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王蕾。我知道你是讓我好過些,但我不會這么容易原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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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也傷害過你,要是……”
“好了,我們先不談這個。你怎么樣?”蘇曦打斷了王蕾,像大姐姐老朋友一樣詢問著。
“我……”王蕾遲疑一下,但對蘇曦的突如其來的好感和信任還是占了上風。“我離開焦凱了。”
“是這樣。”蘇曦很平靜。
“或者說是我們兩個人分手了,是互相離開。”
蘇曦無語地點點頭。
“你怎么樣?”
蘇曦突然笑起來,越笑越厲害……
“你笑什么?”王蕾著急地問。
“因為……因為……”蘇曦笑著說,“我也想說,我跟焦凱分手了,或者說我們分手了,完蛋了。”
聽蘇曦這么說,王蕾也笑了起來。兩個女人好像忘記了一切約束,瘋了似的笑起來,越笑越笑,最后兩個人都笑彎了腰,蹲到沙發(fā)旁邊,捂著各自的肚子,笑啊,笑啊……
蘇曦先止住了笑,就像一輛突然剎住的汽車,隨后王蕾也剎住了自己。兩個人互相看看,試圖保持微笑,又多少有些尷尬地坐回到各自原先的座位上。
“我們不應該這樣。”蘇曦說。
“就是。”王蕾說完看蘇曦。兩人一對視又撲哧笑出來。蘇曦趕緊端起茶杯喝口茶。
“我沒想到,我居然挺喜歡你的。”蘇曦說。
“也許我們可以互相信任。我想我們能互相理解。”王蕾說。
“但是我比你大很多,我們之間肯定有代溝。”
“你這么覺得?”王蕾并不相信蘇曦的話,她覺得自己能理解所有年齡段的人。
“誰都會這么覺得。你比我強,你知道你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做。我就不行。”
“你也可以做的。”
“是啊,可有很長時間,我不知道我要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能說你闖進我和焦凱的生活,對我完全是壞事。”
“你會讓焦凱回來嗎?”
“我想不會了,我們之間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連吵架的可能性也沒有了。”
“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王蕾說。
“為什么?”蘇曦沒想到王蕾會這么說。
“你們不適合在一起。”
“為什么?”
“你們互相不認識對方,不了解對方。”
蘇曦很吃驚王蕾成熟的觀察力,心里不得不承認她說得不無道理。
“那你和焦凱吶?”蘇曦好奇地問。
“我們太認識對方了,所以也分手。”
蘇曦又去喝茶,好久以來第一次認真地想到焦凱,如果有一天他有機會知道,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在一起有過這樣的談話,發(fā)出過那樣無遮無攔的笑聲,他會怎么樣?對一個男人來說這可能是很難消化的。
“你有些可憐焦凱,是嗎?”王蕾看穿了蘇曦的心思。
蘇曦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實這沒什么必要,他很快就會再結婚的。”
“跟誰?”蘇曦幾乎是下意識地提出問題。
“一個他在酒吧認識的女人。”
“那也不錯。”說這話的時候,蘇曦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該走了,”王蕾說,“今天是個好天兒,我也高興做了一件好事兒。”
蘇曦的目光仿佛對著自己討人喜歡的小妹妹,她發(fā)出一種慈祥,散在王蕾的左右。
“我為這個世界消滅了兩個……兩個……怎么說,消滅了兩個仇恨。”王蕾有些孩子氣地說。
