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妖山外山叢林之中,妖氣滾滾,黑霧彌漫。
二品豬頭妖,發足狂奔,速度極快。
正在撤離的墨畫等人,包括荀長老,也察覺到了身后那股兇戾的妖氣。
荀長老眉頭微皺。
墨畫則心中一凜,沉聲道:“快跑!那頭豬追來了。”
程默幾人神色一緊,將身法催動到極致,身形更快了幾分,可那頭豬妖更快。
濃烈的妖獸氣息,也越來越近。
墨畫反手布下幾道陣盤,又插下幾枚陣旗,結成困陣,阻攔豬頭妖。
豬頭妖一頭扎進陣法中。
陣法激活,結成金光牢籠,捆住了豬頭妖。
可豬頭妖不管不顧,兀自猛突。
金光割破了它的皮肉,鮮血橫流,但這并未對其造成太大傷勢,反而更加激發了它的兇性。
它的口涎,越發腥臭,眸光也更加貪婪。
墨畫一邊逃,一邊手段頻施,想攔住這只豬頭妖,讓眾人安全撤離。
可豬頭妖越追越緊,越追越近。
“逃不掉了!”
程默幾人臉色微變,看向墨畫。
墨畫眸光一冷,“這頭肥豬,它找死!”
獵殺這種皮糙肉厚的強大妖獸,變數較多,風險較大,不宜行險。
墨畫本想適當阻攔一下它,讓大家安全脫身就好。
可這頭肥豬,一路豬突猛進地來找死,那就由不得它了……
“郝玄,你身法好,引它一下。”
“程默,你們稍微拖一下,不要戀戰。”
“給我一點時間,布下陣法,宰了這頭肥豬!”
墨畫語速清晰明快。
程默幾人一怔,隨后都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而后墨畫隱身,從五人之中消失,走到了另一邊的樹林里。
郝玄聽從墨畫吩咐,取出了妖腥草,勾引豬頭妖。
同時反手御使劍氣,刺中了豬頭妖的腦門,吸引了它的仇恨。
豬頭妖大怒,向郝玄沖殺而去。
程默等人略作阻攔,一擊脫離,只牽制,并不拼命。
遠處見情況緊急,本來已經并指凝出劍氣,打算出手相救的荀長老,見到這一幕,神情不由一滯。
“這群孩子,想反殺了這只豬頭妖?”
怎么殺?
荀長老微微皺眉。
這……怎么都殺不掉吧……
沉思片刻后,荀長老還是默默放下了手指,散去了劍氣,想先看看情況再說。
生死之間的危機,也是一種磨練。
面對強敵,讓這群孩子先自己想想辦法,盡力而為,也不失為一種寶貴的經驗。
實在不行,自己再出手。
千鈞一發之際,力挽狂瀾。
也能顯擺一下,自己作為太虛門金丹后期長老的手段……
荀長老暗暗點頭。
而另一邊,郝玄等人,拼著全力,手段盡施,拖著那只猙獰的豬頭妖。
墨畫則利用這段時間,在樹林里埋陣盤,布陣法。
他布下的,是他從上官家,聞人家,包括荀老先生那里得來的所有五行八卦陣法中,進一步精挑細選而來的,目前他所能掌控的,最強的十七紋殺陣。
太虛門宗門傳承中也有殺陣,但不夠兇殘。
因為宗門的主旨,是傳道授業,陣法還是更側重于修道生產,以及正常切磋戰斗,殺性沒那么重。
但真正世家的陣法傳承,就不一樣了。
出了宗門,陣法就沒那么多客套了,能殺則殺,死掉的敵人,才是好的敵人。
而陣法傳承復雜,流派繁多,再加上有諸多衍化變式。
所以陣法的紋數,其實也并不固定。
像煉氣時期的熔火陣,既有不入品的六道陣紋,也有真正一品九紋的熔火陣。
二品殺陣,同樣也有諸多同名但不同紋的陣法。
譬如地火陣,就有十三紋的,十六紋的,以及高階十七到十九紋的。
地殺陣同樣如此。
這些不同陣紋的同類陣法,都分散在各個世家的傳承之中。
墨畫精通五行八卦陣法,身兼數家陣法之長,兼收并蓄,選出來幾門十七紋中,最厲害的殺陣。
