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一下子被驚醒了。
被水淹沒的感覺是那樣的真實,以至于艾米好像真的才被水中撈起來一樣咳喘了好久。
“哦哦,你居然醒了呀,小姑娘。”
眼睛終于聚焦了一點,眼前的光并不明亮,甚至是有些暗淡,但這種毫無過度的從暗到亮還是讓艾米不適應的瞇了下眼。
這里的空氣中彌散著濃郁的血腥味。
“伊德!”艾米打了個激靈,伊德就趴在她面前不遠處的鐵床上,一動不動,不知生死,他上身赤、裸,身上沒有什么明顯的傷口,臉色卻蒼白的可怕。
“伊德!醒醒!”艾米大聲叫著,拼命的掙扎,可她的手腳都被被鐵鏈牢牢的縛在她身下的椅子上無法動彈。
“別叫了,死使小姐,一會就輪到你了。”畫皮鬼把玩著手中的短刀,欣賞著從刀鋒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
“你知道我們。”艾米恨恨的看向它。
“沒什么奇怪的吧,幾乎所有智慧足夠的同類都知道你們。”畫皮鬼“咯咯咯”的笑起來,它雙手伸到自己的腦后,輕輕一拔,原本生動的五官立刻扭曲了一下,隨即,艾米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一張完整的人皮攤在自己面前。
里面的東西,終于露出了真容。
它的身形與人類相似,身高接近兩米,全身上下一片焦黑色,臉上沒有鼻子和耳朵,銅鈴一樣大的眼睛下面,是一張完全能將整張臉一分為二的血盆大口。
畫皮鬼露出它鋸齒一樣的牙齒,帶著一個猙獰的笑容,湊到艾米臉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啊,真是讓人欲罷不能的甜美。”畫皮鬼一臉陶醉的感嘆著,盡管它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所謂的表情。“死使的心肝才是無上的美味,而我居然能拿到兩個,能拿到兩個!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鬼了桀桀桀桀桀桀……”
它脫了人皮,聲音也隨之變得極其沙啞難聽,笑聲更是尖銳刺耳。畫皮鬼瘋狂的圍著二人又笑又跳,好半天之后,才停在鐵床旁。
“你知道怎樣才能完整的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嗎,小姑娘?”畫皮鬼輕輕的撫摸起伊德的背,“從頭頂一刀劃下直至尾骨。”畫皮鬼伸出手指做了個劃的動作。
“然后,把手從肩胛骨的位置插進去,輕輕一掀,臉就被完整的剝下來啦。”畫皮鬼沒有真的做,而是閉上眼睛,一臉陶醉的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
“伊德,你快醒醒,醒過來啊!”艾米垂下頭,喃喃的說著,可伊德卻一點清醒的跡象也沒有,臉上甚至還掛著幸福的笑容。
“放心吧,小姑娘。”畫皮鬼笑著,“即使整張皮都被剝下來,他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的,我不會讓他死,因為人一死心肝就不好吃啦……對了我們剝完了臉,接下來就到了我最喜歡的部分,桀桀桀……人還沒死之前,人皮總是保持著那種充滿活力和彈性的狀態,這時候從肩胛骨把皮輕輕一撐,它就輕松的繞過肩膀,之后的過程就像摘手套一樣輕松容易,那感覺真是美妙到極點……唉,我這么和你說你也體會不到,還是讓我來給你演示吧。”畫皮鬼說著,刀鋒已經緩緩沒入了伊德的頭頂。
“嘩啦”“乒”“乒”畫皮鬼抬起頭,艾米已經擺托束縛站在那里,臉被藏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聽到不知是什么液體“滴答滴答”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小姑娘你真是太讓我驚訝了。”畫皮鬼驚奇的看著艾米,手卻連抖都沒抖一下,“你能從自己心底最期望的夢境中回到現實已經夠讓我驚訝了,麻痹光線的作用那么強現在你居然還能站起來,不過也僅僅如此吧,你救不了他的,不過你倒是成功的讓我無法立刻殺了你,起碼要等到那個被你藉以逃脫而砍掉的大拇指長出來。”
“是嗎?”光球從艾米完好無缺的右手中冒出,凝出的卻不是她常用的苗刀,而是一把寒光爍爍的巨大鐮刀!腳步雖然有些踉蹌,但依然穩定無比,艾米緩步走出陰影,她高昂著頭就像在俯視世間的一切,臉上的表情冷漠淡然的好像她的左手不是仍不斷在流著血。
畫皮鬼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它慢慢將手從伊德身上抽出,它驚疑不定的看著面前的死使。鬼怪的眼睛對能量很敏感,然而在畫皮鬼的眼中,竟然無法從艾米身上看到一絲一毫的能量,好像面前只是個普通人!但直覺卻告訴它,應該舍棄這屋子里的一切立刻逃走,事實上它也的確這么做了。
畫皮鬼四肢并用,以極快的速度朝門口沖去,而就在它沖到門口,只差一步就能沖出去,它卻很突兀的一下子停下來。它艱難的回過頭,看見艾米正站在它身后,而她手中的鐮刀已經將它整個貫穿。
“你……怎么可能!!”畫皮鬼還掙扎著想說什么,卻隨即消散了,只剩一架骷髏隨著艾米手中鐮刀的消散轟然倒地摔成一地碎片,然后這些碎片也全部化為煙塵消散。
艾米癱倒在地,“啊……”她死死握住自己左手的傷口,痛苦的甚至都無法大聲叫出聲,即使基礎同調率已經降到百分之九十五,但艾米仍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承受的了貿然治療的后果,何況治療的時候還要帶來額外的疼痛。艾米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咬牙將自己的傷口緊緊的扎起來,又在地上躺了一會,才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朝伊德走去。
伊德一直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連他身上的傷都快好了,直到第四天清晨才終于醒過來。
“呃……”伊德**著一點點睜開眼睛,“我記得……嗯?我家?艾米?”
