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后的幾日，酷暑肆虐著整個深宮。
皇后吩咐明清將冰窖里冰取出，入銀甕，以便使用。
自然并不是每一位妃嬪都能得到這樣的待遇。欣悡算是得臉的，皇后的眷顧，她也能吃上一碗冰鎮(zhèn)的酸梅湯，且能守著那一甕冰舒適的涼避暑。
“美人，奴婢剛用冰鎮(zhèn)好的西瓜，吃著最是舒心爽口?！笔替敬嘟切Σ[瞇的將切好的瓜端到她手邊。
欣悡微微一笑：“你從哪弄來的西瓜，我聽說今年進(jìn)貢的西瓜半道上出事，碎了不少。所以只有皇上、皇后、太后以及纓妃宮里有?！?
“這是奴婢家里自己種的?！贝嘟茄鄣锥际切σ猓骸白騻€回家，娘給帶的?！?
欣悡嘗了一塊，果然味道不錯?！坝痔鹩直鶝?，你倒是細(xì)心，切的這樣好看。”
“美人喜歡就好?！贝嘟呛苁歉吲d。
“只是這樣好的東西，不能自專，你若帶的有多的，再切一盤，咱們給皇后娘娘送去?！毙缾撓胫屎蟠凰惚?，雖說從前在府里的時候有些不愉快，她也恨過皇后。但現(xiàn)在看明白了，她反而覺得有那么些曾經(jīng)未必不好。
“奴婢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贝嘟菣C(jī)靈的說：“只等著美人點(diǎn)頭。”
“你倒是很聰明，也知道我的心思?！毙缾撃蛄恐@個水靈靈的丫頭。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待美人好，所以給美人準(zhǔn)備的時候，連娘娘的一并也準(zhǔn)備著了。”脆角笑起來，一對梨渦很是好看。
欣悡微微一笑，揪著她的手起身：“事不宜遲，咱們現(xiàn)在就過去?！?
酷暑難當(dāng)，岑慕凝依著銀甕坐著，身旁的青犁和冰凌殷勤的打著扇子?？伤€是覺得熱。
“也不知道這日頭是怎么回事，好像要把萬物烤焦一樣。”岑慕凝用冰過的絹?zhàn)臃竽?，才覺得舒坦一點(diǎn)。
冰凌笑瞇瞇的說：“這幾日，妃嬪們輪流來請安，咱們也認(rèn)識的差不多了。除了那些還沒被冊封的御女，還沒顧得上看，總算是有點(diǎn)成效。娘娘覺得熱，想必是為這些事情所牽引，心不能真正的平靜所致。”
“你說的也在理?！贬侥胫敲炊嗷ㄖφ姓沟呐?，簇?fù)碓谇f凘宸身邊，那種感覺她沒有入宮之前，從未想過。如今見了，只喟嘆皇權(quán)的至高無上。也覺得他可憐。
那么多女人之中，有多少是因?yàn)閻勰蕉谭睿?
多半是權(quán)利的交換罷了。
“娘娘，欣……欣美人來了。”青犁還是不習(xí)慣稱呼欣悡美人，差點(diǎn)害是叫出她原來的名字。
“怎么這時候過來，正是熱的時候。”岑慕凝略點(diǎn)了下頭：“領(lǐng)進(jìn)來品茶?！?
“是?！鼻嗬鐐?cè)了側(cè)身，欣悡就領(lǐng)著脆角走了進(jìn)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毙缾撔χ卸Y，面容溫和：“臣妾的婢子帶了些自己家種的西瓜入宮，吃著可口，便想著給皇后娘娘送一些嘗嘗?！?
“有心了?！贬侥姶嘟怯迷谑郴@里塞了些軟墊，不免好奇。“為什么用這些裹著？”
“回皇后娘娘的話，這是用來隔熱的。西瓜冰鎮(zhèn)過，若曬熱了，便不好吃了?！贝嘟菙[好了銀揲子，還特意放了銀簽，一碟尋常的西瓜，被她巧妙的擺放好，看著就討人喜歡?！罢埢屎竽锬锲穱L。”
“你倒是伶俐?！贬侥⑽⒐创剑瑖L了一塊?！肮簧鹾?。”
“娘娘喜歡就好。臣妾知道皇上最是眷顧娘娘，鳳翎殿自有貢品瓜果。但臣妾身無長物，得娘娘抬舉，便是想把有的，都奉于娘娘?！毙缾撜f這番話的時候，并未極盡諂媚，反而誠懇。“還請娘娘不要嫌棄臣妾這點(diǎn)拙心?！?
她說的不錯，因?yàn)樗e了欣悡的緣故。太后那邊已經(jīng)斷了對她的眷顧。從前每月的賞賜，如今一概停了。似是要跟她徹底決裂一般。
“你有這份心已經(jīng)很好了?！贬侥⑽⒁恍Γ骸皬那霸诟?，你就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本宮雖然抬舉你到這個位置，但能不能獲寵，過什么樣的日子，只看你自己的本事?！?
“皇上一直不待見臣妾，若非有能耐的眷顧，就沒現(xiàn)在的臣妾。無論將來如何，臣妾都不會忘記娘娘的恩典?！毙缾摮卸Y：“臣妾愿意為娘娘赴湯蹈火，但憑娘娘差遣?！?
“快扶美人起來?！贬侥龑Ρ枋沽藗€眼色。
“美人請起?！北枭锨?，含笑將她扶起來。
“多謝娘娘。”欣悡溫和道：“臣妾從前不懂事，可娘娘卻慈心包容臣妾。往后，您若不嫌棄，臣妾一定會盡心竭力的為您分憂?！?
