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買東西么?”她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上前了幾步伸著脖子朝我和強子看來,那慈祥的面容看上去讓人很有好感度,只是沒等我開口,她的目光停在了強子的額頭上,只是看了一眼,便臉色劇變,驚道:“孩子,你有災啊!”
深吸一口氣,我跟強子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這種事情換作旁人,可能早就咒罵一聲轉身閃人了,可我和強子卻不同,謹慎地對視了一眼,我后退了兩步,打量著這個老太太。
上次過來的時候,我并沒有觀察她太多,并且不夸張的說,剛才在出租車上沒到這里之前,我甚至沒想起來她這個人。
她看上去七十多歲,頭發花白,細看之下有些微卷,稀拉的幾根眉毛下面,有雙略為渾濁的雙眼,此刻哪怕是她已經帶著了老花鏡,可看向強子依然是瞇著雙眼。
蒼茫的歲月在她全身都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跡,隨著她神情的逐漸嚴肅,眉頭上皺著的川字也越發明顯,甚至看著看著,她那如同樹皮的雙手,竟是在抬起在強子身前虛晃著撫了撫,從我這個角度看,她那手心對著的位置,正好是強子的眉間。
我跟強子不約而同地都沒有說話,這么靜靜地等著,過了片刻,老太太將手收了回來,重重地嘆了一聲,搖頭道:“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又是一次對視,我目光在強子和老太太之間轉著。強子眉間的黑氣在我們的判斷里,是跟楚玥桐掛著鉤的,說白了,就是因為前天晚上在圖書館里的事情,讓強子也參入了因果。
前天事情的參與者,還有我自己,不過這兩天里我既用靈力刺激了視覺,也裹了眼睛,甚至還偷偷問過同有天眼的強子,但不知什么原因,同樣參乎進這件事情里的我,額頭上卻是干干凈凈,別說黑氣了,連根黑毛都不沒有。
“什么原來如此?”強子一怔,連忙問道。
“沒什么,孩子,最近小心一些,勿近土木。”說著老太太轉過身往里走了幾步,忽然換了話題,道:“你們來這是要買東西?”
“啊,是。”
嘴上連忙應著,我心里卻在琢磨著她前面話里的意思,什么叫勿近土木。土木這個詞在我的詞典里范圍相當廣,街上的樓房建筑不說,我們學校的宿舍樓,也算是一個完了工的土木工程項目,照目前的情況下看,再偏上一點,我個人覺得連我們學校的土木工程這個專業,都得算在其中。
“芬兒啊,有客人來。”
聽了我的話,這老太太走到角落的小門處,扯著嗓子沖里面就是一聲吼,不同于剛才她說話的聲音,這吼聲是洪亮得很,比起韓紅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隨著她的這一聲,角落里的小屋里面明顯傳出了腳步聲,不過之前就說過,我的聽力近來變得相當不錯,除了那道高跟鞋的腳步聲外,我還聽到了另外一道。
“要啥自己看啊,找不著問我,咱店兒里啥都有,沒有可以現做。”
那小門剛從里面拉開,曹姐標志性的聲音便從里面傳了出來,不過當她頭抬起來看到我后,卻是明顯地愣了一下,似乎她還下意識飛快地朝著還未關嚴的小屋里看了一眼。出于直覺,她的那一眼讓我突然覺得,小屋里那另外一道腳步聲的主人,可能多少跟我有些關系。
她連忙伸手把那小門關緊,略有些緊張之意,“蘇然,又來啦,那個,要啥直說。”
“嗯,曹姐,我來買點紙錢跟信用卡啥的。”裝作沒有注意到她那情緒的變化,我笑著拿起身旁的新款手機,心里琢磨著,上次來這里和這次之間,隔了有快一個月,她只看一眼就認出了我,這更讓我覺得不太對勁,如果不是她店里生意太差外加她記憶力太好,就一定另有原因,想著,我晃晃手里拿著的紙塊,道:“手機也再拿倆吧。”
“好類。”她連忙以笑把剛才的反應掩飾過去,扭著纖腰朝我走來,“還要啥不?就要這三樣?”
“先這兩樣吧,要了再來。”我拿過兩個手機,在手里翻看著。
“行,信用卡跟手機當姐送你了,紙錢給你打個對折。”她嘴上說著,忙轉身揪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除了我手上的倆手機外,把我所說的另兩樣東西都裝了進去,“拿個十五塊,不多吧。”
“不多不多。”
我笑著從兜里掏出了零錢遞到她手中,順帶把我手里的紙制手機扔進塑料袋子里后,笑著將它接了過來。曹姐的表情從關好那扇門后,基本就恢復了正常,畢竟再怎么說她也是個生意人,比我們這種學生要懂得控制和調節情緒得多。
“奶奶,你剛才說的啥原來如此啊?”
