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仰著站臉看著我的孩子,雙眼的位置是兩個大大的血窟窿,從他的額頭到不大的臉蛋,還有那小小的下巴,都能看到濃濃的血流痕跡。更讓我們心理發(fā)堵的,是他此刻因為我們的話,興奮開心而咧開的嘴,這樣弧度的笑容,讓他的這張臉,顯得更加猙獰恐怖,只是單純的他,卻一絲惡意都沒有。
“來,我們到屋子里來說,別讓壞人把我們的話都給聽到了。”
說著,我咬牙帶著這孩子往我們身旁的這間屋子里走去,相比較跟在我身旁的孩子,我們今所救的那些,都要幸福得多,不能說毫發(fā)無損,但他們總歸是四肢健全,一個零件都不少地活著被找到。
這小男孩很乖,他雖然沒有眼睛看不到,卻聽得見我的腳步和聲音,就這么一晃一晃地跟在我身旁,走進了這間不大的出租屋。秦良俊也跟在他身后,雖是一副低頭思索的模樣,但我卻能看到他那雙,似乎在噴火的眼睛。
進門后,秦良俊伸手把門給虛掩了上,便一言不發(fā)地靠在門邊,把話語權(quán)又扔給了我。這種時候,我覺得一般情況下需要的應(yīng)該是先查查戶口什么的,但我卻更想知道一些關(guān)鍵性的問題,用來解救那屋子里的其他幾個孩子。
輕輕地搬過一張小凳子,我靠著床邊坐了下來,“好了,咱就在這里說吧,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聽了我的問話,這孩子捏著自己的手指頭,再次難過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前些時候在家睡覺,睡醒了就在這里了。”
“你剛才說救救你們,那屋子里還有別的孩子么?”雖說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但問出來,卻是給秦良俊聽的。
“有,還有小靖姐姐,小黃弟弟,明明哥哥,落落妹妹。”小男孩嘴上說著,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把頭低了下去。
輕輕地嘆口氣,我努力把聲音又放柔了些,“那你叫什么名字?”
盡管什么都看不見,他依舊低頭扣著那略微虛幻的手指頭,有些含糊地回答:“寧寧。”
我:“全名呢?”
小男孩:“周,周寧寧,我只記得爸爸姓周,全名我忘記了。”他說著,情緒里多了些沮喪。
這孩子被拐來了多久我無從判斷,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讓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時間一定不會太短,加上他這會兒能把記憶里的事情說出來這么些,說明他的死亡時間,應(yīng)該也不會短到哪里去。
“蘇然,這孩子是從剛才那個房子里出來的么?”秦良俊終于是明白了我剛才問那些問題的原因,問話時,他聲音異常沉重,目光瞅著身旁的木門。
“嗯。”我輕輕點了頭,“我起初只是聽到那屋子里有幾個孩子的哭聲,還有一個男人的怒罵以及威脅,并不知道這孩子也在里面。”
“你確定么?”秦良俊輕輕拉開了門,朝對面看去,說話的聲音也跟著又低了八度。
“確定。”我果斷地點了頭。
“好。”
他黑著臉從兜里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放到耳邊,往窗子邊走去,而我則繼續(xù)問著這小男孩各種問題。
……
經(jīng)過將近十幾分鐘的詢問和交談,我大概了解了這孩子被拐到這里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其中包括他的腿是怎么斷的,眼是怎么被挖的,只是卻沒想到他遭受的,遠(yuǎn)不止我看到的這些。
他們和這些被偷來準(zhǔn)備賣掉的孩子不一樣,他在被帶過來的第二天,腿就被一個叫龍叔的中年男人,拿著棍子給強行打斷了。并且為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被打斷的腿非但沒有幫他接上,還特意往外固定了住,為得,就是讓他模樣看起來更可憐,在街上乞討,能掙更多的錢。
寧寧不是第一個被偷到這里來的孩子,也不是最后一個,但卻是最慘的一個,并且通過他的話,我在憤怒中,聽明白了他變成這副模樣的緣由。
因為他的不配合,被打斷了腿的他并沒有掙到什么錢,相反,還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龍叔為了自己和其他孩子不被警察或者有心人發(fā)現(xiàn),便把腿斷了還依舊想著逃跑的寧寧,單獨關(guān)在了一間小黑屋里,任憑他哭鬧折騰,小黑屋的門在那兩天,都沒有開過。
那個讓他覺得更加恐怖的噩夢,是在龍叔餓了他兩天之后才開始。
他說那個小黑屋里只有幾瓶水,他餓了只能喝水,可是喝水根本沒什么用,他只哭了半天不到,就沒有了力氣。
