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端的是一副深情模樣,鳳輕的心卻已成頑石。
縱使眼前的人曾經救了她的命,縱使若不是楚寒她早成一堆白骨,縱使,他此行來是來拯救自己。有那么一瞬間,鳳輕竟覺得眼前的人似是虛幻的,似是她幻想出來的一般。畢竟他就好像從天而降的神坻,款款深情的要帶她離開。
如果她來到這個大陸之后,最初見到的人是楚寒,最初接觸的人亦是楚寒,那么也許現在的一切都能改寫。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因此眼前的人,能夠讓她感激,卻已不能動情。
“倘若說你此行來是為還我自由,我感激你。倘若是你是為了將我帶至楚國囚禁起來,那么楚寒,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我不會跟你走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是鳳輕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冷靜。
就連她自己也以為,這些日子她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云國的皇宮的。至于這兩日的悠閑,是隱忍不發,亦是審時度勢。就連她自己也以為,倘若有人來帶她走,不論那人是誰,她都會不顧一切的離開這里。
只要能夠從這個牢籠里逃脫出去,她就有把握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然而她卻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原本應該在戰場的楚寒。畢竟前幾日云絕還特意來瓏玉宮,只為了告知自己楚國與云國開戰的事情。
縱使楚寒沒有親臨戰場,起碼也應該在朝中坐鎮,怎么會獨身一人潛入這云國皇宮中?也或許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哪怕明知道楚寒先前為了救她幾乎丟了性命,她卻仍不能夠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就像此時,在看到楚寒的第一眼,她想到的不是他來救自己了,而是覺得楚國又有了什么陰謀。
“輕兒,哪怕我做太多事情,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不是都不會更改?”楚寒聽到鳳輕的話,終是放下了一直等待的手,目光之中,哀傷流轉回溢。
“我是來帶你走的,輕兒,楚國的皇后之位,非你莫屬。”
鳳輕的眸光卻是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聲音也帶了冷冽:“你舍命救了我,這份恩情我記住,也一定會還你。但是楚寒,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句話,從來都不適用于我身上。倘若我想做皇后,留在云國也一樣,不是嗎?”
“你是被云絕逼著才留在這里的,你并不甘心,并且一心想要逃出去,不是嗎?”楚寒聽到鳳輕的話,臉上的溫儒之色立刻褪了下去。到底是一國君主,縱使對面前的人頗為容忍,卻還是顧及自己的臉面的。
“那么我先前在楚國皇宮,難不成就是自愿的了?”冷笑一聲,鳳輕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而后說道:“我一向是恩怨分明,你救了我的恩我絕不會忘,但是也不會因此而妥協什么。我們都不必繞彎子了,直說吧,我的確不愿留在云國皇宮,卻也不愿做你的皇后。”
鳳輕一直都很疑惑,楚寒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喜歡的又究竟是原先的鳳輕,還是現在的自己。畢竟自從她莫名其妙的成了這個身子的主人之后,和楚寒的交集并不多,甚至是寥寥可數。
而唯有的幾次交集,他也似乎一直都認識自己,和鳳輕熟稔的很。
“難道你就甘心一直被云絕禁錮在這里?輕兒,別傻了,云絕那個人無論做什么事情,從來都是以利益為先,你以為你能夠得到他的真心嗎?”云絕上前一步,與鳳輕的距離更近了:“的確,他現在還對你有興趣,所以才會百般容忍。可是等到他覺得乏味的那一天,輕兒,你覺得他會讓你活著走出云國皇宮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想要握住鳳輕的手。
然而他尚且沒有碰到鳳輕,鳳輕便身形一動,原本倚在藤椅上的身子立時穩穩的站在了地上:“這是我的事情,似乎與你無關。”
只是,無論鳳輕怎樣的努力裝作不在意,楚寒的話卻還是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上一樣。明明不想去聽,不愿去想,卻無法阻攔。
甚至,就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楚寒的話是對的。
如果不是因為云絕做事從來都是利益為先,也許他們也不會鬧到這一步。正是因為她清楚的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忽然冷了心,再也不愿去奢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感情這種東西,說到底也只是閑來無事的消遣罷了。
誰離開了誰,都不會死。
就好像現在云絕似乎對她心心念念,可是如果她現在突然穿越了回去,從這個大陸上毫無征兆的消失,不留一絲痕跡了呢?
他也許會派人找她,也許會想她,可是那種感情又能夠持續多久呢?三個月?半年?亦或是一年三年五年?