“甚好?！贬侥凉u漸的冷了臉：“這深宮之中，看著風(fēng)平浪靜的，實(shí)則處處都是漩渦。本宮獨(dú)立支撐會很辛苦，若身邊有如你這般機(jī)靈的姐妹相互扶持，自然就又不同了。往后的路也會平順許多。”
聽皇后這么說，欣悡不免踏實(shí)：“承蒙娘娘不棄，臣妾一定會盡力為娘娘分憂?！?
她的話音才落，明清就在門外稟告：“皇后娘娘，纓妃來給您請安了?！?
“纓妃怎么也這時候過來，倒是不怕熱的?！鼻嗬鐩]好氣的白說了一句。
這么聽來，欣悡倒是聽出了一絲怨懟。看來纓妃得寵，皇后心里很不舒坦。
“請進(jìn)來。”岑慕凝無奈的沖青犁搖頭。
青犁這才去請了。
“給皇后娘娘請安?！避涚磉M(jìn)來的時候，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裙褂。頭上簪了一支淺綠的絨花?？瓷先サ故乔逅?。“欣悡妹妹也在?！?
“臣妾見過纓妃?！毙缾摏_她行禮的時候，唇角的笑容有些冷：“纓妃姐姐近日一直陪伴在皇上身側(cè)，倒是難為你這么熱的時候有空過來給娘娘請安。”
這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滿了。
軟珥饒是輕笑，語氣溫和：“給皇后娘娘請安自然是不分什么時候、熱不熱的，只要有心便好。不然欣美人不也擇這時過來嗎？”
欣悡幽幽一笑：“這是自然。纓妃姐姐恐怕是這后宮最有心的人了。之前太后抱恙，姐姐在太后身邊侍奉的殷勤。如今太后好轉(zhuǎn)，姐姐便在皇上跟前殷勤伺候著。這會，姐姐又來給皇后娘娘盡心了。妹妹自問愚鈍，必得跟著姐姐好好學(xué)一學(xué)您這份心?！?
“妹妹是因?yàn)橹暗氖虑樵刮覇?？”軟珥很直接的問道：“就因?yàn)槲覜]有讓你進(jìn)內(nèi)室侍奉太后嗎？”
“自然不是。”欣悡抿唇：“太后鳳體金貴，臣妾能為太后盡孝，無論是在內(nèi)殿還是在外殿，都沒有任何不同。何況我也不敢怨纓妃姐姐啊。這宮里除了皇后娘娘的殊寵，也就姐姐能陪伴在皇上身側(cè)，羨慕都來不及，怎么敢怨。”
“好了。”岑慕凝聽著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打嘴仗，怪乏味?！疤爝@么熱，說這些話費(fèi)精神，別上了火才好。青犁，賜菊花茶?！?
“是?！鼻嗬缧南耄行缾撛?，懟軟珥兩句也是極好的。
軟珥看了一眼那茶盞里的菊花，起身朝皇后行禮：“娘娘賜茶，臣妾原本不該推辭?？墒怯t(yī)叮囑臣妾，忌生冷之物，菊花性寒，臣妾只能欣賞，恐怕要辜負(fù)娘娘美意了?！?
欣悡不免好奇：“姐姐又不是紙糊的人，怎的身子這樣若。幾朵菊花而已?！?
軟珥轉(zhuǎn)過臉去，眼底有一層薄薄的得意：“妹妹有所不知……”
往下的話，她沒有說，僅僅是輕輕的撫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沖著欣悡嬌美一笑。
青犁眼眸一緊，登時就明白了：“纓妃娘娘莫非是有喜了？”
欣悡聽了這句話，才算是解讀了纓妃眼神的里蘊(yùn)藏的含義，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種感覺，就是人們說的不寒而栗嗎？
“是?！避涚頊\笑吟吟的起身，朝皇后行禮：“還請皇后娘娘恕罪，前幾日臣妾侍奉皇上研墨的時候，在擎宣殿暈眩，請了御醫(yī)才知道自己有喜。只是身子孱弱，未能及時向皇后娘娘稟明。這幾日，因著皇上憐憫，就沒叫臣妾挪出擎宣殿，更是不得空來給娘娘請安。還請娘娘恕罪?！?
她拘著禮，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的明媚，比夏日里的陽光還要刺眼。
“這是喜事，你坐吧。”岑慕凝溫眸道：“皇上體貼，讓你在擎宣殿里好好將養(yǎng)身子也無可厚非。畢竟這是皇上的第一子。對你格外的眷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天熱，你該好好安胎，往后就不必來本宮這里請安了。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你身邊的人來稟告一聲就是?！?
“多謝皇后娘娘恩典?！避涚磔p盈起身，暖心笑道：“臣妾也盼著能給皇上生下個皇子便好了。但是皇上說，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一樣喜歡?！?
“是呢?！鼻嗬鐩]忍住，不給她兩句怎么咽的下這口氣：“若纓妃生下公主，必然與您一般貌美如花。你就是憑容貌取悅皇上的，您生下的公主，自然也會討皇上喜歡。”
欣悡沒忍住那絹?zhàn)诱谥诒?，笑了?
軟珥的臉色則隱隱的不好：“無論是為何，臣妾能得皇上抬舉，就是天大的福氣了。”
“可不是么。”青犁不依不饒：“這福氣可是天賜的，纓妃娘娘得好好捧著。千萬別手送了，掉地上打碎了！”
軟珥沖她微微一笑：“放心，臣妾是個惜福的人，自然明白如何捧著。臣妾先行告退了?！?
目送她出去，欣悡才起身：“臣妾也先告退了。”
岑慕凝輕微點(diǎn)頭：“去吧。”
“娘娘安心便是?！毙缾撆c她對視一眼，離開的步子有些焦急。
冰凌隱隱不安，壓低嗓音問：“娘娘，欣美人這架勢，不會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