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烤全羊是地坑烤全羊。
和益州常見的烤全羊不同，它並不是在架子上旋轉著烤的，是類似烤饢的做法，將羊掛在地坑裡貼著坑壁，再慢慢烘烤。
因此也叫饢坑烤全羊。
這樣烤出來的羊肉和益州常見的烤全羊口感很是不同，味道差別就更大了。因爲它在烤的過程中並不會一直往上刷油、再灑很多調味料，它的主要味道來自於烘烤前塗抹在羊身上的醬料和提前對羊肉的輕微醃製，因此烤出來後肉是紅色的。
當然這家店周離以前也是吃過的。
味道還和以前一樣。
不過這次老闆送了饢，還可以自己打小菜，都是些解膩的涼拌素菜，比光吃肉要舒服得多。
半個小時後。
周離已經吃飽了，手撐著下巴，很平靜的注視著對面的槐序，過了好久他才問：“第一次在這家店給錢吃飯的感覺怎麼樣？”
槐序邊吃邊講，聲音含糊不清：“布吉島你在港什磨……”
“裝傻。”
“我給了錢的。”
“信你？”
“真的。”
“我都有點困了。”
“誰讓你吃饢的，不吃饢就沒那麼容易困。”槐序說著頓了下，“我以前當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你已經很久沒有當過人了。”
“咋啦？”
“沒什麼。”
“誒你是不是在罵我？”
“沒有的事。”周離平靜的說，然後微微揚了揚下巴，“快吃。”
“嗷！”
只見老妖怪左手抓羊肉，右手抓饢，每一口都咬得很大，啃幾口就吃一口饢，好似永遠不知道疲憊。還好周離吃飽了，要是像十分鐘前剛來的這一桌客人一樣還餓著的時候看見她這副吃相，肯定難受死了。
“我把這兩斤吃完就不吃了！”
“……”
周離默默掏出錢包，清點了下里面還剩多少現金，將之全部掏出來，大概有七八百塊，是出發前特意去取的，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就用上了。
他將裝饢的大盤子擡起來，將錢平平整整的放在下面，壓好。
然後擡頭瞄向槐序。
槐序也瞄著他，還眨巴著眼睛。
周離翻了個白眼，很煩她的樣子。
這時老妖怪忽的放下手裡的肉，甩了甩手，雙手的油漬頓時消失無蹤，接著她將手伸進左邊褲兜，摸索起來。
“唔……”
放下饢換右手，摸右邊。
這次摸到了。
老妖怪從兜裡掏出二十塊錢，也學著周離方纔的樣子，小心的將之抹平，尤其是邊角，然後擡起裝饢的盤子壓在下面，這才擡起眼瞼，悄悄打量一下面無表情的周離，手撫胸口做鬆氣狀——
因果了了。
欠債還了。
品德提升了。
老妖怪心裡也不愧疚了。
繼續吃肉。
兩斤的肉搭配饢，是平常兩個人的食量，但對於老妖怪來說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
周離在她吃完之前找到老闆，問道：“可以微信或者支付寶嗎？”
“可以可以，微信支付寶都可以。”老闆見他們就笑，“你們兩個好厲害，別的人五六個壯男人都吃不了你們這麼多。”
“我們是大胃王。”
“噢！大胃王了不起！”
“……”周離總覺得和老闆說話有種莫名的喜感，讓他心情也好了很多，“老闆麻煩再給我們打包四斤，做兩份裝，沒份裝兩斤，我們酒店裡還有一羣朋友等著吃，另外我還想訂一隻……兩隻烤全羊，真空郵寄回家，可以寄到彩雲和益州的吧？”
“可以滴可以滴！剛纔那桌也寄了到彩雲，就是你們後面那桌，他們比你們先吃完。”老闆笑道，“不是那個……中高風險區就可以寄，給了錢你留一個微信，最多三天之內就能寄出去，我不會騙你！”
