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有仆人來向玉亭亭報告,門外來了兩位氣宇不凡的公子。玉亭亭心里一動,親自走出來一看, 果然是楚辭和金臨水。玉亭亭看到金臨水時也吃了一驚, 除了金勇, 天下竟還有這么漂亮的男孩子, 不過兩人本來是甥舅關系, 倒也難怪,只是這個孩子怎么才得和長月一點也不像。
楚辭和金臨水的到來,的確給了宋長月一個大大的驚喜。接下來的幾天, 他的精神都非常的好。貴客們都紛紛到來,, 這些人是不會到前邊流水席的, 大家聚在宋長月的別院中, 為宋長月慶祝五十大壽。金臨水這兩天一直陪在父親身邊,父子兩人第一次見面, 但血脈相連,很快就不再陌生。金臨水長到十四歲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那天在楚辭宮中,楚辭將父母之間發(fā)生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金臨水,金臨水才知道生身父王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傳奇和坎坷的人物。心中對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極深的敬仰, 當真的和父親相聚時, 金臨水又發(fā)覺父親是個極有幽默感的人, 一群人在一起時, 往往只要父親開口說一兩句話, 就能逗得所有人大笑。金臨水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有父王這樣的魅力,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極富極貴的, 但無論多少人在一起,父王都是其中最讓人難忘的。雖然他并不算英俊,年紀也大了一些,但他就有讓人心折的力量。而宋長月身邊的其他人,也讓金臨水感到驚奇,那個美得可以比美母親的玉姨,竟是天下間第一位成為武林盟主的女子,據(jù)楚父王說,父母的反目還和她也有一定的關系,金臨水看到她依偎在父親懷里時的小鳥依人的樣子,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叱咤風云的江湖女杰,也曾經(jīng)是行刺過母親的女刺客。
而那個叫西霞的姑姑,還有叫馮為天的姑父,奶奶江老夫人,還有林辰和馮冰(后來金臨水才知道馮冰其實是個女孩子)個個都是快樂開心的樣子,這里雖然比不上金吉皇宮富貴,但卻處處卻充滿了歡笑和關心,而這一切的核心,就是宋長月!
宋長月的壽過完了之后,大家住了幾天,雖然戀戀不舍,但是這些貴客大都是有要務在身的,常□□帶著妻子林娟第一個離開,龍冷魄也因國中事務隔天回國去了。其它的親友故舊,也紛紛回府,楚辭與金臨水又多留了半個月。楚辭放心不下國內(nèi)的金露,所以決定再過兩日,就要帶金臨水回國。反正這對父子現(xiàn)在是相認啦,以后有機會還可以再見。如果有可能,楚辭希望宋長月能回金吉皇宮看看。聽楚辭娓婉地提出讓宋長月回金吉住幾天,宋長月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楚辭料想他仍是舊恨難忘,也就不再提這件事。
要走的前一天,宋長月將金臨水叫到了自己的房間,望著已經(jīng)長大的兒子,宋長月輕輕地道:“孩子,我希望你能原諒你的母親,不要再怨恨她!她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金臨水道:“父王,你要我原諒母親,那你也能原諒她嗎?”宋長月嘆了一口氣:“我與她,其實談不上什么原諒不原諒。恩怨太多,早已分不清楚。從我離開金吉皇宮,從你母親知道我未死而最后放過我的那天起,我們之間,就已是無恩無怨的兩個人!”金臨水看著父親已顯蒼老的面容,想到他近二十年來經(jīng)歷的折磨,不由動容,宋長月倒是淡淡一笑:“你不用難過啦!這一輩子我活得比別人苦十倍,但也比別人精彩百倍,沒什么好后悔的啦!再說我還有了你。就因為她生了你,到最后我仍要感謝她的!”金臨水輕輕道:“父王!”宋長月?lián)u搖頭:“別叫我父王,宋長月已經(jīng)死啦十五年啦,你還是像普通百姓家里一樣,叫我一聲‘爹’吧!”金臨水忍不住流淚道:“爹!”宋長月笑中含淚地道:“孩子,你記住,在你生命中也會有很多的坎坷和磨難,你要笑著面對他們!”金臨水看著父親,的確,父親一直是用笑容去面對磨難的,金臨水終于明白,為什么父親身上永遠有那種讓人無法不心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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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楚辭和皇兒走后,金露就一直心神不寧。前幾天接到楚辭的書信,他們父子就快要回來啦。金露打開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的書信,書信中沒有只言片語提到宋長月,而金露多么渴望能得到一點他的消息!一別十五年,他已經(jīng)五十歲啦!他還好嗎?