一門是二品高階,十七紋的地火陣,得自聞人家。
一門是二品高階,十七紋的地殺陣,得自荀老先生的私藏。
還有一門,是二品高階,十七紋的上官金刀陣,從名字上便知,是得自上官家。
這三門陣法,都是純粹而精煉的殺陣。
墨畫布好這三重高階殺陣,又布置了一些困陣,之后消弭氣息,掩蓋痕跡。
一切準備妥當,墨畫吹了個口哨。
清越的口哨聲,在林間婉轉回蕩。
正苦苦支撐的郝玄等人,聽到哨聲,紛紛松了口氣,立馬轉向,將豬頭妖向墨畫這邊引過來。
被幾個“獵物”溜著兜了一圈,豬頭妖怒極,眼眸猩紅,氣息暴虐。
它要將獵物,生吞活剝,連骨頭一起吞進腹中。
豬頭妖速度更快了一籌。
林木倒卷,妖風狂暴。
就這樣,挾著囂張的妖邪氣焰,這只強大的豬頭妖,一頭沖進了墨畫事先布置的陣法里。
“散!”墨畫道。
郝玄等人聞言,瞬間散開。
電光火石之間,墨畫神識瞬間放出,溝通陣樞,開啟陣法。
地如流沙,將豬頭妖陷入其中。
而后山石拱起,宛若囚籠,困住其身軀。
草木蜿蜒,如同鎖鏈,束縛其肢體。
豬頭妖不停怒吼奔突,妖力灌注于四肢,掙斷了石牢,扯斷了木鎖,眼看就要從流沙中躍出。
便在此時,墨畫目光冷漠,口中輕聲道:
“爆!”
大地震動,殺機涌現。
灰塵彌漫之中,土系靈力盤旋撕咬,宛若蛟龍,不停絞殺。
而后金光乍現。
道道金光,凝成刀陣,來回逡巡,將豬妖的血肉,寸寸凌遲。
最后地火陣爆開。
猩紅的火焰,瞬間將鮮血淋漓的豬頭妖吞沒……
先困后殺,困陣環環相扣,殺陣殺機重重。
強大的陣法靈力,洶涌如浪,向四周不停擴散,場面絢爛而震撼……
程默幾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荀長老也有些失神,隨后他眉頭一皺,意識到不對。
這個陣法的威力,是不是太強了點?
這是他這個境界的修士,所能布下的陣法么?
豬頭妖被三重殺陣轟殺,飛沙走石,草木折斷,靈力震蕩,待一切波動消停,其身軀已然傷痕累累。
豬頭妖暴虐的眼眸中,既有震怒,也有驚恐。
趁它病,要它命!
墨畫眼中寒光一閃,喝道:
“殺了它!”
程默只略作遲疑,便舉起斧頭,劈砍了上去,楊千軍、司徒劍和郝玄三人,也紛紛出手。
豬頭妖怒吼一聲,與幾人戰作一團。
豬頭妖是二品中階妖獸,妖力渾厚,實力占優,但因為被墨畫陣法重創,所以與程默幾人,一時也只打了個平手。
墨畫從旁,極其精準地,以各類五行法術,或是限制,或是干擾,或是補足傷害。
局面有些僵持。
盡管勝利,在一點點地向自己這邊傾斜,但墨畫知道,這是獵妖,情況瞬息萬變。
而且煉妖山中,山勢復雜,變數也多。
必須要想辦法,速戰速決,一舉鎮殺豬妖。
墨畫目光深邃,靜下心來。
他在等一個機會。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因受傷而兇性大發的豬頭妖,身形忽然遲滯了幾拍。
墨畫一怔,目光有些疑惑,但不過瞬間就想明白了。
是蒼木狼的毒!
這豬頭妖,喝了蒼木狼的血,吃了蒼木狼的肉,也吞入了蒼木狼身上的毒。
妖獸血氣本就污穢,這毒性并不致命,花點時間,便可將毒素消化干凈。
頂多會讓它有些困頓遲緩。
可這豬頭妖貪婪,剛吃了蒼木狼,未等消化完,就來追殺自己一行人。
一路奔突,又被陣法所傷,如今遭程默幾人圍殺,這豬頭妖的血氣,壓不住蒼木狼的毒性,終于開始露出了破綻。
墨畫目光如劍,蘊含殺意,對程默幾人道:
“用上乘道法!”
