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貍很喜歡躺在白芷堆上曬太陽。白芷是穆小哥在山裡栽培的，這藥材原產自江浙一帶，味辛，性溫。有解表散寒，怯風止痛，消腫排膿的功效。柳郎中找人帶了些種子，託穆小哥在山間種植。

白芷適應性很強，耐寒，喜溫和溼潤氣候。在終南山倒也長開了，幾年下來成了穆小哥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

白芷以根入藥，根莖肥厚，需用鍘刀把白芷根段切片，然後曬乾，方可交由柳郎中收存再售賣。

白芷都堆在自家院落裡，獨佔半邊場地。阿貍喜歡躺在白芷堆裡，不光是喜聞白芷氣味，而且這藥估計對它的傷勢有好處。只是這好處得日積月累才行。當年它偷吃了大半黃精，身上的傷勢倒也漸漸痊癒，但神魂之傷由不得半點急躁，得一點一滴水磨的功夫才行。

如今，穆小哥的宅子早已大變樣，雖不是三進三出，但也頗具規模。這前後翻修花了好些銀兩，主要功臣就是另外半邊場地的雞。

那遊方貨郎倒是沒說錯，雞生蛋蛋生雞，無窮盡也，穆小哥的家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化，今天添口鍋，明天換個牀，就連阿貍的伙食也蹭蹭往上漲。起先一段時間還是以番薯爲主食，後來換成了白米飯，再後來偶爾有了肥厚的豬肉，直到最近更是頓頓有瘦肉吃。

但是，就是沒有雞肉。也不是穆小哥給雞下了什麼藥自己不敢吃，而是阿貍居然不吃雞肉了。

就是在那隻大公雞之後，阿貍就再沒碰過雞肉。穆小哥起先不解，後來發現了阿貍下意識的舉動才恍然。

那是一個晚上，院子剛搭好不久，不知從哪裡來了只黃鼠狼。這黃鼠狼身段很長，賊眉鼠眼，沒兩下就翻過了院牆。循著味到了雞窩旁。

雞窩裡那些小雞仔聞著氣味不對，嘰嘰嘰的叫喚起來。

那個時候阿貍在房樑打盹，這些小雞的驚叫聲就像是鬧鐘一般把它叫醒。阿貍眼都還沒怎麼睜開，嗖的一下躥下房樑，從虛掩著的大門縫隙擠了出去。

那黃鼠狼見一白色動物撲面而來，嚇得趕緊放了個臭屁，頓時黃煙瀰漫，等阿貍緩了口氣，那黃鼠狼早逃的不知所蹤。阿貍也沒進雞窩，在窩門口嚶嚶嚶叫了幾聲，那些小雞們竟然一隻只排著隊出來了，阿貍一個一個數，還好一隻都沒少，這才安心。

之後的幾天，阿貍索性呆在雞窩不走了，還真被它料到了，那隻黃鼠狼又來了，而且還帶了幾隻幫手。

原本想仗著人多勢衆，瞧清楚了阿貍真容後，這幫黃鼠狼屁都不敢放，就灰溜溜的逃別處去了。

這動物自有靈性，黃鼠狼當然知道遇上了終南山裡的大能，哪裡還敢叨擾，往後這日子就再也沒在這村西出沒過。

穆小哥想到阿貍數雞仔的往事就分外想笑，今天他沒進山，在躺椅上曬太陽，瞥一眼阿貍，笑道：“阿貍，你的腿好了沒，這都幾年過去了?！?

阿貍猶在睡夢中，恍然擡頭看小哥。隨即似有所悟，站了起來，那前腿翹起作瘸腿狀，在白芷堆裡走了一圈方又躺下。

小哥笑了笑，這阿貍分明賴著不走，隨它去吧，這沒人說話多無聊。

幾年時光沒在小哥身上有什麼體現，不過他倒是又長高了不少，年紀也二十出頭，稚氣漸退，聲音渾厚了許多。估摸著今年的光景，媒婆就該上門了。

自從與那餘老三交惡，明面上穆小哥不聲不響，可實際上卻是陽謀不斷。兩家都是養雞爲生，這到了集市可就得真刀真槍的幹上了。

集市離村子不遠，就在官道旁一處窪地。這位置好，與各村距離都相近，做起買賣也方便。

這做買賣一是比貨物，稀有的自然就貴，二就是比價格，賣的便宜自然買的人多，三就是比人心，做買賣實誠的，不缺斤少兩，這樣也能吸引大部分回頭客。

穆小哥就是這第三種，他知道自己的雞都是阿貍寸步不離看護大的，而且從沒得過雞瘟什麼的，所有運來的雞都是健健康康的，而且他養的雞不吃飼料，是純天然的散養土雞。所以他賣的價格略高，比餘老三的高出約二十文錢。

就算是這樣，來買穆小哥雞的人也絡繹不絕，莊稼人淳樸，貨真價實都會口口相傳。

“穆小哥，給我來只母雞，個大點的，好給我那苦讀的相公補補身子?！闭f話是位絞過面的婦人，那臉挺白，白的跟脖子有點色差。

穆小哥呵呵一笑：“得了，幫你挑只肥的，吃了以後包您相公高中。”

那婦人喜上眉梢，掩面而笑。

旁邊又湊來一位衣著不錯的公子哥，羽扇綸巾，好不瀟灑，只是他的話倒是玩味，“徐小娘子你盼著早有子嗣倒是真的，這大肥母雞是想讓自己相公再發發力吧?！?

這葷話說的，買雞的人都笑了，那徐姓小娘子倒也耐得住性子，也不反駁，冷眼看了下華服公子，拎著母雞掉頭就走。

這公子哥是鄰村人氏，也姓徐，家底殷實常來買雞。一來二去跟穆小哥倒也熟絡。

“徐公子，今天照舊？”小哥可不願多管閒事。

“照舊，那三斤多的燒雞公的確美味。也不知怎的，府上買回來的雞就沒你家的雞美味。非得我自己來買，才能吃到正宗的?！?

小哥一笑，“別家的雞我不知道，但我家的雞肯定是散養土雞，不喂飼料的當然好吃了?！?

小哥說的聲大，對面的攤位的餘老三不幹了，大聲嚷嚷起來，“各位鄉情，本攤位大減價，一百文一隻雞，買兩隻只要一百八十文?！?

這波降價倒是吸引了很多顧客，餘老三得意的很，拿眼直瞅穆小哥。小哥纔不跟他一般見識，行裡誰不知道這餘老三的雞有問題，以前買過的人都到他那去買了。這樣的促銷就是賠錢賺吆喝，飲鴆止渴罷了。小哥纔不賤賣，不然回去後阿貍不會善罷甘休。

餘老三攤子人頭攢動，都搶著買廉價的雞。小哥這塊倒是冷清了不少。有一老婦人來到攤前，也不買雞，就看了小哥一會，小哥被她看的發毛。小心說道：“這位大娘，來只雞？”

大娘哈哈一笑，“小哥啊，有一樁天大的喜事，老身可是專門來道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