“別看了,是我把你弄回來的。”艾米雙手環胸涼涼的說到:“某人可是害我曠課整整三天,怎么賠償我?為了泡妹子連命都不要了嗎?”
伊德清醒了很多,他剛要開口說話,忽然面露古怪,繼而又露出了往常那個嬉皮笑臉的樣子,“反正你也看了我裸、體,我們兩清了。”
“鬼才看了你裸、體!”艾米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丫的,不過考慮到這貨現在還是傷員,生生忍住了。“你的外套加隨手扯到的床單。”艾米沒好氣的說。
“那你的手怎么了?”伊德忽然輕輕的問道。
聽到這句話,艾米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滋味,只覺得眼淚差點掉下來,醞釀了三天的話也一句都說不出來,她慌亂的把已經重新經過包扎的左手藏到背后,偏過頭故作賭氣的樣子說道:“我沒事,不用你管。”然后不等伊德說什么,艾米又說道:“我決定了,放棄副人格了。”
“這還真是我這段時間以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伊德輕笑道:“你怎么就想通了呢?”
“因為我發現,你說的都是對的。”艾米怔怔的看向窗外,“我不能再騙自己了。”然后她故意微笑著對伊德說:“話說你怎么不問問你到底怎么了?”
“不用,因為我都記得,一只可以用人皮來屏蔽靈盤偵測和鬼怪出行規則的畫皮鬼嘛……”伊德好像也想表現的輕松一點,可到最后連個勉強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他轉過頭去不再看著艾米。兩人又開始陷入一場長久的沉默。
“我都想起來了,艾米,我都想起來了,我成為死使的原因……原來不是沒有,而是被我忘記了。”伊德靜靜的說著。
“我三歲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把我丟給爺爺奶奶撫養,等到我十二歲的時候,爺爺奶奶也都陸續的去世了,而我爸媽也組了各自的家庭,他們剛開始把我寄養在親戚家里,說的多么好聽,其實就是誰也不愿意真承擔我這個責任,幸好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把他們的房子留給我,否則我都不知道還有什么地方可去……可笑他們雖然不愿意撫養我,但還理所當然的自認為是我的親人。親人?我哪還有什么親人!那時我就想啊要趕快長大,然后我就能徹底擺脫那兩個人,拋掉所有這些令我厭惡的過去。”
“可能是因為這樣吧,那時候我總是很孤僻,表面上看起來我也和其他男孩一樣有一堆每天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每天計劃著怎么調皮搗蛋,可我的心離所有人都很遠,我從來沒真正對別人敞開過心扉。因為……”
“因為沒有心,就不用傷心。”
“后來,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她叫安娜,可我不敢去表白……然后直到發生了意外,臨死的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我這一生竟然什么值得回憶的東西也沒留下,我死后連個真心為我哭的人可能都沒有,我從沒真正體驗過什么是愛什么是恨。于是我就許愿,如果我能活下來,怎么樣都可以。”
“于是我活下來,成為了死使。”
“我一出院,就去安娜表白,原來向別人敞開心扉根本沒那么難,我成功了!但是那時候我才二十六歲。”
艾米一直聽得很認真,但聽到這里是時候她忍不住插嘴道:“二十六歲?伊德你不是說你剛成為死使就停止了自己的時間……你不是二十八歲嗎?”
“是啊”伊德苦笑著繼續說:“二十八歲,我和安娜開始談婚論嫁了,就在那年的萬圣節,有朋友提出我們去鬼屋探險……而他口中所謂的鬼屋,其實就是當時我住的城市周圍山上的一幢被廢棄的房子。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死使了,還有什么鬼怪能傷害我,況且大家定的時間是十一點,我想只要能在十二點之前結束,那就沒事,可沒想到……”
伊德深呼吸了好幾次 ,才繼續說下去:“我們上山的時候碰到一個背包的大叔,他說他是個靈異愛好者,既然大家碰上正好一起去,我當時見識遠不如現在,沒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不對,于是也沒有反對,于是……于是最后,我一個人也沒救到,除了我自己的所有人都變成了被掏心挖肝,血肉模糊的尸體……而我……只能抱著那具屬于安娜的尸體,目送著死神帶走他們,安娜還向我揮手告別!”
“之后我暈倒了,等我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我丟掉了關于她的所有記憶……我是一個永遠只有二十八歲的……”
“死使!”
伊德的身體在顫抖,艾米也不想戳穿他,她低聲問道:“所以,那張皮就是安娜的,是嗎?”
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因為兩人的心里都很清楚。
“艾米。”伊德轉過頭來低聲說道:“請你……請你……一定不要離開我,求你了。”他眼中充滿希冀。
艾米默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