“謝謝你能來我家,我真想不出我們以前怎么會弄成那個樣子。”蘇曦自己發(fā)著感慨。
王蕾想說,“因為以前我們都喜歡一個男人。”但她還是壓下了這句話,她隨后意識到愛情實際上很無情,它能毫不猶豫毫不留情的扼殺其他也同樣美好的感情。
“有時候我覺得原諒別人也是原諒自己
。”王蕾想了想說。
“說得有道理。”蘇曦由衷地贊同著。“現(xiàn)在的世道好像變了,年輕的比年長的更成熟更老道。”
“我飽經(jīng)風霜啊。”王蕾裝著話劇腔說,然后站起來。
蘇曦也笑著站起來。她從身后不遠的小柜里取出工資口袋:
“我提議咱們去吃飯。”
王蕾把蘇曦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在被她真誠感動的同時,王蕾的另一部分感情在迅速冷卻。原來她仍舊覺得蘇曦既幼稚又平庸,根本不是她能長久喜歡的那種人。她高興自己沒在剛才腦袋發(fā)熱的時候,對蘇曦說交朋友之類的蠢話。同時,她也決定不告訴蘇曦自己曾經(jīng)來過她家,目的就是想看看她的家,看看她的照片。她不想再把他們現(xiàn)在的諒解延伸,變成類似負擔一樣的東西。
“我看改天吧。我有時候覺得自己老了,越來越喜歡在自己家里吃飯。”王蕾此時的微笑已經(jīng)讓她感到臉部的肌肉發(fā)緊,參出假意。
“沒關系,那就改天。”蘇曦把什么都看在了眼里,也把工資袋放到茶幾上。兩個人一同往門口走去。
王蕾來到街上時,街燈已經(jīng)亮了。她覺得肚子餓了,腳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每一個經(jīng)過她的行人,都會覺得她是個活得輕松活得愉快的女人。
王蕾邊走邊左右看街景,經(jīng)過一些時裝屋時,她有時還要停下來往屋里多看兩眼,有的時裝屋老板發(fā)現(xiàn)了她,熱情地招呼她進去選購時,她立即走開了。在眼睛尋不到什么值得瞧的東西時,王蕾就問自己,為什么蘇曦取工資袋這個小動作那么打擾她,讓她對蘇曦產(chǎn)生的熱情和同情都冷卻下來?她回答不了自己,“也許一開始就不喜歡她的感覺是改變不了的,”她想,“也許我們這樣身份的女人只能在……”
王蕾截斷自己的思緒,她不喜歡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上耗費時間。如果現(xiàn)在她能大聲對路人喊,今天這么好的天氣,帶給了她這么好的心情。她好像幾年來從沒有過這么好的心情。
“感謝老天爺,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一個人恨你,你也不恨任何人,這感覺多好。這感覺太好了。”王蕾在心里大喊起來,“別的我還要求什么吶?”
洛陽死后又過了很久,蘇曦接到一個包裹。當她正坐在辦公室看著這個包裹出神兒的時候,侯博進來了。
“哎,蘇曦,你好像戀愛了?”侯博打趣地說,“走神兒走得厲害啊。”
“別胡說八道吧!”蘇曦開始轉移話題,“找我有事吧?”
“這包裹就是一個證明吧?!”侯博好像還不想馬上談工作。不知為什么,他有時喜歡跟蘇曦談談工作以外的事情,盡管蘇曦比他年長一些。
“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喜歡胡說八道。”
“那你說包裹是誰寄來的?”侯博像個頑皮的小弟弟,他的情緒感染了蘇曦。
“是個老朋友,他不久前去外地工作。走了好長時間,既沒有寫信也沒打電話,卻寄來一個大包裹。”蘇曦故意漫不經(jīng)心地說。
“這種包裹很可疑的,讓我看看吧?”
“隨你便,我看你神經(jīng)兮兮的。”
侯博打開包裹,發(fā)現(xiàn)里面都是些小紙包,每個紙包上寫著“清肺”,“補血益氣”等字樣。
“是廣東人用來煲湯的。”蘇曦有些驕傲地解釋說。
“天吶,我現(xiàn)在終于看清楚些了。”侯博把小紙包重新裝回去。
“你清楚什么呀?”
