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
汴京城逐漸被如墨一般的夜色籠罩,
從高高的城牆上望去,各家各戶點起的燈籠蠟燭,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
‘繁星’之間,不時有騰空的煙花綻放,尤以宮城內外最爲密集。
曲園街,
勇毅侯府,
前院兒正廳前,
“咚!”
“嗙!”
飛到空中炸響的煙花,在院中衆(zhòng)人的眼中亮了一下。
“哇~”
看著漂亮絢麗的煙花,一旁的各院兒的女使們紛紛發(fā)出了驚歎聲。
‘咚~’
青草戴著毛茸茸的護耳,看到又一顆煙花升空後,趕忙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唸唸有詞道:“求神仙菩薩保佑孃親,大哥.無災無難。”
徐載靖手裡拿著線香,看著站在青草身旁,在煙花亮光中,神色有些黯然的雲想和花想招手道:“雲想,過來!”
戴著護耳,一身錦緞棉襖的雲想小步來到徐載靖身邊:“公子?”
將點著的線香往雲想手裡一放,徐載靖道:“去,下個煙花你點。”
“啊?”
雲想驚訝過後擺手道:“公子,奴婢,奴婢不敢去”
徐載靖一笑,道:“那不是火老鼠,不會往你們腳底下躥的。去吧!”
雲想求助的看向青草和妹妹花想,兩個姑娘看到雲想的目光,齊齊朝後縮了一下,顯然也是有些害怕。
庭院中,
阿蘭將手裡的燈籠朝上挑了挑,方便一旁的尋書看清煙火的引線在哪裡。
看清楚後,尋書便抱著煙花走到庭院空地上放好。
“快去!”
徐載靖笑著道。
雲想抿了下嘴後,一步三回頭的朝著尋書擺好的煙花走去。
“先看好引線。”
徐載靖道。
“是公子。”
雲想說著,仔細看了一眼後就把手裡燒紅的線香湊了過去。
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湊過去三次後,
“呲~”
“呀!”
看著冒火花的引線,雲想捂著腦袋尖叫著快步跑了回來。
“咚~”
煙花直直的飛上了天,
“嗙!”
雲想看著空中的亮光,聽著炸響聲,臉上黯然的神色已是沒了蹤影。
又放了幾個煙花後,阿蘭和尋書兩人擡著一個半人多高,如同車輪一般緩緩轉動的物件放在了空地上。
看著身旁盧澤宗躍躍欲試的眼神,徐載靖笑著擡了下下巴,道:“小心些!”
“知道了,義兄。”
很快,
盧澤宗便笑著跑了回來,引線呲呲聲後,那物件四周開始噴放出焰火,物件也如車輪一般旋轉了起來。
焰火噴放了有一會兒才緩緩熄滅。
“小叔,這東西真是好玩兒。”
站在謝氏身邊的徐興代,一臉興奮的拍著手道。
盧澤宗笑了笑:“代哥兒喜歡,過兩日我讓家裡再送幾個來。”
“謝謝盧小叔。”
謝氏笑著擺手道:“宗哥兒別麻煩了,他也就是說一嘴。”
“孃親,我不是.”徐興代搖著謝氏的手說道。
兩人說話的時間裡,又有煙花被載章給點燃。
一旁,搬運煙花的間隙裡,站在一旁的阿蘭和尋書一臉笑容的觀看著院中的焰火,尋書道:
“阿蘭,我今天去嚴國公府給未來岳母送禮,她說有個外甥女兒今年已經及笄。方纔夫人身邊的丹媽媽傳話說,讓你年後尋個時間去見見。”
聽到此話,阿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下頭,道:“嗯,知道了。”
又放了兩三刻鐘的煙花後,竹媽媽走到了孫氏身邊道:“夫人,飯擺好了!”
孫氏頷首招呼道:“孩子們,吃飯吧!還想玩兒的,飯後再繼續(xù)。”
衆(zhòng)人應是後,紛紛朝著後院兒走去。
路上,
孫氏抱著小孫女兒,一邊和自家官人並肩走著,一邊道:“也不知端兒他在西北能不能過個好年。”
徐明驊朝著孫女兒伸出手,接到自己懷裡後,道:“放心吧!逢年過節(jié)軍中都有犒賞,他又是一軍副將,哪有過不好年的說法?”