“好的謝謝，算下錢吧。”
“要得要得！”
算錢是老闆娘的事情了。
老闆還有兩個侄兒，負責打包，地坑則是老闆的兄弟親自把關。
一大家子。
周離站在老闆旁邊耐心等著。
槐序也很有默契的放慢了進食的速度，慢慢吃著最後一坨肉，免得他吃完了勤快的夥計過來收拾發現壓在盤子下面的錢。
老闆則和周離粗聲談話，談話內容大多是吹噓自家的手藝，臉上洋溢著自豪：多少多少人上千公里開車過來吃，每天要寄出去多少多少，沒有疫情之前排隊能排多長多長，還要再三強調被神仙或者妖怪偷吃的事。
最令他自豪的居然是最後一條。
周離也是無語。
然後就是誇周離養的貓好看、乖巧，說他自己家裡也養了只，但不敢帶過來，因爲會偷吃羊肉。
這倒讓周離放鬆了不少——
來這裡之前他是有些忐忑的，因爲總在網上聽說少數民族有很多忌諱，觸犯的後果大多十分嚴重，好像很不好打交道一樣。而他並不知道自己帶一隻貓來吃飯會不會犯了當地的忌諱。
現在想來，覺得有點好笑。
出門在外尊重當地信仰及習俗是應當的，但爲此過分忐忑則大可不必。
一切妥當，周離向老妖怪使了個眼神，然後往車上走。
老妖怪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並朝他翻了個白眼，對他的過分謹慎感到無語。但她還是坐在原地不慌不忙的擦著手，配合周離的想法，等周離上車點燃火後她才起身大踏步的往車走去。
上車就走。
老妖怪偏著身子，通過自己這一側的後視鏡打量後方店鋪，看見夥計走出店門懵逼的望向他們，她咧開了笑容。
瞬間又把笑容收起，扭頭說——
“你好幼稚啊。”
“……”
周離不想搭理她，一邊尋找著馬路邊上的停車位一邊問：“哈密瓜市還有什麼特產？”
“特產？”槐序重複。
“嗯。”周離點頭。
“蒲類國盛產馬。”槐序冒出一句。
“……”周離無語，“我指的是可以帶回去的特產。”
“我得想想。”槐序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這邊倒是很多水果，哈密瓜，不過這個天的哈密瓜也沒秋天好吃。有葡萄肯定就有葡萄乾，但是前面的車師也產葡萄的，倒是還產杏子、桃子和棗子。”
“也不是季節。”
“還有饢，這個好帶。”槐序說，“不過清疆滿地都是饢。”
“……”
周離還是決定自己百度。
將車停下，三分鐘後，周離放下手機：“我們到巴里坤的時候去買點野生蘑菇吧，清和喜歡吃蘑菇，看這邊的蘑菇怎麼樣。”
老妖怪沉思片刻，突然又冒出一句：“我喜歡吃什麼？”
“……”
“問你。”
“你什麼都喜歡吃。”
“？”
“你喜歡吃饢和哈密瓜。”
“這不是喜歡吃，是我吃慣了，已經離不開了，就像你幾天不吃大米飯你也渾身不自在。”槐序說完，又催促道，“快點，繼續回答。”
“你要是閒得沒事做，就把這兩份烤羊肉給楠哥和小鄭送過去。”
“不要岔開話題。”
“比如肉。”周離想了想，“還有一切好吃的肉類製品，比如豬肉脯，牛肉乾。”
“哼哼……”
“快去送肉，等下涼了。”
“篷……”
老妖怪陡然消失。
……
因爲這個地方是以前槐序待得最久的地方，周邊尚未被現代社會改變的山水湖澤都是她所熟悉的，所以之後幾天的時間裡，就是周離陪著她在城市周邊的鄉野裡到處轉悠的時間，沒有目的，停留隨意，然後聽她講以前的事。
25號。
他們來到巴裡坤草原。
這是個離天山更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