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即便是午夜的列車,也是擠的水泄不通,連過道里都塞的滿滿的。
出去打工一年的人們,都是在春節臨近的時候回家,雖然離春運正式開始還有半月,繁忙卻已經開始了。
這還是由北往南去的列車,由南往北去的會更加擁擠。畢竟北方去南方打工的,要更多一些。
當年,徐潔就是孤零零地一個人,拖著自己的行李箱,擠上這繁忙的列車,獨自遠走的。當時她的心境,肯定是悲涼的。
好在今天有劉萬程。他把徐潔安頓在車廂連接處的一個小空間里,就自己拼命地擠著出去,到賣臥鋪票的車廂去買臥鋪票。
上一世,有過多次出差經歷的劉萬程知道,臥鋪車廂是不會擁擠的。只是那時候他嫌臥鋪貴,回去報銷麻煩,不舍得買。
總算擠到賣臥鋪票的八號車廂,臥鋪票卻已經賣完了。正在彷徨無計,餐車開飯的廣播響起來。他急忙往回擠,去找徐潔。
徐潔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聽話。劉萬程讓她在那里等他,她就會在那里一動不動,比高秀菊強多了。
上一世的高秀菊,兩人一起出去,劉萬程讓她在一個地方等著,他去辦點事。她答應的挺痛快,等劉萬程回來的時候,早就沒了她的蹤影,不知跑哪里逛去了,反過來要劉萬程等她。有時候,把劉萬程等煩了,自己先回了家,天黑了這小祖宗才逛回來。
劉萬程擠回來的時候,徐潔果然還在那里。他就拉著她,一起往餐車那邊擠。
那時候人們出行,很少有半夜吃飯的。就算吃飯,也是自己帶食物的多,車上的東西貴。
而車上半夜開放餐車,無異也不是為了吃飯。好多人在外面擠的受不了,就會到餐車里來,花三十塊錢,隨便要點東西,只為這里有空座。而這里一個空座的最低消費,就是三十塊錢。
但在那個年代,出去打工的老百姓,一般是不舍得花這三十塊錢的。往往是餐車外面擠得水泄不通,里面卻是空空蕩蕩,沒有幾個人坐著。
劉萬程背著旅行包,用自己的身軀和胳膊護著徐潔,終于擠到了餐車跟前,里面果然還有不少空座,甚至可以容許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來。
餐車上的飯食一般,徐潔也不怎么愛吃,吃了幾口就不吃了,閉著眼倚在車廂壁上打盹。
劉萬程有個毛病,不管在哪里,飯剩下了看著就不舒服。沒辦法,他就得把飯都吃了,也不管好吃不好吃。要不他容易發胖呢,只要不去健身,小肚子立刻瘋長。
自徐老頭離世到現在,他顧不得去健身,小肚子就凸了起來。
現在這個社會,真正有錢人,只要不懶,有條件進行健身鍛煉,反而可以保持住身材。那些有肚子的,倒不見得是有錢人了,人民物質生活提高了嘛。
幸虧六十塊錢的食物并不多,劉萬程全吃了還沒覺得太撐。看著徐潔倚在那里睡,樣子很不舒服。劉萬程就坐到她一邊去,讓徐潔躺下來,頭枕在他腿上睡。
徐潔將頭枕著他,蜷起腿來,倒正好可以舒服地睡覺。這一趟原本想來比較艱苦的旅程,有了劉萬程的陪伴和照顧,對徐潔來說,就變作幸福之旅了。
早上四點的時候,到達徐州,劉萬程叫醒徐潔,下了火車。
這時候,天還黑著,兩個人就不出站,在站內一個快餐店坐下來吃飯。劉萬程在餐車上吃了一堆,這時候倒是不餓,可是,徐潔沒吃幾口,這時候便又餓了。
從這里到徐潔的老家,還要倒一趟慢車。這時候,站內的售票口還沒有上班,他們只好在站內等著。
劉萬程按照當年徐潔有可能走的路線,在網上查了許久,才選擇坐那趟慢車的。
那趟車是從這里到她老家,唯一比較舒適的交通工具,其余就都是長途公交,沿途顛簸的厲害。以徐潔當時的身體情況揣測,她不會選擇公交。
那趟車早上十點從這里始發,沿途所有站點都???,直到下午四點,才會到達徐潔老家附近的一個城市?;疖嚳偙绕嚻椒€的多,也正好可以沿途看一下風景。
天亮之后,售票窗口上班,劉萬程去排隊買了票。離發車時間還早,他便領著徐潔出了火車站,過了黃河故道,去商業區閑逛。
徐潔經過兩個多月的健身,現在的身體素質提高了很多,又在車上睡了一覺,倒是一點不累。乍看到新鮮的城市,還挺高興。
去商業區,主要是買些食品和水,因為他們中午要在火車上度過,劉萬程擔心車上的飯食徐潔還是吃不慣。
過了河,就有一個花卉市場,徐潔就被門口那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給吸引了,站在那里看了許久。
劉萬程就去問店主價格,卻要二百多塊。他也沒還價,直接就買下來,讓徐潔捧著。
徐潔不想要,可劉萬程已經付款了,她就只好抱著花,跟著他走,邊走邊說:“咱們是出來玩,要這么一大束花干什么呀?再說他賣的這么貴,至少多要你一百塊錢!你這人怎么回事啊?”
