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殿中,岑慕凝有些心不在焉的陪莊凘宸下棋。
已經連輸了三盤,這一局又是敗局已定。
“皇后似乎有什么心事?”莊凘宸落了最后一子,凝神看著她的眼睛。
“沒有。”岑慕凝無奈的笑了下:“早起姿陽長公主來過,說了些表哥的事情。原本是想替她勸表哥兩句,卻不歡而散。”
“清官難斷家務事。”莊凘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已經涼了。
岑慕凝拿起手邊的茶壺,才發現里面的水都喝完了。“冰凌,給皇上換盞熱茶來。”
“讓奴婢來吧。”青犁快步進來,撤下涼了的茶水,轉身換上新沏好的。
“冰凌呢?”岑慕凝有些奇怪。
“娘娘忘了,不是說京城里新進了一批極好的繡樣,您讓她出宮去置辦來著。”青犁隨便找了個借口,是因為她知道冰凌出宮了。
“哦。”岑慕凝微微點頭:“這時候了還沒回來呢?本宮還以為她早回來了。”
冰凌還沒回來,只是打發走一個女人,會這樣費事嗎?岑慕凝的心更為不安了。
指尖碰到茶盞上,被燙了一下。她疼的縮回了手。
“娘娘沒事吧?”青犁不免擔憂。
莊凘宸伸過手來,捏住了她的手指細細看。
“不礙的。”岑慕凝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怎么,總是有點魂不守舍,好似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朕在這里,能有什么事。”莊凘宸對青犁道:“罷了,撤了棋盤便是。皇后心不在焉,朕勝之不武。”
“是。”青犁領著個小婢子,將棋盤收了。
岑慕凝有些抱歉的笑了下:“都是臣妾不好,掃了皇上的興致。欣美人棋藝不錯,廖嬪更是彈得一手好琴,皇上得空,不如去傳她們相伴也是極好的。”
“皇后賢惠。”莊凘宸微微凝眸,卻沒有松開握著她的手:“但你該知道朕并非那么好糊弄的皇帝。”
“噗嗤。”青犁沒忍住笑了出來。
岑慕凝有些尷尬的說:“臣妾哪里是想糊弄皇上,您這么說,倒好像臣妾是故意的了。其實廖嬪沒了孩子,實在可憐,臣妾是心疼她。”
莊凘宸緩緩松開了握住她的手,似是若有所思。
岑慕凝就這么默默無聲的陪在他身邊,也不急著開口。
良久,他才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皇宮里的孩子難養,歷朝歷代都是這個樣子。先帝在時,朕也有許多兄弟姐妹未能存活,有些沒福氣來這世上看一眼,有些也就僅僅只是來著世上看了一眼。”
“都是臣妾不好,偏又提起了皇上的傷心事。”岑慕凝喟嘆一聲,才又換了話題:“年關將至,團年盛宴,皇上可要宴請宗室親眷入宮共聚嗎?畢竟這是您登基后的第一個新年。”
“自然是要。”莊凘宸其實并不喜歡熱鬧。從前的他也不會在意這些繁瑣的禮儀,只要自己過得舒心便好。但眼下身份不同了,他必須去結交宗室,結交那些會順從他,也可能悖逆他的親族,慢慢的將有權勢的分而劃之,收歸己用,或者斬草除根。
“是,那臣妾會好好準備。”岑慕凝微微一笑。
“皇上。”殷離隔著門,語氣有些焦急:“褚將軍急著入宮,要求面見皇后娘娘。聽說是他的外宅出事了。”
“什么?”岑慕凝心里咯噔一下。
“讓他進來。”莊凘宸嚴陣以待,似乎也預感到了什么。
門才被奴才敞開,褚培源就一股風似的撲進來,一雙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憤怒。若不是因為莊凘宸在這里,他恐怕會直接沖進去抓住岑慕凝的領口,質問她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只是,當他對上莊凘宸那雙陰冷而深邃的眼眸時,他不得忍著憤怒垂下頭行禮。
“皇上,皇后。”
“表哥去而復返,是出什么事情了?”岑慕凝心里有些不安。
褚培源從懷里摸出一疊銀票,直接摔在地上。那銀票上還沾染了許多血跡。
“皇后娘娘真是大手筆啊。”褚培源眼神冰冷的看著她:“來惜在你眼里就值這疊銀票是嗎?為什么當初父親母親不肯成全我,如今竟然換成了你?到底來惜做錯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殘忍?算了,我不追究這些,就當這些全都沒有發生過,皇后娘娘,我求你,把來惜還給我,你把她藏哪了?把她還給我。”
“……”岑慕凝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培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別這么激動。”莊凘宸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皇上恕罪。”褚培源強忍著憤怒,盡量平靜的說:“皇后娘娘讓冰凌帶著人去了微臣的宅子,宅子里出了來惜,一個不剩。”
“什么?”岑慕凝猛的站起來,興許是起身太急,眼前一晃的黑。來不及緩一下,她瞪著失神的眼睛問:“宅子里一個不剩?”
