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年發(fā)到萬程工貿(mào)公司來找劉萬程了,當(dāng)然是江山機器有限責(zé)任公司要求入股的事。
工人掙錢不容易,張年發(fā)現(xiàn)在也不相信公司了。他怕工人們東拼西湊,把血汗錢交到公司手里,最后血本無歸。
在對這種大事的看法上,他知道自己不如劉萬程,就跑過來,問劉萬程的看法。
劉萬程把他讓到自己辦公室里,泡了茶,兩個人在沙發(fā)上坐著喝茶。
劉萬程就說:“第一年入股,肯定是干部多,工人少。第一年分紅,肯定是多的嚇你一跳。大部分人眼紅,就都湊錢入股。都入了股,第二年有沒有分紅,就不好說了。反正虧損企業(yè),不分紅屬于正常。而且,這是股份,隨著公司虧損,資本會越來越少,十年之后,五千股本,價值三千就不得了了。”
張年發(fā)就明白了,這是公司搞的一個套。
他想半天說:“我是干部,不入不行。我入,就不讓其他人入了。”
劉萬程就問:“你有錢嗎?沒錢我借給你。”
張年發(fā)說:“我連五千塊還沒有嗎?你太小看我了吧?”
劉萬程記得,當(dāng)年公司可是要求正職一萬的。對了,張年發(fā)是副職,可以入五千。當(dāng)年他劉萬程就看明白公司這一步棋了,一分沒入。
他就對張年發(fā)說:“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大。我是說你收入少,五千對你來說是大錢,回去跟夫人沒法交代。我錢多呀,給你五千徐潔也不會知道。”
張年發(fā)就笑了說:“你呀,有正形的時候不多。我錢不夠使再找你。”
劉萬程就把這事兒放下,轉(zhuǎn)了話題說:“老大,劉總的日子不多了,袁副總可能會扶正,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張年發(fā)就點頭說:“袁副總沒退居二線,前幾天他就找我了。”就問,“是不是你在里面搗鬼了?”
劉萬程說:“我一個小資本家,能管著你們大國企的啥事兒啊?”
張年發(fā)說:“你不用不承認,袁副總在官場這些年,你的一舉一動都瞞不了他。你不用暗中搗鬼,你只要影響一下王局的思路就可以了。”
劉萬程就留神了。袁佩華這人有兩下子,他已經(jīng)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鑄造分廠復(fù)工儀式那天,劉彩城主動出擊,妄圖阻止鑄造分廠復(fù)工,就給劉萬程露出了下手的機會。
雙方博弈,往往就是這樣。雙方都靜止不動,就都不會露出破綻。可是劉萬程比劉彩城高明,所以他先動,雖有破綻,劉彩城卻抓不住。劉彩城一動,就被劉萬程抓到破綻了。
他首先就破解了對方的招數(shù),還讓王局長明白了劉彩城的用意。接著,他就乘勢反擊。
高強的鑄造分廠,短短時間就扭轉(zhuǎn)局面,開始盈利。這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劉彩城臉上。他把王局長請來,觀看大件澆鑄,看那些等在廠里要貨的客戶。與過去江山機器廠經(jīng)營的鑄造分廠,兩下里一對比,對王局長的震動到底有多大,不用說都是明擺著的。
王局長不是傻子,下一步他會怎么做,也基本明了了。
怪不得那天袁佩華跟著劉彩城過來,一言不發(fā)。他和劉萬程的想法,基本一致。也就是說,他知道劉萬程會成功,而且知道他會怎樣反擊。
有這樣頭腦的人,還是值得合作的。
劉萬程就問張年發(fā):“袁副總和你說什么了吧?”
張年發(fā)說:“這個我不打算瞞你,袁副總也是這個意思。他讓我轉(zhuǎn)告你一句話,無論你玩什么戲法,國家的資產(chǎn)就是國家的,不能變成你劉萬程的。只要違反這一條,我們就不和你合作。”
張年發(fā)“我們”兩個字,讓劉萬程心里大為著急。他費九牛二虎之力,心機算盡,總算把張年發(fā)給感動的動搖了。這下好,張年發(fā)又和袁佩華弄一塊兒了!
劉萬程琢磨半天才說:“老大,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我要那么多資產(chǎn)干什么用啊,資產(chǎn)多了不操心嗎?可是,沒有資產(chǎn)擁有權(quán),就沒有用人權(quán)和管理權(quán)啊!咱們二分廠怎么完了的?不就是咱們說了不算嗎?眼看著咱們辛苦建立起來的基業(yè),被人家一點點給毀掉,你心里不心疼啊?”
張年發(fā)心里,也認可劉萬程這個說法。半天才嘆口氣說:“可是,這國家的財產(chǎn),按道理說就應(yīng)該是全體工人的,最后都變成私人的,也不是個辦法呀!”
劉萬程就點頭認可說:“是。可它必須先變成我的,讓我有了管理權(quán)和用人權(quán),然后咱們再想辦法把它再變成大家的。同時,這管理權(quán)我還不能隨便交出去,直到有了比我能力強的人,我才能把權(quán)力交給那個人。”
張年發(fā)就問:“你有這種辦法嗎?”
