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盡興之時，我掏出香煙擺在桌上，劉穆二話不說，伸手就奪了過去。

“哎哎，你干嘛——”我動作沒他快，轉(zhuǎn)眼那包煙就被他放進了口袋里。

“干嘛搶我的煙，還來?！蔽艺Z氣有點不好，臉也垮下來了。不就是吃頓飯的交情嗎，回頭出門還見不見面都難說，怎么一下就蹬鼻子上臉搶我煙了，以為自己是誰?。?

劉穆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別著急，我支氣管過敏，不能聞煙味兒。就當(dāng)容忍一下我的怪癖好嗎？起碼別當(dāng)著我抽，謝謝你。”

我盯著他，這小子雙眼皮皺褶很深，眼睫毛好像也挺長，撲騰撲騰地像兩把小刷子。哪有男人眼睛長成這樣的，讓我們這些眼睛沒他大睫毛沒他長的女人情何以堪。

我呼了一口氣，“好吧，尊重你一下，不過你剛才的樣子實在沒有禮貌。”

劉穆溫和一笑，“向你道歉。我還是建議你戒掉，抽煙真不好。”

“照你這樣說中國那么多煙草賣給誰？每過一天都是在向死亡前進一步，誰管得了以后的事，我只管現(xiàn)在。也許2012一來，大家都沒命了。”我沒好氣地說。

劉穆順桿子往上爬：“那是，每個人都殊途同歸。再過幾十年，我們來相會，送到火葬場，全部燒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誰也不認(rèn)識誰，全部送到農(nóng)村做化肥?！彼p舒雙臂，手掌往外瀟灑一遞，宛若在“送化肥” ，我憋不住差點噴飯，之前的小小過節(jié)立馬煙消云散。

湯來了，劉穆一邊幫我盛湯，一邊非常隨意地說：“忻馨，你不如收我當(dāng)你的酒肉朋友吧。你看，你喜歡吃喝玩樂，我也喜歡。你還有趣，我呢，自認(rèn)不算乏味。沒事的時候打個電話約一約，有好吃好玩的大家資源共享多好。”

我接過湯道了謝，狐疑地審視他，“你還缺朋友嗎，你站東方明珠振臂一呼，倒貼著請你吃喝玩樂的都得成打。”

劉穆?lián)u搖頭，“我行情沒那么好?，F(xiàn)在小姑娘哪個不愛錢，誰愿意和我這個窮攝影師瞎混?！?

“王雯雯呢？你和她聯(lián)系沒有?”

“小丫頭，一看就還在做夢，真正談下去，指不定比劉翔還逃得快?！?

“你錯了，小王真的挺好，不像其他小姑娘那么現(xiàn)實，你一點機會都不給人家嗎？”

“不敢招惹。”

“怎么叫招惹呢，你都不試試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適呢？”我試圖幫王雯雯力挽狂瀾。

“沒有感覺處十年八年都沒有，再說我又不喜歡花瓶

?！?

“憑什么說人家是花瓶？”

“交談半小時以上就知道了，又不難。快喝湯，很鮮?！眲⒛嘛@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咸肉冬瓜湯的確很鮮，我咕嘟咕嘟喝下去一大碗。劉穆又給我添了一碗，問道：“我剛才的提議你接受了吧?！?

“雖然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但總覺得你動機不純，你是不是想賴我吃喝？先說好，AA才行，而且我不是天天都有時間的，我說你干嗎不去找個小美女?！?

劉穆把湯遞給我，高深莫測地說：“這個你就不懂了。我現(xiàn)在又不想結(jié)婚，小美女呢，對我有企圖的我不敢惹，太恐龍我又不愿意。你好就好在腦子清楚，不會胡思亂想，我們倆互相沒有企圖，在一起像哥們，輕松愉快。你雖然比我大點，好像還沒有代溝，一起吃飯不會讓人消化不良?！?

“先生——我不是乳酸菌，也不是多酶片。你要消食化積，不如找你的狐朋狗友，再說了我還得留時間約會呢?！眲⒛碌恼Z氣氣死人，我立刻反唇相譏。

劉穆?lián)溥暌恍Γ澳憧?，你還真有趣。我那些狐朋狗友要么重色親友，要么鉆進錢眼了，我又怕別人誤會我是同志，所以不得不請你收留。你又沒男朋友，約什么會？”

“怎么沒有，你知道什么，我忙得很！”

“哦，那天不是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嗎？”

“一撇不會變成兩撇嗎？事物不是停滯不前的，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變化?！蔽逸p哼。

劉穆眉毛一揚，“那更要緊著約你，免得你一腳踏進婚姻的泥潭，再想出來happy就沒那么容易了，我們又要損失一個大好戰(zhàn)友。噯，我說你還是抓緊收留我吧?！?

