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早,下過一場驟雨。雨不算大,卻將整個皇宮沖刷的格外干凈,空氣里彌漫著清新。
婢女們魚貫而入,伺候岑慕凝洗漱上妝,冰凌才告訴她,纓妃還在殿外跪著。
“皇后娘娘不必為了這種人憂心,等下奴婢就去將她趕走。”青犁不悅的說:“以為跪一跪,就能把人心跪軟嗎?她巴結(jié)未央宮那位的諂媚勁兒可不是對誰都管用。”
“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岑慕凝幽幽道:“這孩子就是她最大的軟肋。只要能保住孩子,做什么都成。”
“可是如今皇長子殿下已經(jīng)交給皇后娘娘您來撫育了。”青犁微微挑眉:“她是生了皇長子不假,可是她自己身份卑微,孩子如果在她身邊長大,保不齊會養(yǎng)的和她一樣,兩面三刀,沒點心氣。皇后娘娘不必為此憂慮,等下奴婢給您上了早膳,就去打發(fā)了她。”
青犁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是明清通傳,皇上駕到。
她就著青犁的手起身,有些不情愿的迎到門口。莊凘宸一身藏青色的龍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臣妾給皇上請安。”岑慕凝如常行禮,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宮里新添了兩名御廚,最擅長最江南的軟米綿粥,朕聽聞你近來胃口不好,想著吃點粥能養(yǎng)胃,就給你送來了。”莊凘宸使了個眼色,殷離連忙親手將粥奉于皇后面前。
青犁笑著從他手里接過了托盤:“奴婢正說要給娘娘準備早膳呢,主子就送來了,可見是惦記著娘娘。奴婢這就去準備,請皇上和娘娘一并用些。”
“好。”莊凘宸爽利點頭。
岑慕凝本來是想說沒胃口的,但他先答應(yīng)了,她就被動了。只能陪著他一并落座。
“昨晚上梓州可鬧夜了嗎?你睡得可好?”莊凘宸關(guān)心的問。
“多謝皇上關(guān)懷。梓州很乖,乳母們也照顧的周道。臣妾倒是沒聽見梓州哭。”岑慕凝給他端了一盞茶。本是預備放在幾上,誰料他卻伸手過來,從她手里接過茶盞的時候,還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如果是從前,這樣的親昵,她會覺得很暖。
可是每每想起他和蒼憐的纏綿悱惻,她心里就抵觸與他接觸。好像間接的,她和蒼憐也這般親密。反正這感覺很不好,讓她不由自主的蹙了眉。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落在莊凘宸眼眸,心里也有些波瀾。
“對了,朕來時瞧見纓妃跪在殿外,衣裳都打濕了。”
“臣妾并未責罰纓妃,更沒有叫她跪在殿外。等下讓人送她回自己的寢殿就是。”岑慕凝也不知道為什么,說話的語氣有些沖。
其實莊凘宸的話還沒說完,他本來是想說,預料到纓妃會鬧別扭,叫她別理纓妃。可這時候,面對著面,她居然生氣了,顯然是誤會了他的用意。
一句話而已,就把她惹惱了。足見她心里有很多的不滿。
莊凘宸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經(jīng)懲罰了蒼憐,降位、禁足、撤走宮人、更換擺設(shè),連梓州都送到了鳳翎殿。甚至連禁足到何時,都沒有一個明確的交代,就是為了能讓她消氣。
“皇上。”岑慕凝是想說她身子不痛快,請他自己用早膳吧。可是話到嘴邊,看見他眼睛里一絲失落,又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妥。
冰凌這時候進來,有些擔憂的說:“皇后娘娘,您去瞧瞧皇長子殿下吧。早起乳母喂了奶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方才都吐了出來。好像有些不好。”
“怎么會這樣。”岑慕凝不免憂慮:“皇上請恕罪,臣妾恐怕不能陪您用早膳了。請您自己享用,別耽誤上朝,臣妾這就去看看梓州。”
“好。”莊凘宸沒多言,由著她行了禮離開。心里卻有些窒悶,沒多逗留也跟著離開了鳳翎殿。
青犁領(lǐng)著婢子們返回來的時候,偌大的房里空無一人,根本就不見皇上皇后的影子。
她叫婢子們放下東西,自己關(guān)上門出來,遠遠看見殷離在往外的那道拱門邊等著他。“這是怎么回事啊?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轉(zhuǎn)眼主子與皇后娘娘就都不見了。”
“你說呢?”殷離撫了撫她鬢邊的碎發(fā)。
“哎呀,我沒有心思和你打啞謎,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得了。”青犁有些生氣。
“皇后娘娘有心結(jié),哪怕主子親自登門討好,皇后娘娘也疏遠著、避諱著。咱們主子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哪里吃過這樣的苦頭,我瞧主子走的時候也不大高興。這男人嘛,總是得哄著點。要不回頭又去了旁人那里,我可也沒辦法再求主子過來了。”
“你這話說的,誰用你求主子過來啊。”青犁聽了他的話更生氣些:“還什么男人得哄著些,憑什么?愛來不來。”
話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弄得殷離一臉尷尬:“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嗎?你怎么還跟我生上氣了?主子可是一國之君啊,本來這天都是他的,哄一哄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原本還想和她好好說說話呢,這可好,自己也惹一肚子氣。殷離垂頭喪氣的離開了鳳翎殿,到返回擎宣殿都沒弄明白,主子討好不了皇后,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為啥非要拿他出氣。
白碩教了乳母一套為幼兒拍背順氣,減少吐奶的法子。傳授完才對岑慕凝道:“皇后娘娘安心便是,殿下的身子并無大礙,只是喝奶有些急,灌進了氣去,才會不適。只要乳母以后每次喂奶,都遵照這個法子,殿下必然安然無恙。”
“神醫(yī)這么說了,本宮就安心了。”岑慕凝對內(nèi)室的幾位乳母道:“你們好好伺候梓州,本宮必然不會虧待。”
“多謝皇后娘娘恩典。”乳母們跪了一地。
“罷了。”岑慕凝把梓州交給乳母,這才就著冰凌的手起身:“勞煩神醫(yī)了。往后梓州留在本宮這里照顧,還要勞煩神醫(yī)時常過來為他調(diào)養(yǎng)身子。”
“皇后娘娘言重了,此乃醫(yī)者的本分。”白碩也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在她身邊侍奉,幾乎每日都能見面。她笑起來的樣子,當真和師妹很像。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神醫(yī)可以去忙了。”岑慕凝對他微微頷首,便自顧自的轉(zhuǎn)身。“對了,還沒有赫連的消息嗎?他還沒回宮述職?”
