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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3

月黑風高3

車內頂燈亮了起來,幽暗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男人從前面轉過頭來。

咦,這是……劉……穆。怎么會是劉穆?

我捧著發昏的腦袋,半天說不出話,呆呆地看著他。劉穆盯著我,笑了笑,說道:“你好點了嗎?”

“你怎么在這里?怎么回事?”我開口問他,喉嚨又啞又干。

“我把你從飯店里撿了出來,你醉醺醺的,再不走人家把你丟大街上了。”劉穆幸災樂禍地居功。

我思維極度遲鈍,仰靠在座椅上有氣無力地問他:“你怎么會碰到我呀?”

“你給我打了電話。”

什么……不可能吧……我連他電話1234還是5678都不清楚。再說我都醉成這幅德行了,連我媽的電話號碼都想不起來,怎么可能給他打電話。但我沒力氣思考也沒力氣反駁。

“幾點了?”我問劉穆。

劉穆抬腕看看:“兩點。”

“兩點?我記得飯局開始時還不到六點鐘……”

“你在飯店睡到十一點多,怎么叫也叫不起來,后來人家打烊了趕你走,你又在我車上睡。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才醉成這樣?就不怕被人劫色劫財了?”劉穆問,很不以為然的口氣。

“很多,有啤酒也有白酒。”這時我突然想起來了,我的包呢,“我的包呢?”我問劉穆。

他指指副駕座,“在這里。你把包抱得緊緊的,丟不了,你包里有巨款還是見不得人的**?”

這家伙口氣嘲諷,不過現在我沒有力氣和他斗嘴。我的包里裝著所有重要家當,不僅有手機鑰匙錢包身份證銀行卡,還有電腦和u盤,里面全是項目資料,有些還沒來得及備份。丟了包,就是身無分文無家可歸,外加麻煩事一大堆。

窗外夜色濃黑,只有一排路燈孤高地站著,像串明亮的眼睛熠熠發光。四野寂寂無聲,這里應該不是主干道。

“這是在哪里?”我問劉穆。

“諾,漕河涇附近。我記得你說過住閔行九號線邊上,具體是哪條路?我送你回去吧。”他下巴朝窗外一抬。

我搖搖頭,“不好意思把你耽擱了,我打車吧,你快回家去,明天還要上班。”

劉穆嗤笑了一聲,指指窗外,“明天禮拜六不上班。都這時候了你還假客氣,你看看這里打得到車嗎?住哪里快點說吧。”

我報了路名,劉穆轉過頭去不再說話,車子飛快地啟動了。

深夜的長街,燈光從飛馳的車窗外流過,變成一條條拖著長尾巴的五彩燈帶。

劉穆沉默地開車,從后排看過去,只看得見他頭發濃密的的后腦和一點點輪廓分明的下巴。

這一切真是荒謬:我應酬喝醉了,爛泥一樣睡在飯店的包房里,沒有被人販子弄去賣了,也沒有被小癟三順手牽羊把包給拎走了,居然全靠的是一個再再想不到的人,一個我曾發誓不想再見的陌生人,我還在人家車里睡到凌晨兩點。簡直丟臉得不能再丟臉了。

很近的路,沒多久就到了。劉穆停好車,我拉開車門走下去,夜風帶著薄寒吹來,我禁不住全身發抖,連牙齒都噠噠噠噠地不停打顫。劉穆也下來了,把包遞給我,眼睛望著小區大門,“你住這里?”

“嗯,你走吧,改天好好謝你。”我又冷又累,說話都不太連貫。

劉穆看著我,“冷吧?你等下。”說完到車里拿了他的外套過來:“借你一用,下次還我。”

“不用,謝謝。”我搖頭,轉身朝大門走去,走近了才發現,兩扇鐵門關得緊緊的。我住的這個小區,大門到了夜里十二點以后會關上,只留門衛旁邊的一個小門進出,可這會兒,小門也被一把大鎖鎖了起來。我叫了幾聲開門,沒人答應,門衛室里黑燈瞎火,保安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巡夜去了。這該怎么辦吶,總不能深更半夜扯開嗓子大吼大叫吧。

“門鎖了?”背后劉穆走過來問。

“是,怎么辦呀?”我茫然無措地盯著鐵門,頭暈得只想快點躺下來。

“要么回車上等,要么找個賓館住一晚,要么……翻墻進去。”

我錯愕地看他,回他車上?算了,酒都快醒了,孤男寡女又不熟,太尷尬;去賓館?凌晨兩點去開房,太詭異;翻墻?又不是做賊,太滑稽。都不靠譜不可行。

我默默不語,內心糾結。劉穆指著那堵墻說:“你要不愿等就只有翻墻進去,我幫你。你這個樣子再不回去睡覺的話,馬上就要崩潰了。”

我不是馬上就要崩潰,我是已經崩潰了……翻墻……姑娘我從小到大翻過書翻過山翻過男朋友的錢包,可從來沒有翻過墻。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高跟鞋、皺得象擦碗布一樣的小西裝外套,說不出話來。

劉穆沒容我發呆,他湊過來捉住我的手臂把包奪了過去,然后把我拽到墻邊,命令道:“把鞋脫了!”語氣不容反駁。

我像木偶一樣乖乖地脫了鞋,劉穆接過鞋子啪啪兩聲扔進了墻里面,背上我的挎包倒退了兩步,后傾,屈膝,發力,倏地騰空而起,身體在空中劃了道優美的弧線,噌噌幾下,干凈利落地坐到了墻頂。整個過程如蒼鷹展翅,蛟龍出水,長虹貫日一氣呵成。“上來吧。”他向我伸出手。

這是在做夢吧,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夢呀。我夢游一樣伸出手,劉穆的手臂非常強健,一使勁,我很快被他拖了上去。

下來的時候,我落到了劉穆的懷里,不過一點也不曖昧——我喝多了,輕飄飄地控制不好力道,像個沙包一樣墜到劉穆身上,我們倆重重地摔作一堆兒。

劉穆估計被撞得不輕,我都爬起來了,他還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我伸手拉他,他趔趄著站起來揉揉屁股錘錘腰,呲著牙抱怨:“忻馨,你是跳傘還是投彈呀?你再重一點,我今天就犧牲了。”

我又好笑又抱歉,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傷到沒有?”

“沒有,不過也夠嗆。你欠我人情欠大了,回頭好好請客吧。”

“沒問題,你說了算。”

“快回吧。”

“好的,再見。你開車小心。”

劉穆把包還給我,沖我揮揮手,兔起鶻落般幾個起伏又翻了出去。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春日凌晨,兩個歲數加起來快過花甲的男女,像雌雄大盜一樣翻墻入室。這個場景,真是讓人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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