劉萬程看著媳婦捧著那一大束百合,嘴里冒著熱氣數落他,白花映玉人兒,愈發顯得嬌柔可愛。
他就摟著她的腰,對她解釋說:“百合代表著純潔和健康。在我心里呀,你就是一束潔白的百合。待會兒咱們上了車,找個瓶子把它插好,它可以陪伴咱們一路,帶給咱們一路芳香。”
徐潔翻他一眼,不言語了。心說這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有情調了?你要天天這么陪著我,哄著我,我就是在家里,哪兒也不去都高興!
可劉萬程回到家里,就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他,哪兒有閑心思哄老婆玩兒?。?
兩個人又買了水和吃的,放劉萬程背包里背著,看看時間差不多,就回火車站,準備上那趟南下的慢車。
那車上倒沒有多少人,都是些短途旅客,走走停停,不時的有旅客上下車,還挑了不少蔬菜水果,甚至是雞鴨活物,都是些趕集上墟,做買賣的百姓,車上也沒人管。
劉萬程和徐潔對面靠窗坐著,看著窗外的田野和水塘。那束百合,則被插在一個不大的玻璃花瓶里,放在窗前?;ㄆ渴莿⑷f程在逛商店的時候,順手買的。
列車服務員,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長得很是秀氣,提了水壺過來給旅客添水的時候,就看到了那一大束百合,愛的不得了,竟在徐潔身邊坐下來,看了許久,和他們聊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火車出了市區,幾乎走幾分鐘就碰到一個小站,然后就會停下,上來一批人,又下去一批人。徐潔都擔心,照這個走法,恐怕天黑都到不了目的地。
走到兩省交界的時候,又碰到一個小站,車廂里就又多了幾個人。這幾個人的穿著打扮就明顯不像是鄉下人了。其中一個穿著皮夾克的,三十四五歲的胖子,還坐到了劉萬程這邊。
這人先禮貌地問了一下劉萬程,旁邊的座位有沒有人?操的卻是東北口音。當劉萬程表示旁邊沒人的時候,那人就坐了下來,跟兩個人客氣,自我介紹是到這邊做生意的,頭一次來,還請劉萬程多關照。
劉萬程和徐潔講普通話,對方當然聽不出來他們是哪里人。東北人都很健談,屬于自來熟。那人似乎也很思念家鄉,跟劉萬程講家鄉的白山黑水,野生動物。
兩個人說著話,偶爾徐潔也插一句嘴,不知不覺間,火車又停在了一個小站?;疖囋俅伍_動的時候,從車廂門口處過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徑直走過來,坐到徐潔身邊,那穿皮衣的胖子對面。
過了一會兒,那少年操著本地口音問那胖子:“大叔,我看你像個有錢人,我有件東西,想便宜賣給你,你要么?”
那人警惕地看著少年,半天才說:“你看你這熊樣兒,一看就知道是從家里跑出來的,你能有啥好東西?有好東西也是從家里偷的,對不對?”
那少年說:“大叔你一定是買賣人,一眼就能看穿人。我是從家里跑出來的。我爸是當兵出身,脾氣爆,逼著我學習,動不動就打我。我不是那個學習的材料,實在受不了了,就跑出來了。我怕出來沒錢花,就偷了他一樣寶貝給帶出來了?!?
那皮夾克就兩眼放光問:“什么寶貝?”
那少年四下里瞅瞅,小聲說:“虎鞭?!?
不料那皮夾克卻放聲笑起來,說:“小孩子,今天你不走運,騙人騙到行家門口了。我就是東北長大的。你說別的我不懂,這個我內行。這東西別說這里沒有,就是我們東北那旮瘩也沒有了?,F在老虎這東西,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打死了要判刑的你知不知道?你還虎鞭,唬誰呢?”
那少年就有些著急,說:“我真沒有騙你!我爸原來就在東北當兵,是邊防哨所的一個排長。有一年他們那里有一只老虎給捕獸夾子打著了,發現的時候就死了。山里下雪封山了,森林警察上不去,就給他們哨所打電話,讓他們邊防軍先把老虎弄過去。我爸知道這東西全身是寶,就偷偷把虎鞭給割了藏起來。他退役的時候,就偷偷帶回來了?!?
那皮夾克聽他這么說,才多少的有些相信,琢磨半天說:“這樣,我呢,在老家見過這東西,你先讓我看看,要是真的呢,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時候咱們再談價格,怎么樣?”
這時候,周圍幾個乘客已經聽到了他們談話,紛紛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