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天意難違,違,還是不違?
赫連吉舒一句話,公主府門前好似罡風肆虐。
一瞬間,所有羽林衛都只感覺身前一尊十丈猛虎朝著自己當頭飛撲而來,血盆大口一口就要將自己吞噬。
那些軍將面色慘白,手中刀槍都快持不住。
這種心頭的壓迫,實在是比他們直面強敵的刀劍還可怕。
“轟——”玉林侯趙聚身上,十丈氣血煙柱升起,一聲低喝,滿身氣血匯聚成狂獅猛虎變幻。
借助背后的氣血力量,玉林侯勉強站穩身形,抬頭緊盯赫連吉舒。
“赫連天王,這里是我趙國洛京,不是你北狄荒原!”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身上氣機凝聚。
那些羽林衛的軍將也全力與趙聚配合,結成戰陣。
到底是配合過無數年的,此時戰陣一成,頓時氣勢不同,煞氣翻涌。
“螻蟻。”
回應玉林侯趙聚和他背后軍陣的,是赫連吉舒抬手的手掌虛劈。
抬手,罡風凝成一柄長刀。
刀身血色彌漫,刀鋒透著絲絲的血氣。
長十丈的刀影,隨著赫連吉舒揮手,直直斬下。
“轟——”
首當其沖的玉林侯整個人被劈飛,滿身甲胄破碎。
后方軍陣應聲而裂,一個個黑甲軍將吐血敗退。
公主府門口處的廣場上,三寸厚的青石板碎裂,一道數十丈的溝壑好似鐵牛犁過。
刀影散去,周圍還有讓人滿身生寒的刀氣揮散不去。
祝云山面上閃過一絲古怪,透著絲絲凝重,將柳月往身后扯一把。
那些公主府的玄月衛守衛面上也是神色緊張。
這就是大宗師之威嗎?
趙國羽林衛執掌,玉林侯趙聚,宗師境強者,與麾下軍陣聯手,竟是擋不住赫連吉舒隨手一擊。
北狄鎮天王,當真強橫無比!
“鎮天王好大的威風,是要拆了我這長公主府嗎?”公主府中,傳來一道帶著微微顫音的話語。
赫連吉舒身上的凌厲氣勢緩緩散去,輕聲道:“拆了也無不可。”
“你什么,什么意思……”公主府中,趙辭玉的聲音越發顫抖。
赫連吉舒沒有開口,大步走進公主府。
公主府中,傳來長公主的驚呼,然后便是低低的哭泣。
柳月有些無措的看向祝云山。
“夫君,這,這怎么回事?”
祝云山笑了笑,然后看向公主府門前那些掙扎起身的羽林衛軍將,面上神色微微凝重。
“赫連吉舒,恐怕是要卷入你們趙國皇權爭奪的旋渦了。”
“大宗師入局,這一次趙國的亂子怕是比想象的復雜。”
“除非能有人鎮壓天地大勢,若不然,就算不是一場滅國戰,也要有綿延數十年不絕的戰亂。”
祝云山的話讓柳月面色一白。
她看著祝云山。
祝云山搖搖頭,低聲道:“現在的我也沒有那個能力。”
他抬頭,看向景元觀方向。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知道,能真正鎮壓天下大勢的,估計只能是章立了。
誰叫人家真的得到了這凡塵世界天道的眷顧呢?
祝云山有些后悔,早知道凡塵天道有靈,他干嘛要封仙?
現在好了,連那腐朽的肉身都沒保住。
就算那肉身腐朽,也好歹是肉身。
哪像現在,器靈之身,真的,沒感覺。
“夫君,昨晚伱去了何處?”柳月的聲音讓祝云山回過神。
“咳咳,昨晚,我與章兄弟研究了一下這器靈之身的妙用……”祝云山背著手,仰著頭,緩步走開。
柳月眼中閃過疑惑,輕嗅一下,口中嘀咕一句:“研究器靈之身怎么還有脂粉味?”