他歪著腦袋，下頜略偏三十度，眼神楚楚可憐，活像，活像小胖子。天，我還沒遇到過這種男人，明明儀表堂堂，英俊瀟灑的大好男兒，居然還會發(fā)嗲裝可憐。這是什么世道，還要不要女人活。

見我不說話，劉穆緊追著說：“不反對就是答應(yīng)了，今后約你共赴吃喝玩樂，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

“好吧，反正你別想賴我，AA?！?

我雖然答應(yīng)了，但總覺得自己似乎要吃虧。劉穆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跟著補了一句：“你是怕我老吃你吧？放心，老板發(fā)我工資的，不用你扶貧，AA，不過——今天不算?！?

行吧，多個吃友玩友也未嘗不可，現(xiàn)在這年景，不要輕易指望什么患難之交、肺腑之交，不想沾染損友害友都得燒高香，要是他有不良行為，直接

拉黑絕交就行了。

“為了慶祝我們結(jié)成聯(lián)盟，待會兒去哪消磨時間？看電影還是聽歌？”

我不置可否，今天湯喝得太多，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減壓排洪。我丟給劉穆一句：“待會再說，上個洗手間?！闭f完站起身大步邁向畫著高跟鞋的所在。

完事洗手的時候，我特地照了下鏡子，里面還是幾年前那張臉，連皺紋都沒有一根。但是自己才知道，那張皮下面的一顆心，已經(jīng)是秋天的絲瓜——老了，內(nèi)里筋絡(luò)密布，溝渠縱橫，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這樣一張臉配這樣一顆心，應(yīng)該不會上當(dāng)受騙吧，要上當(dāng)也該男人上當(dāng)，如此一揣摩我不禁輕松好多。

該死，今天穿的新鞋磨腳，右腳跟磨出了泡。路上我已經(jīng)買了邦迪貼上去，這會兒邦迪松了，那個創(chuàng)傷處隱隱發(fā)痛。我蹲下身子把邦迪的位置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這一塊已經(jīng)沒有粘勁了，得換一張貼上去。

等我弄好邦迪抬頭起身的時候，一聲悶響，剎那間我的思維停頓，五感喪失，眼前飄起黑霧。過了片刻，右后腦傳來一陣劇痛，全身冷汗涔涔，我蹲在地上，等那陣劇痛過去之后，慢慢地扶著洗手臺站了起來。鏡子里的一張臉現(xiàn)在煞白呆滯，輕輕往后腦一摸，滿手通紅，濃稠的血液已經(jīng)滴滴答答地流到了白襯衣上，綻開一簇簇指甲蓋大小的血花。旁邊有人驚呼，哎呀，流了嘎許多血，老危險來，快去醫(yī)院，讓伊拉飯店的人陪儂去！

我回到座位上，劉穆本來在看手機，聽見我叫他，抬起頭來大吃一驚，“怎么回事？！”

“沒什么，頭撞破了，麻煩幫我取下包里的錢買單，我手上有血，不方便?！?

“怎么上個洗手間回來就這樣了，是飯店的責(zé)任嗎？”

他跳起來想看我的傷口，我攔住他：“沒關(guān)系，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洗手臺的尖角了，給我張紙巾?！?

劉穆遞給我一包紙巾，還仔細(xì)的抽出一張打開，我接過來把手擦干凈。他拿出自己的錢包夾出幾張百元票拍在臺子上，一手?jǐn)堖^我的背包，一手抓著我胳膊往外走。

“喂喂，用我的錢，該我請客……別拖我，我能走?！?

劉穆松了手，嘴里一哼：“愚蠢，主次不分！”現(xiàn)在不是斗嘴的時候，我忍著沒有反駁。

馬路對面一部車的前燈閃了閃，是輛半新不舊的藍(lán)色馬三。劉穆打開副駕座的門讓我坐進去，然后迅速繞過車頭鉆進車子，點火發(fā)動。

“去哪兒？”我問。

“華山醫(y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