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喝了多少。”吉翔感慨了句。
“小兄弟,你不懂。對身體來講喝酒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對精神來講,酒可是眾神的肉身。”
吉翔聽壯漢說的有趣,并且不粗俗,反而略有文藝,和他后背的那條龍截然相反,便笑著問道,“你老婆下手挺狠啊,是親的不。”
“那婆娘!”壯漢恨恨的說道。
吉翔想說為什么不離婚,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勸和不勸離,這點輕重吉翔還是知道的。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壯漢看著是一糙人,但心思卻極為細(xì)膩,他轉(zhuǎn)頭要看吉翔。
“別動,剛對好的鱗片你一動又歪了。”吉翔連忙說道。
“哦哦哦,知道了,不動不動。”壯漢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想問我問什么不離婚?”
“嘿。”吉翔沒承認(rèn),卻也沒否認(rèn)。
哪怕對吉翔來講,對可以明察秋毫的吉翔來講,這也是個大活。
“嘿。”孟慶非笑了笑。
說著,孟慶非看向吉翔。
“眼睛有點花,咱處置室的腳燈太亮了。”吉翔很親切的抱怨了一句。
“我當(dāng)時問,你怎么不在你們紋身圈里找呢?”
“孟老師,那兩口子挺有意思。”
再有就是壯漢在絮叨著他喝酒的經(jīng)歷,從留學(xué)時候喝酒抵抗抑郁,再到喝酒越來越多,幾乎可以說是酗酒的程度,又到結(jié)婚。
“聽老總們說,遇到小腹、后腰上有紋身的人,他們都會很小心。尤其是急診患者,第一時間查艾滋、梅毒。陽性的概率很高,小心為妙。”
好像眼前這位真就沒有過。
“厲害。”吉翔對好壯漢后背的鱗片,開始縫合。
吉翔拿他的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這樣啊。”孟慶非道,“說起紋身,我認(rèn)識一個女孩,二十三四歲,胳膊上有紋身,他爸媽托我給介紹個男朋友。”
“小腹啊,那好像是某些圈子里的習(xí)慣,遇到后少接觸就是。”吉翔道。
彪形大漢的話很多,很隨和。
“那倒是,您去哪留學(xué)的?”
甚至吉翔感覺要比給內(nèi)馬爾做手術(shù)還難。
吉翔瞄著在角落里被拎著耳朵教訓(xùn)的壯漢說道。
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他終于把從中間斷開的惡龍完整恢復(fù),并且克服了變形的干擾。
種種經(jīng)歷如數(shù)家珍一般娓娓道來,吉翔感覺自己像是神父,在聽人懺悔。
“呃,還好。”
吉翔看著他們兩口子之間的吵鬧,微微一笑。
“我家婆娘也是為了我好,要是沒她,我現(xiàn)在早就酗酒凍死了。”壯漢最后總結(jié)道。
一針一線,還是美容縫合,吉翔做的相當(dāng)完美。
吉翔對此也沒有特別多的了解,他只是知道某個圈子會在小腹、后腰上紋一些古怪的圖案,像是某種儀式。
“紋身也分地方,小腹上的紋身有挺多說法,有老總下來會診閑聊的時候說起來過。”孟慶非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是真的搞不懂年輕人都在想什么。”
“我留學(xué)那會,野雞大學(xué)很少,學(xué)歷值錢著呢,不像是現(xiàn)在,家里有仨瓜倆棗就出去混個文憑。但最近好像文憑不管用了,你想想這東西都泛濫了怎么可能還管用。”
看著縫合好的后背,吉翔頗為滿意。
主要因為紋身的時間日久,壯漢從年輕到壯年,皮膚下多了很多脂肪組織,早就把鱗片擠到了變形的程度。
“還行。”
“平時大一點的縫合都送去住院部,在急診縫的三五針就完事,我也沒注意到腳燈的亮度。”
抑郁!
“英國,自己考的。你別看我年輕的時候中二,還有紋身,但我算是學(xué)霸咧。”
吉翔立馬想到最近自己的那次感同身受經(jīng)歷。
“是不是覺得我不應(yīng)該是出國留學(xué)的那種人?”壯漢哈哈一笑,頗為得意。
吉翔聽著壯漢給自己講他留學(xué)的經(jīng)歷,眼睛在白花花的燈光下已經(jīng)有些發(fā)花。
結(jié)婚后妻子不讓他喝那么多,但應(yīng)酬多,不喝不行。
“我和女孩聊了一會,問她想找個什么樣的,她說正常點就行。因為有紋身,所以很難找到男朋友。她還抱怨,說大家都歧視紋身,自己是個好女孩來著。”
吉翔心里想到。
想要嚴(yán)絲合縫的把每一片都對整齊,縫上,從理論到實踐都相當(dāng)難。
他站起來,幾次回頭要看后背,但卻沒看見。
吉翔咧嘴笑了笑。
“怎么講呢,放松自己的情緒,享受喝酒的狀態(tài),整個人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縫合的確是小活兒,可壯漢要求美容縫合的同時要把鱗片都給對好,這要求簡直太過分!
“我去留學(xué)的時候心里面壓抑的厲害,算是水土不服吧。后來有同學(xué)開party,我試著喝了幾瓶啤酒,暈乎乎的,那種抑郁的感覺一下子就沒了!”
這是兩份工作,得加錢!
“小兄弟,你水平可真高!牛逼!我都沒想到會縫的這么好。”
孟慶非聳了聳肩,“她后來就沒找過我。不過呢如果有紋身,洗了就是,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壯漢穿上衣服出門,門口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揪著耳朵把他拉到角落里跟訓(xùn)兒子一樣訓(xùn)斥。
吉翔給他簡略的講了一遍壯漢自述的人生經(jīng)歷。
看樣子孟慶非也不愿意慣著那個女孩。
“我跟你講,我這人沒什么自制力,小時候喝酒也不多,但我出國留學(xué)的時候在陌生環(huán)境一下子抑郁了。”
“行了,一會去交錢,打破傷風(fēng)。”
精神類疾病患者的內(nèi)心世界很可怕,看上去正常,但誰都不知道他們每天經(jīng)歷著什么樣的煎熬。
“小吉,今天辛苦了。”孟慶非有些內(nèi)疚、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壯漢看著照片,相當(dāng)滿意。
角落里的兩口子已經(jīng)“交流”完,女人帶著垂頭喪氣的男人回來。
“醫(yī)生,不好意思啊,麻煩您了。”女人客客氣氣的說道,“您幫我開下收費單,我現(xiàn)在去交錢。”
說完,她又回頭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老老實實的,像是一只小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