長公主府門外,被身后軍將攙扶起身的玉林侯口中再吐一口血,慘白臉上神色變幻,咬著牙道:“走,稟報大長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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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觀,章立走出靜室。
他此時換了一身衣袍,月白衣衫,袖口比儒袍的緊窄,又比武袍的稍微寬松。
流云劍所化的青蛇就藏在他的衣袖之中。
他身上雖然無劍道意境展現,可雙目開合之間,透著絲絲的凌人劍光。
中品法器級別的劍器磨礪,加上神魂修為的引導,他的劍道修為提升急速。
走到偏廳,桌面上放著元武堂和青尋道人送來的竹筒。
一張字條上寫著,洛京朝堂局勢變化,皇城昨晚一夜燈火通明,裕王趙崇因謀反入獄,裕王妃服毒自盡,裕王世子趙吉脫逃。
另外一個竹筒之中是張楚讓元武堂弟子送來的訊息。
張楚親自送趙吉出洛京,去尋武王。
兩張字條化為飛灰,章立轉頭看向小院之外。
“師叔祖,觀主派人來請師叔祖往元辰殿。”小院門口處,值守弟子卓識的聲音傳來。
看來景元觀也在為皇族變故之事為難。
這可是牽動趙國天下的大事。
章立到元辰殿時候,王慶陽和元慶道人等人都面色凝重的坐在那,見到章立,都是起身施禮。
王慶陽將章立請到上首位置對坐,然后低聲將皇城動亂講述一遍。
“疑御景帝已經駕崩,廢太子在皇族供奉堂大長老支持下,已經掌控皇族。”
“裕王趙崇被以謀反之名下獄,裕王世子趙吉在逃,武王,牽扯永州叛亂,皇城已經有鎖拿回京旨意發出。”
王慶陽看向章立。
趙吉與景元觀章先生關系親近。
武王趙城當初也親自拜訪過章先生。
如今趙國皇族局勢變幻,景元觀如何自處,章立的意見,很重要。
“以往皇位更替,景元觀如何自處?”章立輕聲開口。
“回師叔的話,以往時候,景元觀都是置身事外,敢參與皇位爭奪的觀中弟子長老,都會受到重罰。”王慶陽拱手回道。
洛京動亂,皇位更替,這本不算什么。
可這一次不同的是,供奉堂大長老趙玉柄親自出面。
這違背了趙國皇族一貫流傳的規矩。
也違背了景元觀鎮守宗門當年與皇族立下的協議。
非皇子本人,大宗師不得插手皇位更迭。
說到這,他猶豫一下,壓低聲音:“師叔,非事關本人,大宗師境插手天下大勢變動,會有災禍臨身,這似乎是天意。”
天意?
景元觀一向順天而為。
這一次,大宗師境強者,趙國供奉堂大長老趙玉柄違背天意,插手趙國皇位更替,所以,景元觀會出手。
章立的目光落在王慶陽身上。
王慶陽的修為在外人看來,是宗師巔峰,但章立能看出他隱藏的境界。
初入武道大宗師,初入仙道第四層。
只是不管是武道還是仙道,都是借助秘法突破,他的實力,在大宗師境屬于最低等層次,甚至不一定比得上已經穩固修為的元和道人。
而且修為固化,再無法提升。
除非,天眷。
王慶陽是想借此次趙國皇位之爭,取得天道眷顧,借此打破自身桎梏?
以王慶陽和景元觀之力,便是踏足皇位紛爭,實力也不夠對付供奉堂,更對付不了成名已久的趙國供奉堂大長老趙玉柄。
所以,王慶陽將自己請來。
到底是掌控一方大勢力之人,這心思之深,難以揣測。
大宗師境不能插手天下大勢,他章立若是出手,算不算違背天意?
或許,在王慶陽心中,若是自己和趙玉柄都因違背天意而隕落,才是最好結局吧?
只是王慶陽他自己也是大宗師境,真當他那屏蔽之法,能瞞過天機?
章立站起身,看向大殿之外的天穹。
這次的皇位更迭,洛京恐怕要血流成河。
如果他之前直接去皇城,讓皇族供奉堂給他個交待,直面大宗師境皇族大長老趙玉柄,或許,就沒有這場變亂。
但同樣,洛京乃至于趙國也會因為供奉堂豢妖之事,生靈涂炭。
也就是說,他無論出手不出手,洛京百姓,趙國臣民,都要受這一場劫難?
這就是,天道之意?
在天道眼中,百姓如螻蟻,唯有大宗師境才是需要重視。
天意要殺大宗師,卻讓洛京無辜百姓陪葬。
章立雙目之中透出深邃靈光,身上透出一絲如淵的氣勢。
他答應過趙城。
護住洛京百姓。
可現在看,如果他要出手護洛京百姓,就可能違背天道意志。
天意難違。
違,還是不違?
看向王慶陽,再轉頭看向景元觀中的一眾宗師境,章立輕聲道:“景元觀擔負鎮守職責,當守洛京不亂。”
守洛京不亂?