孫氏點頭。
孫氏身後,華蘭和謝氏妯娌倆挽著胳膊說著話,聽著兩人的隻言片語,似乎是在說著各自的妹妹。
最後面的載章抱著兒子興仲,身邊的徐載靖一手牽著大侄兒,一手牽著盧澤宗。
進到後院兒正廳,
廳堂中擺著的薰爐散發(fā)著熱氣,再加上燒著石炭的地龍讓屋內很是暖和。
衆(zhòng)人洗手淨面在桌旁落座後,紛紛將視線投向了坐在上首正中的徐明驊。
徐明驊看著桌邊的兒子、兒媳,還有被飯菜饞的不停咽口水的孫兒孫女,笑了笑道:“開席吧。”
衆(zhòng)人夾了幾筷子菜後,謝氏起身端起酒盅,道:“父親母親,官人臨行前叮囑過媳婦,說過年的時候讓媳婦代他敬二老一盅酒。”
徐明驊和孫氏笑著舉起酒杯,孫氏擺手道:“大郎家的,坐下,在家裡沒這麼多講究。”
謝氏笑了笑站著飲盡杯中酒後,坐了下來。
徐明驊和孫氏同樣笑著飲盡。
很快,華蘭給了載章一個眼神後,夫妻二人一起站起身,也敬了徐明驊和孫氏一杯酒。
徐載靖和盧澤宗敬完酒後,徐興代帶著興仲,也像模像樣舉著裝甜飲子的酒杯,道:“祖父,祖母,我和弟弟也敬酒。”
一番熱鬧,酒足飯飽後,
孫氏帶著兒媳們打著葉子牌,徐明驊和載章像模像樣的下著圍棋,
徐載靖則坐在一旁,一邊磕著打瓜籽兒,一邊作裁判,看著盧澤宗和大侄兒興代玩著投壺。
興國坊,
寧遠侯府,
後院兒廳堂中同樣已是飯後,氣氛卻沒有徐家那麼熱鬧。
原因便在廳堂中齜牙咧嘴一瘸一拐走路的顧廷燁身上。
顧士行站在平梅身邊,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叔叔顧廷燁。
寧遠侯顧偃開接過常嬤嬤奉上的茶湯,皺眉喝了一口後,看著站定的顧廷燁,道:“什麼天氣!什麼道路!啊?你就和人家賽馬?”
聽著顧偃開的質問,顧廷燁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你在學堂裡的同窗,你大嫂的弟弟靖哥兒,人家家裡的良駒,拉出一匹來,哪個不比你的好?人家在這樣的日子裡賽馬了麼?”
顧廷燁訕訕的看了眼顧偃開,道:“父親,靖哥兒他不是被陛下禁足了麼!”
“你!”
顧偃開一時啞然,隨後說道:“你再說一句?要不是今日除夕,我打斷.”
“啪!”
一旁的白氏一拍桌子,道:“燁兒,你父親是爲了你好,怎麼還敢和你父親頂嘴?”
“真要有什麼事兒,你前途還要不要了?還不快快和你父親認錯,賠個不是?”
顧廷燁看了眼白氏,低下頭沒有說話。
看著不再說話的兒子,顧偃開深深吸了口氣,瞪著顧廷燁,還要繼續(xù)說話的時候,
一旁的廷熠眼睛一轉,抱著侄女兒妍姐兒湊到了顧偃開身邊,道:“父親,妍姐兒她找你。”
顧偃開表情瞬間柔化,接過孫女兒後臉上浮起了笑容,道:“妍姐兒,怎麼了?”
看著顧偃開的樣子,白氏和一旁的平梅搖頭笑了笑。
廷熠則同白氏道:“母親,我和哥哥去玩會兒投壺。”
“去吧。”
白氏說著,一旁正在躲避孫女兒揪鬍鬚的顧偃開又瞪了一瘸一拐的顧廷燁一眼。
積英巷盛家,
雖然盛家大房在汴京有宅子,但是在盛老夫人的邀請和大老太太的堅持下,大房一家人還是來到了積英巷過年。
壽安堂院兒,
廳堂中,
大老太太和盛老夫人兩位老人背後有靠枕,腿上蓋有被褥,兩人中間的小桌幾上還擺放著幾樣乾果蜜餞,妯娌倆就這樣一起躺坐在羅漢椅上。
朝著盛老夫人靠了靠,大老太太笑著說道:“老妹妹說的是,這孩子隔三差五的去我那宅子裡,幫我診脈鍼灸調理身體。”
“我這腰上的積年舊疾,經過這孩子調理,可是舒服多了。”
盛老夫人看了眼熱鬧的廳堂,笑道:“這樣說起來,虞家哥兒可真是個好孫女婿。”
隨後,老夫人又壓低聲道:“那老嫂嫂你有沒有讓人家孩子多見幾次淑蘭啊?”
大老太太一挑眉,看著盛老夫人道:“我是那不通情理的人麼?自是.”
聽到此話,盛老夫人笑著連連點頭,打趣兒道:“你要是不讓人家見,說不準人家就不去了!”