小黑屋的門再打開的時候,進來了倆人,一個是龍叔,一個是他沒有見過的男人,他們倆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那個男人給了龍叔一些錢,就從他帶著的箱子里拿出來一根細(xì)針管,扎在了他身上,再然后,他就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覺得眼睛很疼,疼得他哭了,可是眼里有了眼淚之后,更疼了,同樣疼的,還有他的肚子,他說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怎么了,只是用手摸的時候,上面有條長長的疤。
沒有東西吃,身上又冷又疼,卻不覺得餓,他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睡著,因為睡了就不會那么冷,那么疼了。
不大的小黑屋里沒有光,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在他睡著的時候,也可能是在他醒著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頭上又疼了兩下,就又睡著了,只是這次睡著之后,無論是頭,眼,還是肚子,一兒都不疼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寧寧的嘴又咧開笑了,這看上去有些恐怖的笑容,卻讓我眼角濕了,同時,剛才在心底里翻滾著的暴怒情緒,也平息了下去,只是這平息,卻是狂風(fēng)暴雨來臨前,那醞釀時的平靜。
秦良俊看上去也一樣,臉色陰沉到快要滴出水來,雖然寧寧的話里有好多地方都詞不達(dá)意,但他此時的模樣,卻讓我們不用費腦子去想,就能明白他想表達(dá)的本意。
“寧寧,那個龍叔手里有沒有什么武器?比如手槍啊,刀啊之類的。”秦良俊努力調(diào)整好了呼吸,問出來的話卻依然咬牙切齒。
“有,有把大刀,他總是拿著那把刀嚇唬我們。”寧寧的回答不假思索,只是略頓了頓,又低聲補充上了一句,“小黃弟弟的胳膊,就是那把刀給砍斷的。”
“好,叔叔知道了。”
如果秦良俊這會兒的眼神能殺人,那被他無意掃視中的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躺槍死了好多回,更不用這種直接正臉朝我的直視了。
“蘇然,駱隊那邊也已經(jīng)處理得差不多了,剛才聽了我的匯報之后,他說讓我們先忍忍,等他過來我們再行動。”
“好。”
輕輕點了點頭,我瞅著眼前這個依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的小男孩,心里泛著酸水,他剛才說的過程里,提了好幾次讓我們帶著他去找爸爸媽媽,我們都含糊著將這話給應(yīng)付過去。
本來自己孩子丟了,對于父母來說,就已經(jīng)是件痛苦至極的事情,再讓他們知道自己正在努力尋回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人,可能會很快一病不起,或者郁郁終生。更不用說把這孩子死時的模樣再讓他們看到,我們這些旁人看了,都怒火滔天,欲將那自稱龍叔的人撕之后快,他們怎么可能受得了。
陪著寧寧的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很慢,他不停地在我們身旁飄來飄去,這個屋子里的東西雖亂,他看不到也碰不著,卻也沒影響他什么心情。
寧寧:“蘇然哥哥,我的眼睛還會不會好啊?”
我強笑著點頭:“嗯,會的。”
寧寧:“那就好,我記得媽媽說我的眼睛長得最像她了。”
我低頭:“嗯。”
寧寧:“等我眼睛好了,我想看看小魚長大了沒有,嘿嘿,小魚其實是只狗,不是魚,生日的時候,爸爸給我買的。”
我:“嗯。”
秦良俊和我并排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低頭沉默著,聽著我和寧寧的對話,他那緊緊抿著的嘴唇,有些泛白。
……
體內(nèi)緩緩流動著的靈力,被我一次次調(diào)起刺激感官和靈覺,這整個五樓的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都會引起我格外的留意。今天晚上不管說什么,也要把對面那間屋子里叫龍叔的男人給逮住,拼著被扣陰德,我也要把他的魂魄逼出來,拿天罡雷三清火,靈力成鞭抽他個一百遍。
不知過了有多久,我靈覺感應(yīng)到了呂峰的靈魂波動,并且很快便隨著一陣急促的上樓腳步聲,離我們越來越近,看來駱澤來了。
起身輕輕拍了拍衣服和袖口,我朝秦良俊使了個眼色,同他一起朝門口看去。不過短短五秒鐘,我們身前的房門便被從外推了開,駱澤和呂峰的身影同時出現(xiàn)在了門口,這一人一鬼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聚在被嚇得直往我身后躲的寧寧身上。
這房間里的溫度似乎因為他們的到來,而瞬間降到了冰點,不等我們開口說什么,駱澤往后仰了仰脖子,在嘎巴嘎巴的兩聲后,低聲朝我們問道:“蘇然,小俊,準(zhǔn)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