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嬰兒啼哭聲越發重了,季悠嵐腳步一轉,就進了隔壁的房間。
房間里一個人都沒有,季悠嵐循著哭聲的來源處,看向那軟榻上的小娃兒,冰冷著臉,慢慢靠近。
季碩臉上因為受傷,大夫綁了繃帶,可有一絲繃帶的尾巴沒有系穩,落到了他的秀氣的小鼻子上,蓋住了他的呼吸,雖然只是輕飄飄的一層薄布,但季碩很不舒服,便本能的哭叫,奈何他怎么動臉上那薄布也去不掉,他便越發心急,哭得越是厲害。
就是這個小孽種,這個不該出生的煞星,還有這煞星的賤人娘,害得她母親和父親漸行漸遠,這孽種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生,滿月酒,一個庶子,居然要主母出面為他辦滿月酒,他算個什么東西。
一時間,所有的恨意涌到心口,季悠嵐盯著季碩臉上那薄薄的布條,扭曲的笑容蕩在唇邊,她心里有個念頭,有個瘋狂的念頭……不是說她要害這孽種嗎?別說她沒做,她就真的做了又怎么樣?這孩子本就不該出生,他的出生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母親在柳氏懷孕后便給她戴了麝瑙耳環,天天聞著那麝香的氣息,這孩子出生后居然沒有半點畸形,反而白白嫩嫩,像個肉球一般。
這孩子一定不是常人,是妖魔,是鬼胎,他和他的那個賤娘一樣,是到他們季府來克她的。
空氣中流動著令人焦躁不安的氣息,看到這孩子被繃帶折磨得掙扎起來,季悠嵐神色一變,心突然覺得好興奮,好激動,如果此刻這孩子死了……他死了的話……一切也都結束了,父親和母親會好好在一起,柳氏那個賤人沒有倚靠,再也翻不出浪花,也不會再有人冤枉她了……
季悠嵐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捻起蓋在季碩身上的薄被,將被子一蓋,準確的蓋到季碩的口鼻上,那本還閉著眼睛的小孩突然緊皺著眉頭睜開眼,胖嘟嘟的雙手無助的晃動。季悠嵐臉色一冷,再次拉起被子,卻是將被子再往上蓋了一點,蓋住了那孩子痛苦黝黑的眼睛。
并不需要怎么捂,一層薄薄的阻礙,已經足夠讓一個才出生三十天的小嬰兒崩潰了,小孩掙扎的動作越發大了,哭聲大起……
可季悠嵐卻像是沒聽到,她眼神猙獰的看著那被蒙住的一團,被子翻騰,卻怎么也翻不開,季悠嵐覺得這個畫面很美妙,不知怎的,讓她憤怒了一天的心情突然平靜了。
“四小姐,你在干什么?!”門外,楊媽媽的聲音突然響起!
季悠嵐渾身一震,回過身去,卻看到楊媽媽滿臉震驚的沖過來,一把揭開軟榻上那薄薄的被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畫面。
季悠嵐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全身一冷,差點窒息。
被子下面,是一張蒼白可怖的小臉,季碩那稚嫩卻漆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雙眸無助絕望,卻又透著那么點陰森恐怖……而他的鼻息里,已經沒有了呼吸!
這是怎么回事?季悠嵐后退了兩三步,猛然驚醒,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四小姐,你瘋了嗎?!”楊媽媽壓低了聲音,驚恐的質問,她剛才不過
是送大夫出去,離開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回來,季碩居然就沒了呼吸,而兇手,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季悠嵐。
“我……”季悠嵐說不出話來,她喉嚨燒痛,一個字都說出來,她只看著軟榻上小小的身影,整個人崩潰似的滑落,跌在地上,一把抱住楊媽媽的褲腳,大哭起來,“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楊媽媽連忙將她抱起來,扶著她的身子盡量平穩著聲音說,“我去稟報夫人,你就在這兒呆著。”
“呆在這兒?我……我不敢!”和尸體呆在一起,她怕得又哭了起來。
楊媽媽眼底掠過一絲煩躁,連人都殺了,還有什么不敢的,可口中,她仍然安慰道,“有什么不敢的,他還能跳起來咬你?”說完,不管季悠嵐,轉身就跑走了,臨走前還順手關了房門。
楊媽媽趕到主房時,柳姨娘還在梳頭,楊媽媽快速在秦氏耳邊說了一句,秦氏手中的杯子“砰”的掉落,碎裂一地,柳姨娘連忙轉頭去看,秦氏卻已經站了起來,聲音冰冷的吩咐,“翠桃,好好給柳姨娘梳妝,不要怠慢了。”
翠桃立刻應道,“是。”
柳氏直覺的覺得有什么不對,想站起來問話,可秦氏已經帶著楊媽媽走了,柳氏想跟去,但翠桃捏著她的頭發,她一動,整個頭皮都痛得發麻。
“柳姨娘,您就算幫幫奴婢的忙,不要動了,可好?”翠桃聲音嘲諷的道。
柳姨娘喉嚨動了動,轉眸,卻發現秦氏已經不見了,她只得安分下來,雙手卻不自覺的握緊,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心里卻突然不安極了。