這天夜里,金露輾轉(zhuǎn)到深夜也無法入睡,披衣而起,金露悄悄地掠到了已經(jīng)封閉了十五年的攬月宮的殿頂。望著下面已經(jīng)封了十五年的宮門,金露腳尖一點,輕輕地躍了下來。沒有主人的宮院,寂靜如死。金露慢慢地走在布滿灰塵的回廊上,不由回憶起與宋長月在這里度過的那些日日夜夜,雖然已經(jīng)過去十五年,仍是如此的清晰鮮明,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一樣!透過關閉的宮門,金露仗著自己高深的內(nèi)功,透過已經(jīng)剝落的窗紗清楚地看到了屋內(nèi)那張月形的大床,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紅燭高照的新婚之夜,自己來到攬月宮,看到床上睡著的那個金衣男子。把他攬入懷中那一刻激動地心要跳出來的感覺還那么清晰。
金露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忽然不經(jīng)意間,她的心底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公主!”這聲音中從她的心底響起,正是宋長月的聲音,金露心中一抖,這聲音,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宋長月第一次稱呼她時的聲音。忽然之間,金露下了決心,她要去大鄰國一趟,即使與宋長月緣盡此生,她只想再見他一面!
金露下了這個決心,就不再耽誤,當晚就召來了大臣,交待了國事,第二天就出發(fā)去大鄰國。走到路上,就遇到了正在回程的楚辭父子。兩父子對金露的出現(xiàn)多少有點吃驚,楚辭和金臨水決定再陪她去一回岳府。
三人輕車簡從,很快又回到了大鄰國海天樓的地盤,但是剛到岳府門前,三人就驚呆了,岳府大門,白綾纏繞,所有仆人都披麻帶孝,進進出出全是身穿素衣前來吊唁的人——宋長月(岳洪靖)已經(jīng)于昨晚病逝!!!得到了宋長月的死信,金臨水立即失聲痛哭,他怎么想得到,剛剛失而復得的父親,才相聚不到一個月,分別僅十天,就成了永別。楚辭也為知己離開而傷痛不已,他還要注意金露的反應。金露沒有哭,只是木然地站在當場,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楚辭父子去而復返,馬上有人報告了當家的玉亭亭,玉亭亭和江老夫人都因為悲傷過度,無法見客,就由馮為天出面迎接。馮為天意外地見到金露,臉色立即就變了。但是金臨水是宋長月的親生兒子,看在他的面子上,馮為天還是將三人都迎進了岳府。三人進了岳府,就直奔靈堂。在看到宋長月的遺體的一瞬間,金露終于動容,沖到宋長月面前,伸手就去抱他的遺體。誰知馮為天手一揚,擋在了金露身前:“金露,請不要再打擾長月的休息!我想他就算去世,也想離你遠遠的!”金露吃驚地看著馮為天,馮為天又道:“如果你是來吊唁的,進上三柱香也就夠啦!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如果師妹得到消息,知道你來了這里,會發(fā)生什么,我們誰也預料不到!”金露想繞開馮為天:“讓我看看月,你別攔著我!”但是馮為天并不讓開,金露急道:“你讓開!”一掌拍向馮為天,馮為天豈是等閑之輩,化解開了金露的一掌,兩人就在靈堂動起手來。楚辭急道:“你們快住手!這是長月的靈堂,你們怎么能在這里動手?”話剛剛說完,只聽到一個陰冷的聲音道:“就因為是長月的靈堂,才要在這里為他報仇!”話音剛落,玉亭亭傷心過度的臉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剛見玉亭亭的一剎間,楚辭等三人都吃了一驚,這就是那個神采飛揚,嬌橫跋扈的玉亭亭嗎?她的面色發(fā)灰,眼睛腫成兩個球,眼睛里閃著陣陣殺機!