“是啊。”褚培源聲音都在顫:“早起姿陽長公主才來您這里告狀,午時還沒過,您的人就滅了微臣一座宅子。皇后娘娘,您至于這樣心急嗎?”
“胡言亂語。”岑慕凝定了定心:“本宮不曾做過。”
“哼。”褚培源輕笑了一聲,臉色卻無比的陰森:“不是你讓冰凌跟著我嗎?不是你讓她拿著銀票請來惜走嗎?你還讓姿陽長公主配合你上演一出苦肉計,實則就是為了調虎離山引開我,你趁我不在,就使出這樣的手段。皇后娘娘,你可知道,來惜是絕對不會離開我的,你為了自己的后位穩固,為了褚家不會得罪皇族,你就不惜痛下殺手,做出這樣令人發指的事情……”
岑慕凝端起了手邊的茶盞,一股腦潑向了褚培源。
略燙的茶水讓褚培源一個激靈,臉上還沾了茶葉:“皇后娘娘,我再說一次,你把來惜還給我,我只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你在這里說書呢嗎?”岑慕凝目光冷厲的看著他:“要怪就怪我太仁慈,只是讓冰凌拿著銀票請來惜離開。若是我真起了殺心,如何會不讓你看見她的尸首!”
“岑慕凝!”褚培源氣急敗壞的上前兩步,恨不得拎著領口把她提起來。
莊凘宸卻在這時輕咳了一聲:“褚將軍,這是鳳翎殿。你面前這位,被你直呼其名,羅列罪名的,是朕的皇后。”
褚培源心口一緊,他明白身為臣子該有的卑微。“微臣冒犯了,請皇上恕罪。”
“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就這樣急不可耐的入宮指責皇后,是否有欠妥當?”莊凘宸的語氣透著威嚴,說話的時候,雖然沒去看褚培源的臉,但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微臣的確失了分寸,可來惜……”
“朕午后便過來同皇后下棋,你提及的冰凌并未回宮。”莊凘宸這么和他說話,已經很有耐心了。“至于你的指責,皇后已經親口說明,并不是事實。這時候,你先出宮去吧。”
“皇上。”褚培源堅決的搖頭:“微臣必得向皇后娘娘問明白,來惜身在何處。否則,微臣不會離開鳳翎殿半步。”
莊凘宸能從他的聲音聽出他的堅決,卻并不覺得感動。“朕一向看重你,將你視作朕的肱股之臣。初登大寶,朕是希望可以培植自己的心腹,褚培源,你今天的表現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測,難道您還能這樣冷靜嗎?來惜是微臣最重要的人!”褚培源艱澀的說:“失而復得,微臣不想得而復失。”
“殷離。”莊凘宸已經有了主意。
“屬下在。”殷離恭敬的上前。
“將褚將軍收押天牢,單獨囚禁。不許任何人探視。”莊凘宸一字一句說的格外清晰。
“皇上,不能啊。”褚培源掙扎著甩開上前的羽林衛,跪下求饒:“皇上,微臣還要去找來惜,求您開恩。”
“朕讓你走,你不走。朕便只能如此。”莊凘宸這時候才去看他的眼睛:“若縱了你,這鳳翎殿怕是要被你掀了磚瓦。皇后被你質疑便罷,你那些污蔑之語若是傳出去,豈非污損了皇后的賢明。朕又怎能坐視不理。”
“皇上,微臣不能被囚禁,微臣還要去找來惜。”褚培源咬著牙,憤怒的瞪著岑慕凝:“皇后娘娘,您就不念在與微臣的手足之情,替微臣求情嗎?”
“表哥。”岑慕凝看著他的眼睛,動容的說:“即便皇上不這么做,本宮也不會讓你離開皇宮。事情沒有查清楚,你就已經莽撞到失去理智,若真有什么令你無法承受的事,本宮怕你會承受不住而癲狂。皇上此舉,正是為了要好好保護你和褚家。”
褚培源起身要逃,被上前的羽林衛制止,竟然當著皇帝的面大打出手。
他的每個動作落盡岑慕凝眼里,都激起了她心里的失望。失望像是慢慢升上來的水面,將她一點一點的淹沒。他真的瘋了,瘋了。
這就是愛情嗎?岑慕凝還從未體驗過這種不管不顧的癲狂。那個來惜,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會有如此的魅力?”
殷離出手,拿住了褚培源,五花大綁的押送去天牢。
岑慕凝的心情仍然沒有平復,都這個時候了,冰凌怎么還沒回來?“皇上……”
“朕會讓殷離出宮查明實情,你稍安勿躁。”莊凘宸知道她要說什么,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你就在宮里好好等著。有朕呢。”
這話,像一縷春風,撫去了冬天的嚴酷。岑慕凝輕輕點頭,目送他離開才就著青犁的手起身行禮。“多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