“你對我說這些,因為我是新來的,你以為我不認識你這個老朋友,可惜的是,蘇大夫。我認識他,還知道他姓童名未明。”
聽了侯博的話,蘇曦有些窘迫,但隨后也就坦然了。她暫時忘了侯博,想起童未明。她剛接到包裹時的那種溫暖又包圍了她。
這天晚上,蘇曦回到家里,突然想起焦凱。她覺得自己應該見焦凱一面。同時,她也覺得自己有了見焦凱的勇氣和心理準備。她看看表,然后簡單地洗洗臉,就離開了家。來到街上,她朝那個方向走了一段,然后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去處之后,她就眼睛看著車窗
外的街景,等待著車把她載到目的地。蘇曦以少有的平靜面對生活中每天發(fā)生的一切,漸漸地,她感到,她已經(jīng)在一個嶄新的階段上。離婚現(xiàn)在只是手續(xù)問題。她覺得渾身積聚著力量,盡管她還不知道具體朝什么方向去,但改變自己生活的目標就像刷在墻上的口號那么清晰。
有時,一個生命以不尋常的莊嚴方式結束后,會在另一個活著的人身上喚起另外新的生命。這不是能說得清楚的感覺,但因此得到的力量卻是永遠的提醒。這個坐在出租車里急忙朝前夫家奔去的女人,正慢慢感受到這種力量的升騰。
蘇曦敲門走進焦凱的住處時,焦凱和那個他在“激爽”認識的女人剛剛吃過晚飯,吃剩下的東西還擺在桌子上。
焦凱站在兩個女人中間,一時不知道該怎樣為她們介紹,他在考慮一個最好的介紹方式,對三個人都沒害處的方式。
“對不起,打擾了。”沒等焦凱開口,蘇曦先對那個女人 說。
“沒關系,請坐吧。”女人一邊說一邊猜想著,來的這個女人可能是焦凱的什么人。
“能幫個忙嗎?”蘇曦突然問。
“沒問題。”女人沒加考慮地說。
“讓我和他單獨呆一會兒,行嗎?不會太久,半個小時。”蘇曦說。
女人沒有回答,她看看蘇曦,又看看焦凱,兩個人像事先商量好的似的,都沒有說話。女人拿起自己的外衣,一句話也沒說,走了出去。
“等一下。”焦凱反應過來的時候,女人離去的腳步聲依舊從樓梯那兒傳了回來。
“她會回來的。”蘇曦說。
“坐吧。”焦凱的態(tài)度變得有些不太友好,這也許就是他的性格。
焦凱對蘇曦突然來訪的態(tài)度在十分鐘之后有了驚人的轉變,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和看到的,都來自與一個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女人。有一個片刻里,他想,要么她瘋了,要么自己聽錯了。
“醫(yī)院會給我一間獨身宿舍,也許跟別人合住,我無所謂的。我一有地方了,你就可以搬回去了。房子畢竟是你買的,也應該你住。
“除了我的衣物和那些我工作能用上的書,別的你都可以留下。大部分東西都還好用。
“存款,我留下一萬五千塊,我想把近幾年我沒買的新書都買下來。有些國外的書很貴,所以,我留下一些錢。我想,我以后會改行去搞科研,不再做臨床了。如果你同意我留下這么多錢,我很感謝你。
“別的沒有什么了,明天我會把介紹信開好,你能開嗎?沒問題的話,我們后天去辦。到時我再給你打電話。我走了。”
焦凱送蘇曦到院門口,一路上,他發(fā)現(xiàn)蘇曦走路有些踉蹌,腳步發(fā)飄。
“你沒事吧?”焦凱不知道蘇曦是不是在夢游中對他談了這些離婚條件。
“我挺好的,留步吧。”蘇曦把外衣裹緊,她感到冷。
“起風了。”他們來到院門口,焦凱說。
“沒關系,回去吧。”蘇曦站住對焦凱說。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
“有件事,我想問一下。”焦凱遲疑地說。
“說吧。”
“你有沒有男朋友之類的人,要不要商量一下,我不希望你將來后悔。”焦凱說,“你知道,我從沒想過要這些東西,現(xiàn)在我也不能肯定我要還是不要,也許你將來用得著它們。”
“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你說,焦凱,這是我三十年來,第一次,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怎樣。如果我說心里話,也許你會笑我。可我真的覺得幸福,我都這么老了,還能有一次機會開始新的生活,感謝老天睜眼,救了我。我現(xiàn)在有力量決定,不靠任何依賴,所以我不可能后悔,永遠也不會后悔。你放心吧。”
“有一天,你會有所成就的。”焦凱開始明白蘇曦了。
“讓我高興的還不是這個,當然,如果有一天我能作出成績,我也會高興。”
“現(xiàn)在讓你高興的是什么?”焦凱感興趣地問。
“我獨立了。”蘇曦小聲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