秦氏趕到房間時,一推開門,就看到站在門邊的季悠嵐,一看到她來,季悠嵐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抱住她,哭哭啼啼的道,“大伯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辦,現在怎么辦?我真的不是故意殺他的……”
“閉嘴,你生怕別人不知道嗎?”秦氏剛冷的一喝,朝楊媽媽使了個眼色,楊媽媽立刻將門關上。
季悠嵐被罵得不敢說話,只抽泣而驚恐的望著秦氏,眼里寫滿了后悔。
剛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覺得她是瘋了,她居然殺了人,就算再恨那孩子,就算再恨不得他從未出現過,但她也不可能瘋狂到去殺人……到底為什么,她那一刻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現在怎么辦,季碩死了,柳姨娘一定會找她拼命,父親也不會原諒她,二房原本只有一個男嗣,是已經死了的王姨娘生的,就是她的三哥季鵠,王姨娘是母親同父異母的庶妹,從小以母親馬首是瞻,所以母親容忍了王姨娘生下季鵠,但季鵠從小身體不好,這是王姨娘孕期大病,早產所致,而生下季鵠后,王姨娘也去了。因為季鵠身體不好,父親一只有所不滿,把他送到的別的地方靜養,這次柳姨娘生了兒子,父親高興極了,但現在,她把季碩殺了。
一想到父親會怎么對付她,季悠嵐就覺得全身冰冷,連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越是害怕,季悠嵐越是崩潰,她控制不住的跌坐在地上,
捂著嘴就開始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恨他了,他是魔鬼,他是妖怪,大伯娘,我沒有做錯對不對,殺了他,我和母親才有好日子,父親才會回到母親身邊,不會被那么狐貍精迷住,我們的生活才會正常,自從那狐貍精懷孕,父親和母親幾乎天天吵架,我看夠了,真的看夠了……”
“我讓你閉……”秦氏的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咚”的一聲。
室內三人陡然一驚,秦氏的眼神凌厲地大喝道:“誰!”
楊媽媽去開門,只見門外是那人竟然是季悠嵐的丫鬟溪兒。
溪兒本是在前院等著季悠嵐,但見她太久沒出來,又聽四香園的丫鬟說,季悠嵐在偏房里休息,她便想過來伺候,但沒想到一過來就聽到這個……
溪兒慘白著臉跪倒在地,顫抖的手掌全是冷汗。
“你都聽到了?”秦氏陰冷的聲音猶如地獄冒出來的奪命之音,讓溪兒全身發毛。
她一個勁兒地磕頭,拼命的說:“大夫人饒命!四小姐饒命!奴婢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聽見!”
這就是說,她什么都聽見了!秦氏和楊媽媽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季悠嵐還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溪兒,表情很茫然。
秦氏對季悠嵐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單說血緣上,就是親厚的,所以她自然不能讓季悠嵐出事,她冷笑一聲,對溪兒道:“你是四小姐的丫鬟,你家四小姐吃多了酒,你去沏杯解酒茶來。”
溪兒看向季悠嵐的方向,卻看她目光呆滯,但身上卻半點酒氣都沒有,心里不覺更加惶恐了。
“大夫人讓你去沏茶,聾了嗎!“
溪兒一個激靈,想要站起來,卻覺得雙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楊媽媽上去用力踢了她一腳,溪兒連滾帶爬地從屋子里跑出去了。
楊媽媽看了秦氏森冷的面孔,快速跟了出去。
***
四香園大院兒的偏廊下,梨花捏緊了手里的東西,心中不住的顫抖,她在這里已經呆了兩刻鐘了,從秦氏的房間里出來后,她就沒有走,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因為她一回去就要面臨是否將那藥粉給五小姐吃的糾結折磨中,所以她索性一直在這兒呆著,只要不回去,她就還可以延遲做決定。
真的要陷害五小姐嗎?這樣一來……五小姐一輩子可就毀了……對女子來說,清白意味著性命啊。
就在她渾渾噩噩,昏昏沉沉時,卻看到楊媽媽指揮著三個面如寒霜的媽媽抬著一個麻袋向院子后頭去了,她在四香園做過六年事,自然這里的套路,她極快的將自己隱藏起來,可本能地,她意識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心想難道夫人為了脅迫自己,擄了她妹妹來?
若真是這樣……她心口一緊,連忙不由自主的悄悄跟了上去。
四香園的后面十分僻靜,往日里除了打掃的丫頭根本沒有人過來。
梨花躲在墻角邊,身子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驚愕地張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本章完)