程默幾人微怔。
豬頭妖盡管身受重傷,但殘留的血氣還很濃烈。
眼前的情況,即便他們用盡全力,施展家傳的上乘道法,也沒辦法殺了這頭豬。但墨畫是小師兄,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幾人不再留手,開始拼盡全力,施展道法。
程默高聲怒吼,雙目圓睜,血氣翻涌,裸露的肌肉上,蒙上一層深沉的古銅色,整個人的氣勢,如同一柄開山裂地的巨斧。
程家祖傳道法,開山斧!
道法激活后,短時間內,山石之氣纏身,皮肉如鋼鐵,斧刃有開山裂石之力。
而楊千軍也眸若金光,槍尖凝聚著刺目的金芒。
司徒劍的離火劍之上,火焰暴漲。
郝玄的靈劍上,也有狂風匯聚。
他們各自使出了家族祖傳的道法,一齊向豬頭妖殺去。
而豬頭妖此時,被蒼木狼的毒性侵蝕,行動遲緩了點,顯然避無可避。
可暗中觀察的荀長老,卻默默搖了搖頭。
殺不掉。
上乘道法固然厲害,但這些弟子才筑基中期,沒辦法完全發揮出這些高深道法的威力。
這些道法一齊出手,若是用來殺修士,哪怕是殺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恐怕都夠了。
但殺妖獸不行。
更何況,他們要殺的,是煉妖山的妖獸。
尤其還是血氣比一般妖獸還渾厚的豬妖。
荀長老默默估算了一下。
這些道法打在豬頭妖身上,大概能讓它血氣見底,殘留個十分之一左右。
妖獸血越少,距離死亡越近,但也會越發狂暴。
而那個時候,這幾個弟子已然拼盡全力,用了大招,靈力幾乎消耗殆盡,就只能淪為刀俎上的魚肉,成為這豬妖口中的餐食。
獵妖就是這樣,不是勝勢累積到一定程度,就一定會贏。
即便占盡上風,一旦靈力耗盡,死的就是修士了。
不過這幾個孩子,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荀長老暗中點頭。
知道進退,謀定后動,會伏擊,懂協作,彼此之間守望相助,在危險面前,也沒誰心生怯懦,想著自己逃命……
“都是好苗子。”
荀長老心中默默道。
接下來的事,就該輪到自己這個長老,來出出風頭……不是,是善后了。
荀長老又開始并指,凝練劍氣。
只是劍氣未出,他又是一怔,看向林間的戰場,目光有些錯愕。
“氣息似乎……變強了?”
怎么回事?
此時此刻,山林之中。
墨畫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深邃如水,神識傾瀉而出,瞬間溝通了五行源甲,催發了其中的五行源陣。
他浩瀚的,帶著淡金色的神念,匯入五行絕陣之中,與陣紋靈力融合。
五行源甲之上,繁復而另類的陣紋,又一次亮起。
一道清越的“嗡鳴”聲響起。
身穿五行源甲,正在施展殺招的程默和楊千軍兩人,瞬間感覺有什么意念,溝通了鎧甲。
鎧甲被激活,靈力覆蓋他們全身。
一股玄妙的力量,在與他們周身的經脈共鳴。
他們的靈力,在漸漸沸騰,流轉更快,威力更強,甚至強得經脈都有微微的刺痛……
“這是?!”
兩人眼中一剎那,滿是不可思議。
那一刻,他們感覺自己被強化了,靈力也變強了,即便面對強大的妖獸,也根本無所畏懼。
“殺!”
兩人對視一眼,沉聲怒吼,而后一齊出手。
開山斧上,灰褐色的山石靈力暴漲,轉化而來的勁力,攜著無儔的威勢,猛然劈下。
楊家槍的槍尖,金光璀璨,無比刺目,化作一道流光,以駭人的速度,直接捅向了豬頭妖的脖子。
一瞬間,靈力與妖力猛烈碰撞。
豬頭妖感知到生死危機,拼命嘶吼,妖力翻涌,可根本無濟于事。
片刻之后,塵埃落定。
勢大力沉的開山斧,劈開了豬頭妖的腦門。
金芒銳利的楊家槍,刺穿了豬頭妖的喉嚨。
司徒劍和郝玄兩人的劍氣,也如期而至,絞殺著豬頭妖的肉身。
豬頭妖腦門崩裂,喉間血流如注,不過片刻,便緩緩倒在了地上。
程默幾人如釋重負,剛想松懈,忽然想起墨畫的“教誨”,立馬又打起十二分精神。
要提防這只豬妖詐死。
幾人又用僅存的靈力,刀槍劍術輪流施展,各自補了一遍刀。
見豬頭妖肥碩的豬頭倒地,一動不動,確實沒了氣息,眾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而遠處的荀長老,手指并在一起,劍氣凝結到一半,又生生止住了。
他將一切看在眼里,可任他見多識廣,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剛剛那是……什么玩意?
