遵用朝鮮之號’，自立東海。鼎運初建，國步猶梗
歷代國主，不修君德。或畋獵以肆其狂，或宴遊以耽其樂。窮兵極武，震威而暴民。高臺深池，縱情而興役。終釀戊辰之禍，國之將亡。”
李昖歷數(shù)了一遍自己歷代祖先們，不好好治國，終究造成了戊辰之變，幾盡亡國。幸好大明粑粑出手相助，拯朝獻萬民於水火。
李昖又說李氏氣數(shù)已盡，朝獻國運涼薄，無法再綏寧三千疆域，安撫百萬百姓。
又“大明皇帝皇天眷命，四海歸仁。朝獻官庶軍民，自今上表，請?zhí)熳邮缡幹鳎甯ｅa民。收朝獻小國於版圖，置有司署文武，勉揚善政，阜歲康民。
百職各思于振舉，兆民俾樂於和平。任德以承於天意，共濟唐虞之極治。”
唸完後，李昖把上表放到一邊，從匣子裡取出一方玉印，雙手高高奉起。
“臣奉朝獻傳世寶印於此.”
身後的沈義謙把手裡的圖卷舉起，“臣奉朝獻山河輿圖於此.”
鄭仁弘把手裡的書冊舉起，“臣奉朝獻戶籍田冊於此.”
“請皇帝陛下體恤朝獻百萬官庶軍民之誠心，收土歸明！”
朱翊鈞等了十幾秒鐘，等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說道：“宣詔！”
祁言拿出一份詔書，走上前，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受天明命，司牧黎元。荷上帝之丕休，奉祖宗之洪緒。寰區(qū)幸致於和平，稼穡屢觀於豐稔。誕膺神眷，敷布邦家
朝獻官民萬黎，誠心以體。祇膺景貺，躬受璽圖。收並疆域，同沐皇恩著改朝獻國爲海東省，立承宣布政使司、司理按察使司、提督兵備使司，任吳兌爲巡撫，樑夢龍爲布政使高策爲提督兵備使。其餘有司，斟酌齊備
封李昖爲提奚郡公，世襲罔替。沈義謙、鄭仁弘授正三品正議大夫官階。
封吳兌爲上虞侯，樑夢龍爲清苑伯，高策爲會寧子。
封盧鏜爲汝寧縣公”
早上八點，豔陽高照。
朱翊鈞換上翼善冠和常服，與戴龍鳳珠翠冠、穿紅色大袖衣加霞帔、著紅羅長裙的薛寶琴，在宗室、勳貴、外戚和正三品以上文武百官的簇擁下，上到承天門城樓上。
今天的長安東西兩街，街道兩邊站滿了勇衛(wèi)營、羽林軍等官兵，街面上擠滿了京師百姓，烏央央的十餘萬人。
等到朱翊鈞和薛寶琴一起出現(xiàn)在城樓上時，萬民爆發(fā)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歡呼聲。
男女老少，他們高舉雙手，歡呼雀躍，放聲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此刻開始，一直到上元節(jié)，被稱爲“萬曆二年春節(jié)聯(lián)歡活動”，正式拉開序幕。
東倭本州島伊勢海北部，剛被封爲汝寧縣公的盧鏜，站在“寧波號”*戰(zhàn)列艦的艉樓上，舉著望遠鏡，眺望北邊。
遠處的天空中，一柱黑煙沖天而起，彷彿連接著天與地。
副官在旁邊稟告道：“稟告大帥，陸戰(zhàn)隊已經(jīng)悉數(shù)登艦。
經(jīng)過檢點，總共有五十三人受傷，其中五十二人被沿途襲擾的東倭弓箭手射中，還有一人是剛纔登船時，手滑摔了一跤，頭磕到船體。”
盧鏜轉(zhuǎn)過頭問道：“沒事吧？”
“回稟大帥，醫(yī)官檢查過，磕破皮，綁了紗布，休息三五天就沒事了。”
“這個倒黴蛋。”
副官繼續(xù)稟告道：“清州城被五千枚火箭彈付之一炬。現(xiàn)在東倭國沿海一百里範圍有價值的城池，全部被摧毀。
按照參謀處的說法，我們已經(jīng)把東倭國從島嶼國打成了內(nèi)陸國。”
盧鏜滿意地點點頭：“嗯，挺好。不給這些猴子足夠的教訓，還真以爲我大明上下人畜無害。
仁慈教化不了，那就超度他們算了。”
盧鏜把望遠鏡收了起來。
“一晃就萬曆二年正旦了，我們出來也有半年了吧。老夫算算，前面十萬枚火箭彈已經(jīng)恩賜給他們，後面補的七萬六千枚，又佈施給他們了，超度了不少人。
嗯，該回去了。對了，參謀處研究好了沒，東倭國的勢力均衡了沒有。”
副官拿出筆記本，翻了翻答道：“回稟大帥，東倭國岐阜城的領(lǐng)主織田信長目前實力最強，所以我們多送了些火箭彈給他。
長島城、那古野城、清州城，總共燒了他家三座城，還有四座城下町。實力大減，應該囂張不起來了。
其餘的各家領(lǐng)主，甲斐的武田家很厲害，不過在山窩窩裡，太遠了，鞭長莫及。”
“行了，我們揚帆回師了。玄武水師回威海港，老夫也要回京去覆命。今天是正旦，通知各艦，廚房加餐，但嚴禁喝酒，我們還在敵國海域。要喝，回港痛痛快快喝。”
“是！”