金露看見玉亭亭出來,一呆,不由停下了手,她既然停手,馮為天自然也就停了下來。金露打量著玉亭亭,玉亭亭也打量著她。這一幕讓兩人同時想起了那天在冷荷院中的情形,不同的是,當時宋長月在旁邊插口,現(xiàn)在宋長月雖然也躺在旁邊,但他永遠也不會再開口說一句話。此時此刻,金露寧愿再聽到他譏誚地聲音:“遵旨!臣以后就在陛下不在的時候與她眉來眼去好了!”玉亭亭的眼中含著殺機,但是金露那頭如雪的白發(fā)還是讓她吃了一驚,這是上次宋長月詐死時變白的。玉亭亭眼底一暗,為宋長月報仇的心忽然不再堅定。無論兩人之間有多少恩怨,至少她們都深愛過同一個男人。現(xiàn)在,她們同命相憐!而這時,楚辭和金臨水都沖了上去,要分開兩人,馮為天也道:“亭亭,宋兄離開時,已經(jīng)不在乎與金露的恩怨啦。看在楚兄和臨水的份上,你就放手吧!”玉亭亭握劍的手松了一下,但馬上又握緊了寶劍,就在這時,江老夫人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亭亭,讓女皇陛下離開吧!不要再讓靖兒在九泉之下不安啦!她到底是臨水的母親!”玉亭亭聽了老夫人這句話,這才垂下寶劍道:“金露,你走吧!看在臨水和楚公子的份上,我不為難你!”
金露忽然笑道:“走?去哪兒?我要看看月。”楚辭見玉亭亭面上又露殺機,知道要勸服金露離開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這里必竟是海天樓的地盤,玉亭亭的武功又是奇高,再這樣下去,金露會有生命危險,宋長月已死,沒有人能真的約束住這個女霸王。楚辭走上前去,伸手飛快地點了金露的穴道,金露本來正在失魂落魄中,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軟倒在了楚辭的懷中。楚辭不敢久留,帶著金露離開了海天樓。而金臨水卻留了下來,他要為父親守靈盡孝!
楚辭帶著金露離開了海天樓,立即往金吉趕去。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就發(fā)現(xiàn),金露不見啦。楚辭暗叫一聲:“不好!”飛快地返回海天樓。剛到海天樓,楚辭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呆啦,在海天樓,宋長月的靈床上,躺著一男一女,那女子白發(fā)如雪,美艷勝仙,正是金露,而她懷里,緊緊抱著的男子,正是宋長月!原來昨晚,金露看楚辭熟睡后,運氣沖開了穴道,偷偷潛回了海天樓,趁著所有人都在靈帳外守靈,人多聲雜的時機,偷偷來到了宋長月的靈床邊。等玉亭亭發(fā)現(xiàn)她時,她已經(jīng)抱著宋長月的遺體自絕經(jīng)脈而死!而她的雙手,緊緊地抱著宋長月,誰也無法將他們兩人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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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吉女皇在出巡途中暴病身亡的消息很快傳了出來。金吉國內(nèi)舉行了盛大的葬禮。當所有儀式都進行完畢,眼看著靈棺送進地宮,和十五年前放進來的宋長月的靈棺放在一起。金吉新皇金臨水輕輕的撫摸著母親的棺木嘆道:“十五年前,爹的空棺進了皇陵,沒有想到,十五年后,他仍和母親一起葬入了皇陵!”楚辭道:“你母親是個極倔的女人,她認定的事,無論如何都要達到!這一世,她是纏定了你父親,至死也不肯放開他!”金臨水道:“可是母皇她是真的在用心用生命去愛啊!雖然她愛得太霸道,但我仍不能不被她感動!”楚辭道:“如果不是她用命來堅持,你玉姨是絕對不會答應讓你父親的遺體隨著你母親下葬的。”金臨水含淚笑道:“母皇這一著真是太絕啦!爹到死也沒能躲開她的糾纏!”兩人走到地宮口,回頭看向慢慢封閉的地宮大門,金臨水忽然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楚辭雖然功力高強也沒有聽清他說了什么。
兩父子默默地回到皇宮,幾天下來,皇宮里都是冷冷清清,悲悲涼涼的,這天,兩父子又坐在一起,金臨水忽然對楚辭道:“父王,你知道我在母親地宮前說了什么嗎?”楚辭抬頭看他:“不知道!”金臨水一笑道:“我對爹的在天之靈說,下輩子,千萬千萬要躲母親遠一點!”楚辭聽了他的話,不由一呆,細細一想,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你這孩子!”金臨水輕輕地道:“爹說過,生命中也會有很多的坎坷和磨難,要笑著面對他們!我是宋長月的兒子,我一定會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