王慶陽他們都是面色一變。
景元觀是有鎮守職責不假,可哪次皇位變故,洛京不是一場劫難?
景元觀的實力本就比供奉堂差許多。
現如今從景元觀得到的消息看,供奉堂還與東海煉氣士聯手。
洛京要是因皇位爭奪而起紛爭動亂,景元觀這幾位宗師境絕對壓不住。
王慶陽的算計,在大宗師。
至于洛京百姓,他沒有考慮過。
章立沒有再開口,將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拿出,放在桌面上,大步走出元辰殿。
眾人連忙起身相送。
“讓景元觀守洛京不亂,師叔當真看得起我們啊……”元慶道人看著章立背影,苦笑一聲。
其他人也是搖頭。
“師叔說的并沒有錯,守護百姓,本就是我景元觀的職責。”元和道人輕語,低著頭,雙目之中閃動絲絲光暈。
除了章立,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大宗師境。
景元觀,不止一位大宗師。
大殿之中,眾人目光都落在王慶陽面前桌面那不過一掌輕握的木盒上。
章師叔拿什么來,可以成為景元觀守住洛京不亂的依仗?
王慶陽緩緩揭開木盒。
木盒之中,二十顆晶瑩的雷珠靜靜閃爍流光。
每一顆珠子,都透著毀滅之力。
“嘶——”
大殿之中,一片吸氣聲。
這一盒二十顆雷珠若是爆開,別說他們幾位宗師,就是整個元辰殿都要化為灰燼。
他們都是去過云集山上探查過,親眼見那落雷之處的恐怖廢墟樣子。
雷道之霸絕,深深印在他們心底。
“師叔,當真是雷霆仙師啊……”元和道人搖搖頭,輕聲感慨。
王慶陽雙目之中透出深邃,看著面前的雷珠,神色變幻。
他想引章立入局。
章立也入局了。
這二十顆雷珠的力量,已經超越一位大宗師。
可這,算不算違背天意?
“一人兩顆雷珠護身,便是大宗師境當面,”王慶陽站起身,身上氣勢凝聚,“若敢亂洛京,戰過再說。”
凡事當斷則斷,他王慶陽既然要借天之力,就不能猶豫。
這二十顆雷珠,就是天道借師叔之手給他的助力。
此時他再不出手,那就要引天道反噬了。
至于洛京百姓,能護就護吧。
……
等章立回到小院,虞夢夢將一個小布包遞到他面前。
“章先生,這是永州陶先生讓人轉交給你的。”
永州陶先生?
背劍客陶允。
章立接過布包,打開,見其中是一本劍譜。
還有一封信。
劍譜是陶允自身所修的仙道劍術。
拆開信封,其中有寥寥幾句話。
“走,我們去一趟天牢。”
收起劍譜和信封,章立走下臺階。
去天牢?
虞夢夢面上露出幾分好奇,連忙跟上。
洛京,天牢。
天牢并不陰森,反而能見厚重石墻外的陽光。
雙手被精鋼鐵鏈鎖住的陶允盤膝而坐,他身前,是穿著囚衣,面色微微蒼白的少年,沈遠。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背劍去永州的少年劍客。
“仙道劍術與武道之劍最大的不同,是在先天之后。”陶允輕咳一聲,低低開口。
“能教授你的,我都教了,能不能感悟先天之后的兩種不同劍道,就看你自己了。”
陶允看著面前的沈遠,輕聲道:“你的劍道天賦遠超我,若是在修行世界,成為筑基境劍道大修易如反掌。”
“可惜……”
他的話,讓身前的沈遠面上露出一絲遺憾之色。
“陶師,你的修為那么高,先天境對你來說很容易啊,說不定——”沈遠的聲音被陶允抬手打斷。
陶允搖搖頭,面色淡然的開口:“我等謫凡修仙者都是一世蹉跎之輩,也就比你們多活些年歲罷了。”
“我已經活夠了,該我擔的罪責,我不會逃脫。”
他看著沈遠,壓低聲音:“至于你,我已經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
安排什么?
沈遠微微一愣,正想開口問,卻見天牢之中一片嘈雜聲傳來。
“所有參與裕王謀反案的同謀都要單獨關押。”
“永州之亂乃是武王與永州叛軍勾結,將謝必送到供奉堂提審。”
“永州叛軍之中的那些獲罪之人都帶走。”
紛亂身影而至,沈遠和陶允都被身穿黑袍的供奉堂高手鎖拿,還有穿著單衣的謝必,一同扯著往天牢之外去。
永州之亂,是武王與叛軍勾結?