“聽說昨晚上回來了,只是當?shù)囊孤殻詻]能給皇后娘娘請安。”冰凌小聲的說。
“知道了,咱們?nèi)ッ翦乔魄瓢伞!贬侥行┎环判拿翦?
這話讓白碩聽見了,他趕緊離開鳳翎殿,徑直去了敏妃那。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陪伴她的機會,哪怕她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
楊蕓碧醒過來的時候,聽侍婢們說,皇上處罰了憐妃,連孩子都交給皇后撫育,心里才稍微平靜一些。才喝了兩口粥,胡神醫(yī)就過來給她請脈了。
“勞煩神醫(yī)。”楊蕓碧有氣無力的說。
“敏妃娘娘不必言謝,先容老朽為您請脈。”白碩對她上心,也是因為岑慕凝的吩咐。他請過脈,便留在一旁的書案上開方子,也是為了等岑慕凝過來。
果然沒一會兒,外頭的奴才就通傳皇后駕到。他連忙上前行禮相迎。
“咦,胡神醫(yī)也在。”岑慕凝一進來,就瞧見他。
“給娘娘請安。在下正在為敏妃開方子。”白碩如實的說。
“敏妃的傷勢如何了?”岑慕凝一邊問,一邊示意掙扎要起來的敏妃躺好。“你別亂動。”
“回娘娘,敏妃娘娘的傷逝雖然重,但奇怪就奇怪在有人用藥護住了她的心脈,也沒有特別嚴重的筋骨傷,精心調(diào)養(yǎng),應(yīng)該很快就恢復。”白碩如實的說。
“那就勞煩神醫(yī)了。”岑慕凝知道,護住心脈的藥是赫連用的。
“多謝娘娘眷顧。”楊蕓碧有氣無力的說:“若不是娘娘讓副院判為臣妾療傷,又請了胡神醫(yī)繼續(xù)為臣妾調(diào)治,臣妾恐怕早就去跟閻羅王報到了。”
岑慕凝微微凝眉:“別胡說,也不怕忌諱。”
“臣妾哪里有什么可忌諱的,只是謝娘娘您信任臣妾。那晚,茂貴嬪的確約臣妾在暢音閣的三重樓上說話,臣妾也確實不滿她的提議,才會早早的離開。卻怎么也沒料到妹妹會從那城樓上跌下來。夢嬌為什么要冤枉臣妾,臣妾想不明白……咳咳……”
“妹妹還不知呢吧。”岑慕凝正要說話,是白碩將方子交給了侍婢,朝他行禮退了出去。她微微點頭默許,才繼續(xù)說:“夢嬌與侍衛(wèi)私通,那時候不在樓下。等她返回來,茂貴嬪已經(jīng)跌落在地,她為了保全自己,才說了這個謊,無端害了妹妹。”
“多謝娘娘查清楚究竟,還了臣妾一個公道。”楊蕓碧不免激動起來,這激動,咳嗽的更厲害了。
“你別這樣,好好躺著。”岑慕凝微微勾唇:“人沒事就比什么都強。眼下憐妃自顧不暇,也沒機會再對你動手。倒是茂貴嬪那邊情況不怎么好,到現(xiàn)在都沒醒轉(zhuǎn)。”
“她還沒醒……”楊蕓碧微微嘆氣:“那也就是說,還不知道她究竟是失足墜樓,還是別人推下來的,又是被什么推下來……”
“重要的是你沒事,別的事情慢慢去查吧。”岑慕凝已經(jīng)看慣了宮里的事情,很多事到最后也沒有個真相。慶幸,想要知道的已經(jīng)知道,那就是最好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