鎧甲?陣法?
他可是荀家子弟,太虛門長老,學的是最正統的修道傳承,可活了這么久,竟從未見過這樣的鎧甲,這樣的陣法。
他能感知到,鎧甲激活,陣法生效的瞬間,五行靈力被極大地增幅了。
靈力增幅的陣法……
荀長老心中震顫。
這陣法……哪里來的?
荀長老默默看向墨畫。
雖然鎧甲,是穿在程默兩人身上的。
強大的豬頭妖,也主要是被這兩人,以增幅后的大威力道法誅殺的。
但不用想都知道,陣法肯定不是他們畫的。
這幾人中,有可能畫出這等匪夷所思的陣法的人,只有墨畫。
而且剛剛,他能明顯感知到,墨畫放出了神識,操控了鎧甲上的陣法。
“可是……”荀長老皺著眉頭,心中困惑不解,“他從哪里學來的這陣法?”
靈力增幅,越階殺敵。
這等強大的陣法,必然是絕頂的傳承。
即便放在干州八大門之一的太虛門,也足以當做鎮派的絕學。
這孩子怎么可能學得到?
“莫非……”荀長老沉吟片刻,猜測道,“是老祖教他的?”
太虛門中,真要有這種珍稀傳承,也只可能藏在老祖手里。
整個太虛門,就數老祖陣法造詣最高,學識最淵博。
荀長老點了點頭,可轉念又想:
“也不對啊……”
他從小在老祖面前長大,也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太虛門,抑或是荀家,有過這類絕頂陣法的傳承。
老祖藏私了?
真正的好東西,他留在手里,不傳別人,只傳給了這小子?
荀長老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現在又有點拿不準,墨畫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姓“荀”了。
不然根本解釋不了,老祖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老祖為人嚴厲刻板,門規面前,向來不容私情,即便對荀家子弟,也一視同仁,規矩極為嚴格。
這點荀長老很清楚。
但人畢竟是人,再嚴厲刻板的人,也總有親疏遠近。
假如墨畫這孩子,真的姓“荀”……
那老祖對墨畫好,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兩人之間的血緣更近?
有多近?
是幾世外的玄孫?還是曾孫?又或者是……重孫?
荀長老想著想著,忽然心里“咯噔”一跳。
“完了!”
“這么算起來,墨畫這個孩子……不會是我的長輩吧?!”
自己該喊他“叔叔”,或是“叔祖”?!
荀長老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輩分可跌得太大了!
怎么辦?
荀長老冷汗直流,心思急轉。
“不行!”
自己絕不能當晚輩!
既然老祖沒明說,墨畫也沒承認過,那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不管是真是假,都當沒有這回事!
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這么一想,荀長老心里好受多了,只是再看向墨畫的目光,卻忍不住帶了一絲“敬畏”。
而另一邊,豬頭妖已死。
墨畫松了口氣,斷了神念,五行源甲的陣法停止,靈力增幅失效。
程默和楊千軍,從“強化”的狀態退出,回歸自身原本的靈力,不再有“我變強了”的那種感覺,目光都有一絲失落和黯然。
但楊千軍心中,更多的是震撼。
“小師兄,這鎧甲……”
楊千軍聲音有些顫抖。
墨畫也不隱瞞,道:“這是‘五行源甲’,上面畫了陣法,可以短時間強化五行,增幅靈力……”
強化五行,增幅靈力!
楊千軍目光劇震。
他是楊家弟子,道兵司出身,所以看得更深一些,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一時心如濤涌。
一旁的程默,倒沒想那么多。
他只記得,自己穿上鎧甲時,那種靈力沸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所向披靡的感覺。
程默抱著鎧甲不撒手,目光炯炯地看著墨畫,那副神情,差點就把“義父”兩個字喊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