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顧今息湊過來問道。
“死者的母親,禮部侍郎正妻,王氏。”
是她!
想起那日在御書房內悲痛欲絕的婦人,再看一看躺在地上死狀凄慘的男子,顧今息想,她已經猜到了王氏的來意。
“這尸體,不是已經勘查完了嗎?不能交給王氏?”
柳令春眉目間一片煩躁:“要是能給她,我肯定立刻給她。但是,顧兄自己方才也說了,這尸體上還有眾多疑點,沒有解開之前,移動尸體就是破壞證據,是萬萬不行的。”
如果能把尸體交給王氏,他又何嘗愿意讓她天天來這么鬧呢?
顧今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說的是在理,只是這種做法,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任由尸體就這么曝尸荒野,不得入殮,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可是,現在的天氣,再這么放下去,恐怕尸體會開始腐爛,同樣會破壞證據。”
“這……”
柳令春猶豫,顧今息說的也在理,只是……
“顧兄有所不知,這現場一草一木的移動,都有可能破壞掉證據,所以我才不能答應。”
顧今息點頭,在這方面,始終柳令春才是專家,她也不能多說什么。
“這樣吧,讓我去和王氏談談,我會極力說服她的。”
眼看著那邊爭論地愈發激烈,柳令春當機立斷:“好,那顧兄隨我來吧。”
“放我進去,我要見我兒子!”
兩人趕過來的時候,王氏正掙扎著要往里沖,卻被衙役們死死攔住。
顧今息撥開重重人群,走了過去,果然來人正是當日闖御書房的王氏。
“宋夫人,別來無恙。”
王氏顯然也是認出了顧今息的,念及當日在御書房中顧今息對她也算是多有照拂,收斂了些,不再吵鬧。
“顧大人,別來無恙,還未謝過顧大人當日御前相助之恩。”
“夫人不必客氣,不過是分內之事而已。令郎之事,還望夫人節哀順變。”
說到此事,王氏的神色明顯黯淡下來。
“節哀?我兒至今未能入土為安,讓我如何能節哀啊!柳令春,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神色悲痛,幾欲淚下。
“夫人,可否聽在下一言?”
顧今息攔住想要說話的柳令春,此事是柳令春決定的,王氏必定對他心懷怨懟,對于他的話自然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還是自己來解釋為妙。
王氏的神色瞬間變得警惕起來。
“顧大人,你雖對本夫人有恩,但此事沒有轉圜余地!本夫人絕不能看著我兒就這么曝尸荒野!”
顧今息笑著反問:“夫人,你可想再聽聽令郎的話?”
“什么!”王氏大驚,“顧大人,這玩笑可開不得!”
柳令春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做他們這行的都知道,尸體,也是可以說話的。
顧今息不答,只是問道:“你只需回答我,是想,還是不想?”
“自然是想的!可是……”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又怎么能說話呢?
“想就好,那夫人還在這里鬧什么呢?”
王氏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這兩者又有什么關系?
顧今息神秘一笑,示意兩旁的衙役放王氏過來。
“夫人請,我可以讓夫人見令郎一面,聽聽令郎是如何為自己伸冤的!”
王氏一聽,眉目之間皆是喜色,但是瞥了一眼一旁的柳令春,有些遲疑。
“此話當真?”
有大理寺卿在,顧今息做得了主嗎?
顧今息回頭,對柳令春使了個眼色——讓她進去,我自有辦法說服她。
柳令春心里對顧今息的打算已經猜到了大概,自然也沒什么不放心的,當即痛快地點頭。
“顧大人是皇上欽點辦理此案的,說話自然是算數的。”
顧今息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對激動的王氏道:“宋夫人,請吧。”
王氏早就按捺不住,立刻推開兩旁的衙役沖了進去,卻在看到尸體的一瞬間渾身僵住。
不是像顧今息一樣的害怕,而是悲痛憤怒交加,在她原本還算美麗溫婉的臉上交織出猙獰的神色。
“我的兒啊!”
王氏驚呼一聲,就要撲上去,卻被一旁的衙役眼明手快地攔下,她只能掙扎著崩潰地大哭。
究竟是誰,是誰把她的兒子害成了這般模樣!
“你們什么意思!顧大人,你不是說……”
顧今息從放王氏過來,就一直密切注視著她。方才衙役能及時攔住王氏,也是她暗中示意的結果。
見勢不好,顧今息連忙上前,安撫道:“夫人,你冷靜一點,我只能讓你看看令郎,卻不能讓你觸碰他,否則,令郎最后的‘話’就會消失了。”
想到兒子的話,王氏冷靜了一些,卻還是有些激動。
“什么話?我兒都這副樣子了,還能說什么!”
顧今息與柳令春對視一眼,讀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默契一笑。
“夫人,你可知道這一具尸身能告訴我們多少秘密?從死者的死亡時間、死亡原因、尸體模樣等等方面,都能極為真實地反映出犯人的情況,對于我們案件的偵破,有著極大的幫助。”
看著王氏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顧今息心里松了一口氣,再接再勵道:“我們正在傾聽令郎最后的聲音,讓他有一個為自己報仇的機會。請夫人成全令郎,也成全我們。”
王氏明顯有些被說動了,但還是有些猶豫:“可是,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就這么凄慘地躺在荒郊野嶺……”
“夫人!”顧今息打斷了王氏的話,神情嚴肅起來,“雖然事實很殘酷,但是夫人還是要認清現實。令郎,已經去了!”
王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出。
顧今息語氣稍緩,道:“逝者已矣,埋在地下也不過是化作一抔黃土,一堆白骨罷了。與其在乎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如盡快偵破案件,還令郎一個公道!”
王氏受不了連番打擊,抱頭蹲在地上,悲慟不已。
顧今息見她這副樣子,也實在不忍心再逼迫。該說的她都說了,王氏能以尷尬的身份在太后眼皮底下安穩過日,必定不是愚不可及之人,只不過是一時之間被感情蒙住了雙眼,如今她點到為止,相信王氏自然會做出正確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