劉萬程說:“暫時沒有。可是我心里明白,這些資產(chǎn)都不是我的,都是大家的。”
張年發(fā)也嘆口氣說:“你得趕緊想辦法,江山機器廠撐不了多久。”
劉萬程送張年發(fā)出來,找個人開車把他送回去,自己返回公司。
他的心情很不好。從和張年發(fā)的交談中他可以聽出來,張年發(fā)更傾向于袁佩華。
如果袁佩華將來成為江山機器廠的老總,把張年發(fā)扶正或者直接提他干副總,他豈不是白忙活了?
怎么把這個榆木疙瘩再給拉回來呢?
他一路思考著,沿著辦公樓的走廊,往自己辦公室那邊走。經(jīng)過張靜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另一個榆木疙瘩——高秀菊。
高秀菊雙目微紅,顯然是哭過了,正站在張靜辦公室門口的一邊。
高強那邊試產(chǎn)成功,總公司這邊壓力相對減小,工作就輕松了一些。這時候,吳曉波就敢把高秀菊推薦給張靜當(dāng)助手了。
張靜答應(yīng)了劉萬程,要培養(yǎng)個學(xué)生,將來把公司倉儲物流這一部分管起來,自然就會接受高秀菊。
這個情況,劉萬程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吳曉波這家伙使用了什么手段,把高秀菊這倔種給說服了。
看高秀菊那個樣子,劉萬程就想起來,前世自己和高秀菊吵了架,高秀菊在家里哭,哭完了擦干眼淚出門時候的樣子。
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走過去,柔著聲音問她:“挨罵了?”
不料,看到劉萬程,高秀菊的眼淚竟然再也止不住,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成串地滾落下來。
劉萬程的心就差點碎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可能忘了高秀菊。
他慌忙跑到對面大辦公間里,問一個女職員要了面巾紙,拿過來遞給高秀菊。高秀菊的眼淚卻是越擦越多,費了好大勁才將眼淚止住。
劉萬程這才問:“為啥啊?”
高秀菊強行忍住又要出來的眼淚,半天才說:“不用表格上的計算公式填表,用計算機演算。”
劉萬程就點點頭,然后說:“張副總對你嚴厲,是想培養(yǎng)你,你要理解。”
高秀菊就點點頭。
劉萬程站在那里,好一會兒又說:“要是受不了,就換個工作?”
高秀菊倔強地搖搖頭說:“沒事,受得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劉萬程就無話可說。正準備走,門開了,張靜出現(xiàn)在門口,還是戴著白金絲眼鏡,目光透過鏡片盯著劉萬程,依舊能讓劉萬程打個哆嗦。
劉萬程就有些尷尬,沖著她咧嘴,尷尬地笑笑說:“我就是路過,路過。”
張靜沒有搭理劉萬程,而是對高秀菊說:“我把所有的表格都刪了,你去重填!”
高秀菊轉(zhuǎn)身進了張靜的辦公室,劉萬程再對張靜笑笑,準備走人,卻被張靜叫住了。
張靜把自己的門一關(guān),倚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劉萬程,上下打量他半天,直到把他打量的發(fā)毛,渾身不自在,這才說:“這女的是誰呀,怎么能讓公司的老總和副總這么關(guān)心呢?”
劉萬程就笑,裝糊涂說:“啊,你也關(guān)心她是吧?這就對了嘛,這不高副總的閨女嘛。”
張靜繃著臉說:“少跟我打馬虎眼,你知道我說的是吳曉波!”
劉萬程說:“啊,吳曉波啊。他和高副總關(guān)系好啊,照顧一下他閨女,這個理所當(dāng)然嘛。”
張靜就盯著他問:“是嗎?”接著就說,“公司有嚴格規(guī)定,不許破格錄取高層親屬。那我就按照規(guī)定,開除她吧。”說罷就轉(zhuǎn)身。
劉萬程趕忙攔住她。心說好歹的把她從她爹手里給解救出來,你開除她,我不就白求吳曉波啦?為這個我受這小子的氣老啦!
他趕忙伸手拉住張靜,不讓她進屋,嘴里央求:“張副總,咱借一步說話,借一步說話。”看張靜回頭,就做了個往自己屋里請的手勢。
張靜審視他半天,還是跟著他,去了他的辦公室。
一進他辦公室,張靜坐進沙發(fā)里,看著他把門關(guān)上,就說:“今天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我明天就把高秀菊給開了。”
劉萬程就來個故意裝糊涂:“說清楚什么呀?高副總一個人把鑄造分廠挑起來,解除了咱們公司最大的威脅。他和你一樣,對公司勞苦功高,照顧他閨女一下,還不應(yīng)該嗎?”
張靜就站起來說:“應(yīng)該,完全應(yīng)該。但是我這里需要有能力的人,不需要這種老弱病殘!你立刻把她從我那兒調(diào)走。”說完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