大老太太笑著搖頭,滿是感慨的說道:“虞家那孩子是個有孝心的,可不會這樣。”
盛老夫人頷首笑了笑。
大老太太繼續(xù)道:“哎!這也得多謝謝老妹妹你,是託了你的福氣,能讓我找到這麼好的孫女婿。”
“是淑蘭自己的福氣。”老夫人擺手說道。
大老太太看了眼廳堂中的孩子,道:“你瞧著你家老幺槙哥兒,這神態(tài)樣子,和柏哥兒可真像。”
老夫人看了眼盛長槙,面上微微一笑,低聲同大老太太道:“這小子,一坐一臥,都和他二哥哥學呢。”
看著羅漢牀上敘話的妯娌倆,房媽媽和崔媽媽相視一笑。
兩位老人不遠處,
盛紘和盛維坐在一起,堂兄弟二人一邊喝茶,一邊交流著京中官員勳貴之間的關係。
長梧、長柏和長楓坐在各自父親身邊,聽著長輩的說話。
另一邊,王若弗和嫂子李氏坐在一起,一邊磕著南瓜子,一邊打葉子牌,中間還能插上幾句京中高門大戶的八卦趣事。
自從李氏不再和王若弗別苗頭,妯娌倆的關係好了不少。
飯後,淑蘭本來是想和堂姊妹們坐一起的。
結果淑蘭剛在如蘭身邊坐下,就被王若弗給叫過去。
聽伯孃王若弗說了幾句‘以後你也要嫁到虞家留在京中,過來聽著對你以後有用處’後,淑蘭便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旁聽著。
然後,淑蘭只是聽了幾句後,妹妹品蘭叫她過去‘組隊’玩投壺,她都不過去了。
四個蘭所在,
墨蘭最大,品蘭次之,如蘭和明蘭最小。
品蘭看了眼正準備投壺的墨蘭一眼後,和如蘭道:“如蘭妹妹,方纔長柏哥哥吟誦的詩詞很好啊?怎麼瞧著你和明蘭妹妹都皺眉啊?”
如蘭和明蘭對視了一眼後,深吸了口氣,道:“唉!品蘭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哥哥他這幾年了,每年都是這首”
“啊?每年?”品蘭一臉驚訝。
如蘭和明蘭齊齊點頭。
這時。
“啪。”
墨蘭投出的箭矢撞了一下投壺後,掉落在了一旁。
女使露種趕忙走上前將箭矢撿起。
“這投壺有什麼好玩兒的,要不咱們還是說說詩詞歌賦吧!”墨蘭說道。
聽到此話,
其他三個蘭面上皆有些難色,品蘭道:“墨蘭姐姐,我字認得不多,說詩詞歌賦我也不懂呀。”
如蘭暗地朝墨蘭甩兩個白眼兒後,站起身道:“是不是該我投了?”
說著,喜鵲趕忙上前將箭矢遞給如蘭道:“是的姑娘。”
“我是不是比四姐姐多一籌?”
喜鵲沒說話只是點頭。
如蘭得意的一擡下巴,朝投壺的地方走去。
墨蘭有些生氣的正要說話,但看了眼正在說話的盛紘,又轉頭看了下侍立在角落的林噙霜,思忖片刻後老實的坐到了品蘭身邊。
瞧著如蘭單手捏著箭矢瞄了又瞄,品蘭收回視線,和明蘭說道:“明蘭妹妹,這邊春節(jié)到元宵能關撲到的東西,和一年其他時候一樣麼?”
明蘭搖頭道:“品蘭姐姐,不一樣的!春節(jié)到元宵燈會的日子,能關撲的東西要比其他使節(jié)貴重很多。”
“是嗎?那到時我可要試試身手了!兩位妹妹,我在宥陽關撲可厲害了,曾經花費二百文,撲中”
聽著品蘭的話語,明蘭眼中滿是佩服的連連點頭。
“嘿。”
不遠處,如蘭瞄完後將箭矢扔了出去。
“咚。”
看著投中的箭矢,如蘭笑著得意的朝墨蘭挑了下眉。
墨蘭不服輸的站起身,朝著投壺走去。
品蘭和明蘭一起給如蘭鼓了鼓掌後,道:“明蘭妹妹,你曾經撲中過什麼啊?”
明蘭說了說自己的‘戰(zhàn)績’後,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道:“品蘭姐姐,我之前見過兩位關撲很厲害的人!”
品蘭:“哦?有多厲害?”
“是徐家五表哥,還有他的一位親隨,聽說兩人關撲”
投壺中籌的墨蘭笑著坐回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趁著話隙,道:
“六妹妹,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是不是榮飛燕撲中強弓的那次呀?”
“說起來也好笑,那麼一張大弓,她撲中了又有什麼用?”
品蘭聽著墨蘭的話語,仔細想了想後,心中浮現了一個擡著下巴的美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