東籲國最大的港口馬都八港，火光沖天，黑煙滾滾，港區(qū)和城區(qū)被無邊無際的大火吞噬。風呼嘯著吹過，發(fā)出瘮人的尖銳聲。數(shù)不清的慘叫悲呼聲在尖銳聲中若隱若現(xiàn)。
海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的木板和屍體，還有數(shù)十艘船沉入海底，露出桅桿或船頭或船尾。
數(shù)百艘隸屬大明南海水師中營的戰(zhàn)艦，張帆背馳而行。
張元勳站在旗艦“廣州”號艉樓上，舉著望遠鏡眺望馬都八港。
看了一刻鐘後放下望遠鏡，他轉(zhuǎn)身對身邊的屬下說道。
“馬都八港被摧毀，東籲國水師殘餘也一併被殲滅。加上此前被我們摧毀的勃固等港，東籲國所有的港口，已經(jīng)被我們?nèi)看輾В畮熞蚕?shù)被殲滅。
接下來我們水師中營的任務(wù)就是封鎖東籲國海岸線，不準片板下海。皇上的聖諭，我們海軍水師，堅決執(zhí)行到位，一絲一毫都不得有差池。”
“遵命！”
有將領(lǐng)說道：“聽聞東籲國國主莽應龍征戰(zhàn)四方，有一半靠的是葡萄牙僱傭兵的火槍火炮。葡萄牙被我們打殘了，自顧不暇。
現(xiàn)在港口被摧毀，海岸線被封鎖，看他去哪裡僱傭火槍兵，補充火藥。”
其他將領(lǐng)也議論開了。
“皇上斥責莽應龍的詔書，已經(jīng)傳遍南海。阿拉幹、瀾滄、暹羅等國也都收到。他們此前倍受莽應龍欺凌，現(xiàn)在有我大明撐腰，也該支棱起來了。”
“不過蒲甘這裡，山高林密，地勢險要，莽應龍躲在內(nèi)陸，我們還真拿他沒辦法。”
“聽說參謀局奉詔做出預案，叫南海水師右營那邊，提供大量兵甲給暹羅和瀾滄兩國。
還有淘汰下來的鳥銃，也撥了一部分過去。還叫海軍陸戰(zhàn)隊抽調(diào)了部分教官，給他們訓練兵馬。”
“沒錯，現(xiàn)在東籲國勢盛，先把莽應龍的囂張氣焰打下去再說。”
張元勳打斷了衆(zhòng)人的議論：“好了。東籲國的事，由參謀局和右營去操心。我們分出部分水師，輪流封鎖東籲海岸線，主力還是要放在炎南島上。
亞齊人已經(jīng)頂不住了，我們再加把勁，就能徹底打垮他們。現(xiàn)在我們主力回師炎南島，目標還是亞齊人。繼續(xù)步步爲營，穩(wěn)打穩(wěn)紮，徹底消滅他們。”
“是！”
阿丹（亞丁）港外西北六十公里海面，到處可見起火的阿拉伯帆船和槳帆船，它們在滿是木板碎屑和屍體的海面中，慢慢沉沒。
奧斯曼紅海艦隊，在經(jīng)歷過兩次烏第戰(zhàn)敗後，養(yǎng)精蓄銳，終於在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收復了阿丹港。
幾經(jīng)拉鋸，奧斯曼陸軍在也門地區(qū)與本地勢力（士頁派）對戰(zhàn)，時勝時敗。但海軍一直牢牢佔據(jù)著阿丹港，還幾次擊敗葡萄牙艦隊。
但是今天，奧斯曼紅海艦隊全軍覆滅。
“塞林木，老子原本還說著以和爲貴，可是這些大食人就是不聽勸啊，非要搞得兵戎相見。”俞大猷站在旗艦“泉州號”*艉樓上，看著前面的海面，破口大罵道。
部下在旁邊勸道：“大帥，這些蠻夷都是一個德性，畏威不畏德。我們和聲和氣跟他們說話，還當我們是癟三。
我們擡出火炮一頓猛打，他們知道厲害，只知道求饒，晚了。丟他個老母，寶劍出鞘，不沾血怎麼輕回。”
“猴賽雷啊，你都會拽戲文了。”
“丟你個老姆，你是誇我還是損我。”
“好了！”俞大猷大喊一聲，衆(zhòng)人立即住嘴，艉樓上一片寂靜，周圍的旗幟在風中嘩嘩作響。
“參謀處剛審訊過俘虜，阿丹港是中轉(zhuǎn)港，沒有造船能力。大食的戰(zhàn)艦，都來自北邊的蘇伊士港，那裡有個造船廠，還是一處繁華的港口。
阿木，我們還剩下多少火箭彈？”
“回大帥，還有三千七百枚。”
俞大猷右手狠狠往下一劈，“塞林木，把這三千七百枚火箭彈全部砸在蘇伊士港頭上，我們這次出征就告一段落，全師回滿剌加和龍口港。
傳令給各隊，告訴兄弟們，打完這一仗，我們回炎州了。”
“好！”
過了十幾分鍾，接到旗語命令的各船陸續(xù)爆發(fā)出歡呼聲，然後艦長、水手長的高呼聲從各船揚起。
“兄弟們揚帆！東北側(cè)風，升三分之一帆，偏二十六度角。”
“兄弟們，打完這一仗，我們回炎州，就可以輪換回香江了。”
一張張帆升起，兩百多艘戰(zhàn)艦劃破紅海海面，彷彿一羣戰(zhàn)馬向北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