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去了。
王涓的預產期越來越近。
張清兆把母親從農村接來,照顧她。
他照常出去拉活兒。
這個家全靠他的車輪子賺錢糊口。自從買了這輛夏利車之后,家里就沒什么積蓄了,現在又要添一口人,他突然有了一種急迫感。
他聽說,到醫院生個孩子得花不少錢,還得給醫生塞紅包。
張清兆不吝惜這點錢,千金難買母子平安,這道理他懂。
這天晚上,他又到第二醫院門口等活兒。
天陰著,但是沒有下雨。
他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坐車,心里惦記老婆,就到旁邊一家公共電話前,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是母親接的,她說:“王涓沒什么事,你放心吧,她在看電視呢?!?
張清兆放下電話,一轉身就看到有個戴墨鏡的女人正在他的車旁轉來轉去,等著司機回來。
他急忙跑過去。
“走嗎?”她問。
“走走走?!睆埱逭走B忙說。
那女人打開車門,鉆進去,坐在了后座上。
張清兆上了車,一邊發動車一邊問:“小姐,你去哪兒?”
“李家斜街?!?
張清兆猶豫了一下。
這是一個大活兒,少說也得二十塊錢,但是,去李家斜街要經過王家十字。
他通過頭上的反光鏡朝后看了看,那女人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怎么了?”她問。
“啊,沒事兒?!彼贿呎f一邊把車開動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張清兆時不時地抬頭看反光鏡一眼,他總覺得她擋在墨鏡后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也就是說,她雖然坐在后面,但是她的眼睛卻一直懸掛在他的頭上。
他想,也許是他的警覺引起了這個女乘客的警覺,不能再鬼鬼祟祟地看人家了。
路燈沒了,越走越黑暗,雨稀稀拉拉地掉下來。
過王家十字的時候,張清兆緊張地四下看了看,四周黑糊糊的,沒一個人影兒。
他忍不住又通過反光鏡朝后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好像還在定定地看著他。
他猛轟油門,開了過去。
過了王家十字大約又走了一站路,到了李家斜街,那個女人說:“師傅,停下吧?!?
張清兆把車停在路邊。
那個女人付了車費,下車走了。
她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警惕地看了張清兆一眼。她始終沒有摘掉墨鏡。
張清兆慢慢把車開走了。
朝前走就是郊外了,張清兆想返回去,必須得經過王家十字,沒有路可以繞行。
他掉轉車頭,朝回開。
路上太安靜了,只有兩旁黑糊糊的房子和白晃晃的車燈。
他的膽子像一只正在泄氣的皮球,慢慢地抽縮著,他甚至不敢朝前開了。
前些天,這個路口軋死過一個人……
如果下車查看,也許還能在路面上看到殘留的血跡……
那個古怪的乘客就是在這個路口下的車,他下車之后就不見了蹤影,始終沒露出臉來……
而死在這個路口的那個人躺在火葬場里,一夜間手里就多了一沓錢,那正是他找給那個古怪乘客的錢……
他蒙著白布,張清兆到最后也沒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已經沒有了,燒掉之前,火葬場美容師為他做了一張石膏臉……
石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