什么意思?
沈遠面上露出茫然。
何時有這樣的說法?
謝必雙目之中閃動一絲深邃,將頭低下,被身邊的軍卒拖著扯出天牢。
天牢之外,數百黑甲軍卒列隊等待。
一位穿著淡紫色朝服的老者面上帶著絲絲笑意,看向謝必。
“謝將軍,別來無恙?”
“你不會不認得老夫了吧?”
“你往兵部述職,幾次升遷都是老夫經手,這一次,”老者面上的笑意收起,看著謝必,“怕是最后一次了。”
謝必不說話。
老者輕輕搖頭,然后壓低聲音:“你麾下張玉成已經承認,永州之亂,是武王趙城籌謀,攜功自重。”
“你若是認了,你謝家滿門可無罪,若不然,你妻兒,皆斬。”
武王籌謀?
怎么成了武王籌謀?
沈遠抬頭,面上透出疑惑。
謝必緩緩抬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須發蓬亂,雙目之中卻有精光。
“構陷武王趙城謀反?”
“我謝必自己反就反,何須去攀扯他人?”
“你們那點腌臜事情,別往我謝必身上牽扯。”
他的聲音洪亮,周圍的軍將,獄卒,還有永州軍那些被押出的叛軍軍將都聽清清楚楚。
那位兵部主事面色寒了下來。
“陶先生,是老謝對不起你。”謝必看到陶允,輕嘆一聲。
他看一眼沈遠,遺憾轉過頭。
陶允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好似劍光的晶亮,看向前方長街的盡頭。
那邊,身穿月白長袍的章立緩步前行。
陶允目中透出笑容。
“沈遠,你不是一直說不曾見我施展真正的仙道劍術?不曾見劍仙風采?”
“今日,我讓你看看什么叫劍道之仙。”
陶允的聲音響起,讓天牢之前的黑甲軍將全都神色大變。
那幾位原本扯著鎖住陶允手腳精鋼鎖鏈的軍將剛準備出手,陶允身上一道閃耀劍光直接升起。
“倉啷——”
長劍震鳴,劍光沖霄!
這劍長三尺二寸,通體清寒,滿布云紋。
劍在陶允身前一丈懸浮,輕輕一轉,便將鎖住陶允的鎖鏈全都斬碎。
如同切開豆腐一般,觸之即碎。
幾位牽扯鎖鏈的軍將渾身震顫,摔飛出去。
仙道之劍,飛天而動!
陶允伸手握住手中劍,一步步往前走。
“我有一劍,苦修百年。”
“業精于道,從無荒廢。”
青色的劍鋒之上,閃耀的劍光橫掃,一丈劍氣直接將那些想要抵擋的軍將連人帶兵器戰甲全都斬斷。
一劍而斷,無絲毫拖泥帶水。
沈遠瞪大眼睛,口中喃喃低語。
武道之劍或剛勁或輕靈,或招式靈動,或一招一式勢大力沉。
可此時所見,這仙道之劍圓轉隨意,人與劍合,肆意揮灑。
如此出劍,當真暢快!
這,就是仙道之劍。
這,就是劍仙!
看著陶允身上急速攀升的靈氣真元,卻快速枯竭暗淡的氣血,沈遠紅了眼眶。
這一劍,是陶允教給他的最后一劍。
陶允一步一劍,只要有阻道之人,無論兵甲,盡皆斬碎。
血染劍鋒,真元與靈氣浩蕩,化為一道風卷。
劍與靈氣相合,圓轉靈動,好似飄飛。
遠處的閣樓之上,公孫久雙目之中盡是流光:“好劍,好劍……”
他身旁,手中握著長劍的黃仙玉面色凝重:“以戰意凝聚劍道之意,這就是仙道劍修?”
黃仙玉抬頭,看到對面的樓閣露臺,身穿青袍儒衫的身影迎風而立。
“東方鏡也來了。”
“但凡愛劍之人,怎能不來。”公孫久口中低語,眼睛都不眨一下,緊緊盯著陶允手中的劍。
“轟——”
陶允手中劍斬開面前阻道的戰車,一劍帶出三丈鋒芒,滿身靈氣煙柱直上十丈。
他身前,再無一人阻道。
唯有兩丈之外,立在青石路中間,背著手的章立。
“這就是劍道。”
“章兄弟,我這酬勞,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