強子問了幾遍都沒得到老太太的回答,卻依舊厚著臉皮契而不舍,只是曹姐出來之后,老太太對于強子的追問,都選擇了裝聾應對,不管強子怎么問,她的回答都是:“你說啥啊,大點兒聲。”
“我去,嗓子都快喊啞了,這老太太還裝聽不見,真特么是夠了。”
提著塑料袋子從曹姐店里出來后,強子撐著傘走在我身邊,從我這個角度來看,強子的臉跟我們頭頂的傘,顏色差不太多。
“行了吧,你吼得我耳朵都快震聾了,人家老太太可是被你近距離聲波攻擊,給人整出個好歹來,你攤上的那血光之災,指定今兒就靈驗了。”
白了他一眼,我走到路邊便瞅著準備攔車,對于曹姐小屋里躲著的那個人,她既然不想讓我知道,我也不想去問,不過數來數去,我和她同時認識的人,可能就只有張忠國一個。這么想著,我又看了一眼店門口,那個老太太這會兒又已經坐在門里面,手指靈活地做著紙花,如果不是剛才的事情,我怎么都想不到,這樣的一個老太太,竟然看得到強子額頭間的黑氣。
“呼。”強子長呼一口氣,可臉上的怨氣卻依舊沒減下去多少。
“蘇然,你等等。”
終于,曹姐的聲音在我們終于等來出租車的時候,才在她家店門口響起,她的這一聲在我預料之中,也在預料之外。剛才在她店里的時候,她雖是笑著,可看我的眼神里依舊藏著些猶豫,別想歪,讓她猶豫不決的不是扎紙價格問題和老太太的耳朵,而是門里的那個人。
說是預料之外,是她居然要想這么久,才決定喊住我,要知道再晚個十幾秒半分鐘,我跟強子坐上出租車可就聽不見了。
揮揮手把出租師傅打發走,我和強子又回到了她的店里,這一次,她只是囑咐我們把傘放在前面的店面里,便推開那道小門,朝我們倆招呼著。
“蘇然,要么你進去,我再問問這老太太?”對于她的招手,又已經蹲在老太太身旁的強子明顯有些遲疑。
“一起來吧,一會兒出來再問也一樣。”我伸手將他拉起,扯著一共進了里間。
微彎著腰進來后,我松開強子胳膊,朝四周打量著,這里和外面的店面相比,要大上許多,算是個備貨和原材料的倉庫。深吸口氣,我看著身前分類擺得整整齊齊的殯葬用品和大紙盒子,再邁出去的腳落地時,都小心了很多。
“這邊。”
曹姐的面色比在外面時凝重了不少,左一扭右一扭地帶著我們從扎紙中間穿行而過,走到了這間倉庫的一個角落,這里堆放著許多沒有剪裁過的彩色扎紙和半成品。朝我和強子抬手做了個阻止的手勢后,曹姐上前兩步,彎下腰開始把地上的扎紙抱著往旁邊扔,將她身前的一塊白色地磚,完整地露了出來。
如我所想,這里果然有蹊蹺。只見她伸出雙手將這塊地磚的對角輕輕地往下一按,這塊地磚便緩緩彈了起來,與此同時,蹲在地磚前的曹姐連忙伸手將其往旁邊移動著,露出身前那塊不大的洞口。
“跟我來。”
她說著側身將雙腿跨了進去,朝我們招招手,便像是腳在下面踩著什么東西,很快她便將整個身體都縮了進去。
她的身形消失在洞里后,我跟強子對視了一眼,一共走到了這洞口邊,細細地打量了幾眼。
直到確定里面有光有電,沒什么危險后,我才學著曹姐的動作,將雙腿伸進洞里。腿剛放下去的時候是懸空的,但很快往前一伸,便碰到了下面的墻體,摸索了幾下,腳踩到一塊階梯一樣的環狀凸起后,深吸口氣,我也手扶著地板的兩邊,慢慢往下下著。
挨著墻體的,是一排突出的鐵制簡易爬梯,這種東西對于我跟強子來說,難度不大,不過一分鐘,我們倆便一前一后地到了這個有些沉悶之氣的地下室。
不同于樓上的倉庫,這空間不小的地下室里,擺著各種裝飾品和家居用品,最顯眼的就是那盞吊在中間的雙色水晶吊燈,還有吊燈側下面,那一套完整的高檔紅木家具。瞅著這一切,我有些無法置信地瞅了瞅我們剛才下來的那個一平方米不到的小洞口,這么大體積的家具究竟是怎么弄下來的,不怕受潮么?
不過沒等我想明白這些,那套泛著紅光的家具中間,其中一張太師椅上坐著的男人,卻是神色復雜地看著我站起了身,“蘇然,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