就連鳳輕自己也說不準。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云絕此人,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一件明知道無望的事情上。就如楚寒所說,他現在是對鳳輕有興趣,可是這興趣又能持續多久呢,等到這興趣消失了,她鳳輕又該如何自處。
歸根結底,鳳輕不相信感情這兩個字。
而楚寒正是看穿了這一點,才會試圖從這里著手,讓鳳輕乖乖的跟他走。
對于鳳輕故意躲避的動作,楚寒似乎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一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心:“輕兒,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想要對你好。更何況,當初在楚國,是你答應我,只要放過白家,你就會做我的皇后的。”
他說的頗為委屈,看著鳳輕的目光就像是她只是暫時的與自己鬧別扭一般。
鳳輕卻是沒了耐心再和他這樣糾纏下去了:“你明知道我當初只是緩兵之計,我是騙你的,只是為了讓你放松戒心好逃走。楚寒,你何必再自欺欺人?我今日不會跟你走,你快離開這里吧,一會云絕的人來了,你未必就能夠全身而退。”
此時距離白蕓送他回楚國的時間并不久,便是這一來一回也要花費很多時間。想起當時那兇險的情形,鳳輕忍不住皺了皺眉,也不知道他的身體到底好了沒有,就這么來回折騰。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自欺欺人,可是輕兒,你明明是在關心我,不是嗎?”倘若說鳳輕的前半句話還讓他有些難受的話,那么后半話足以驅散所有的難過了。
的確是關心他,可是她只是作為朋友的關心,跟楚寒心中所想完全不一樣!鳳輕只覺得無論如何都和他說不清楚一樣,索性不再多說:“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們這些做皇帝的都喜歡自說自話,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白了,楚寒,你走吧。”
即使想要離開,卻不想牽扯在楚寒與云絕兩個人的爭斗之中。
鳳輕說完話便轉身準備回屋,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倘若你真的想要幫我,那么就派人去云國的監牢中走一遭,替我將黑影救出來。如果云絕沒有騙我的話,他應該被云絕抓起來關住了。”
話音剛落,她也不等楚寒應答,便自顧自的繼續往屋中走。
只是剛剛站在門口,推開了屋門,便聽到了那個她此時最不愿意聽到的聲音:“我自然不會騙你。”
云絕。
即便不曾回頭,鳳輕也清楚的知道來人是誰。她的眉頭緊蹙,只覺得眼前的情形真是麻煩又棘手,果然是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她之所以催促楚寒離開,就是不愿意讓云絕察覺到他來了的消息,誰知道居然被云絕親眼撞見了。
“我倒不知道,什么時候楚國的政務竟然這般清閑了,身為皇上,居然還能玩忽職守的來我云國游玩。”云絕施施然朝著兩人的方向走來,臉上明明是帶著笑意的,可那笑卻無端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兩個人在鳳輕的面前,都摒棄了“朕”這個自稱,也許就是不想拉開身份的距離。
“我楚國的事情自然用不著云國的皇上操心。不過這么說起來,貴國此時才真正應該繁忙的很吧,畢竟漣陽那邊,似乎是出了不小的亂子呢?云帝說呢?”楚寒亦是臉上帶笑,說話卻是針鋒相對。
畢竟兩個人在鳳輕的事情上,是永遠也不可能達成一致的。
而聽到楚寒的話,鳳輕站在屋門口身形一滯。原本見到楚寒的時候,她還以為楚國犯邊漣陽失守的消息不實,畢竟楚國的皇帝都不在朝中,怎么會挑起戰爭。可是現在聽兩人的意思,難不成是確有其事?
原本準備進門的腳步頓了下來,她雖然不曾轉身看向二人,卻也沒有進屋避開什么。雖然她并不想插手兩個人的事情,但是自己的好奇心卻還是需要滿足的。
對,只是滿足好奇心!
為自己找了一個好的借口,鳳輕將心思都用在了聽兩人的對話上。而心底深處對某個人的關心,被她深深的埋了起來,視而不見。
方才與楚寒所說,字字句句都是她的心里話。譬如她不想和云絕扯上關系是真,卻也不愿為了躲云絕而逃去楚國。畢竟楚寒,她也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
每個人在面對事情的事情都會下意識的選擇為自己著想,就像她,此刻就覺得如果楚寒對她并不抱有什么感情就好了。那樣的話,也許她就不會如此困擾,不知道如何與楚寒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